第2章 愛着
庄淳做了一個夢。
夢中,那和尚捋着花白的鬍子,端詳着他。“施主生得好一副貴像,額上方正,眉清目秀,顴柄在握,定是能力超群,妻榮子貴之命。”
打了個冷顫驚醒,冷汗岑岑,一片漆黑。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今夕何年。身邊的人聽到動靜,伸手擰開了燈,赤身裸體粘着他一陣媚笑,“庄總,怎麼…”
“滾。”一聲暴喝。
靠坐起來,點了根煙,看清了自己是在辦公室的睡房裏。轉頭看見床上狼藉的一片,突然覺得骯髒,醜陋。厭惡地扔開被子,走向浴室。一動不動佇立在傾瀉的水柱下,任憑冷水沖刷。
冷靜下來,突然想起了剛才的夢。不,那不是夢,那是去年在俱樂部里碰到的半仙。那時受經濟衰退影響,俱樂部的成員們都各自忙着應對激烈的通貨膨脹,鮮少在俱樂部出現。俱樂部為了活躍成員,從泰國請了個華裔風水先生助陣。
那天本來是和幾個老總約好在俱樂部聚餐商討應對措施。不巧庄淳看錯了時間,早到了半小時,碰到了那半仙。反正無聊,就找他消遣了下,讓他講一下自己現時的境況。誰知,那和尚一開口就來句,施主威風八面,氣宇軒昂,祖上蔭庇,妻賢子慧,羽扇綸巾,正是大展宏圖之時。
那時動亂剛剛平息,傷筋動骨亟需休養生息,卻馬上又遇上了金融危機,可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狼狽之極,哪裏來的羽扇綸巾!還妻賢子慧,哪裏來的賢,和姘夫裏應外合差點斷送了自己十多年血汗築建起來的事業。子嗎,曾經是有過的,如果那□□不打掉的話。嘛,不過最後他還是讓他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所以,當時對於和尚的論斷庄淳是嗤之以鼻的,甚至帶着股厭惡,覺得這個世界又多了一個虛妄之人。
漆黑的夜色在落地窗上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樣,披着浴巾靠在椅子上抽着煙,落寞而頹唐。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眼角的魚尾紋。盯着孤寂陌生的面孔,彷彿認不清鏡中的人是誰。
四年多了,和她離婚四年多了。
唐錸在外面五年,他自然是不知道這些情況,從理智上講,他並不怪他。只是埋藏得好好的痛被人無端地挖出來,任意地嬉笑,任意玩耍,誰都受不了。
他是恨她的。
恨她的決絕,恨她不給自己一絲機會,恨她的剛烈。
一千個假設,如果當初她能原諒自己,或者像別的女人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至少不要不留一絲退路!他就不會賭氣娶了那個女人,就不會有後來的風波,結局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咬了咬牙,掐滅了手中的煙。黑暗中,摸起火機又點了一根。火沒打着,冰冷的月光中,瞥見手中銀色的打火機上那句secretofmyheart,突地眼睛酸了。
那是在一起后他的第一個生日時她送的,用了她所有的積蓄在上面鑲了顆鑽。愈十年過去了,鑽石已不知被他掉落何方,就像不知何時失去了她。
是自己太自私,太無情了。明知道她身體不好,知道她一直想要孩子,卻懷不上,知道她那段時間為這個事煩惱,他把這些都忽略掉了。還不夠,還把她忽略自己作為借口順水推舟地和自己的下屬發生關係,一次還不夠,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辦公室不夠就帶到家裏,終於被散心回來的她撞破了。
聽着那個屬於自己和他的卧室里傳出的熟悉的□□和女人動情的叫喚,無法想像她的感受,但她沒有推門質問,沒有令他難堪,只是留下帶回的行李和給他的禮物輕輕關上門離開了。
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一下午,看着人來人往。回來時依然看到了想不到的一幕。李襲月以為人已經走了,但推開門看到是女人穿着她的衣服在房間裏晃來晃去,他們甚至在嬉戲。庄淳也沒想到,他以為她肯定得出幾天消化消化。
襲月默默地坐到沙發上,庄淳也放開了懷中的人,撓撓頭走了過去。
“還有可能斷嗎?”
庄淳驚訝。她在質問他,在逼迫他,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跟他說話。他討厭她咄咄逼人的樣子。所以他憤怒了,心底泛起一直嗜殺的慾望。
“誰?我們?”
對面,震驚的小臉上一陣煞白,暈染開的是恐懼與收攏不住的絕望。庄淳心底閃過一陣得意。她愛他,他知道,所以才敢有恃無恐。
“好。”花了一分鐘。
這次,震驚的是他。
走向書房,不到三分鐘,拿出了兩份離婚協議書。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庄淳幾乎以為這是她之前就準備好了。
協議離婚,無子女爭議、只希望得到郊外一套兩居室公寓。那時他創業初期兩人一起購置的,年代久得他都忘了有這回事了。
戀愛五年,結婚兩年,期間他資產的增值數以億計,而她只要求一套十多萬的房子。
反應過來時,他心顫,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恨意。多少年的感情抵不過這十多分鐘的置氣?到底你想要鬧到什麼程度!
庄淳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和之前都做了什麼,或說他並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
“那麼少嗎?你不止這個價!隨便一個女人和我過個夜都好幾千,即使你一千塊一晚,算起來也好幾百萬呢!”然後他寫了兩棟新購置的別墅下去,甚至負氣地把房產證號標記了出來。
“那謝謝了。”她真的扯着笑認真地跟他點頭致謝。
她居然接受了,庄淳驚訝得說不出話。然後在他聽清楚她的話后,庄淳發誓,他真的想掐死她。他試探地說要賣掉他們之間的感情,然後她居然真的賣了!她怎麼可以!!
他忘了後面她是怎麼走掉的,甚至沒有挽留其實在這個城市無處可去的她。七年的感情被他們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結束了,這不是真的。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庄淳都不願意相信那十分鐘真的存在過。不願意相信她真的這麼絕情,記憶里她永遠是愛他的,是永遠包容他的。直到紅色的結婚證變成了綠色,裏面緊挨着的兩人變成了一個。直到她叫律師來辦理房產過戶手續。他才開始發現她是認真的,她不回來了。
他猶豫了,想反悔了。但是那個女人說她懷孕了,驚訝過後又是高興。你看,你一直想生卻生不了,而我馬上就要有孩子了!而後,他再婚了。一場盛大的婚禮,新聞遍佈報刊雜誌,彷彿在向她宣告,沒有你我也可以很幸福,更幸福。
回憶到此處,他笑了,透着森森的寒氣。
因為婚訊不久之後就是“巨人庄氏被新婚妻子扳倒”、“庄氏巨人錯娶潘金蓮”、“被武大郎殺死的西門慶”海嘯般席捲而來。
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想起了她的笑,暖暖的、軟軟的,一笑起來大眼睛彎彎的,有兩個大大的酒窩,但一般只會出現一個。做了好夢醒來,會抱着你笑個不停,問她做了什麼夢,她會說說出來就成不了真了,不能說。但沒一會就會跑到你耳邊小聲告訴你,再抱着你笑,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