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字

第二天一早，沈流川去學院上課的時候特意從辛星的煙雨江南經過，可惜大門緊閉。心想或許是太早了，琴行，一般都是要到中午那會兒才開門的吧……

正想着，剛要跨上單車離開，伴隨着古色古香綿延的“吱呀”一聲，門開了。依舊是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兩兩視線迎上之後，便是相視一笑。

“沈老師，這是在等我開門嗎？”

辛星側頭微微一笑，煞是好看。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奶白色毛衣，下身搭了一條藏青色棉麻及膝裙，腳上是一雙低幫馬丁靴。這樣的裝束，未能凸顯出她的身材，卻將她的身形拉得頎長，尤其是她還未來得及梳理的及腰長發，左邊髮絲被隨意地架起在耳側，知性優雅的美再一次捕獲了沈流川蠢蠢欲動的心。

“你今天，真好看……”

辛星先是一愣，而後抿嘴而笑：“沈老師可真會夸人……”

沈流川這才驚覺失言，趕忙道歉。辛星看着眼前這一本正經的沈流川，不忍笑出了聲：“跟你開玩笑的呢，怎麼還當真了……”

“額……”沈流川笨拙的視線無處安放，可就在抬眼間，他望見堂內顯眼處的那幾株果實，正優雅地豎立在一個看上去極具質感的白瓷瓶子裏，瓶子被端莊地擺放在那張古琴的正前方。那個位置，撫琴者抬眼便能看到……於是乎，憨笑便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順着沈流川流轉的目光，辛星也望向了那幾枝冬青：“很好看是不是？我一直都很喜歡這種植物，不過從來沒有人送我過，你是第一個……”

從來沒有人送過她北美冬青，可每年生日，辛星都會自己去花店買上幾支，帶回來插在這個白瓷瓶子裏，陪伴她度過整個寒冬。昨晚若不是沈流川的慷慨饋贈，辛星本也打算關了門去買上幾枝的。

她的側顏，也是絕美。只是她的美，無關色相，更多的是經歷了時間的磨礪之後，積澱下來的內在美。她皮膚算不上白嫩，是典型的黃皮膚。雖然臉上施了粉黛，可她用的粉底液應該是貼近她自然膚色的，與她耳後的膚色極為相似；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果香，應該是某個牌子的香水，沈流川不懂這些，卻意外地覺得好聞。

“沈老師，這是要去上課嗎？”辛星抬起手臂指了指手錶，提醒道：“已經9:00了，沈老師，是幾點的課？”

“9:30的課，辛小姐，這是在趕我走了嗎？”

“當然不是，這不是怕你上課遲到嘛！老師若是遲到，總歸影響不好……”

“那行，我差不多是該走了，辛小姐要是哪天得空，可以來聽聽我的課，雖比不上你的琴音叫人痴迷，卻也算是我能拿得出手的，若是可以，權當是以後我聽你撫琴的門票好了……”

辛星笑着答應：“好……”

微笑着道別，單車過境，後輪捲起滿地落葉，像是落入凡塵的精靈，“嘩啦”一聲，便嘰嘰喳喳地吵鬧個不停。辛星望着沈流川遠去的身影，昨夜的輾轉難眠，似乎都變得有據可循。

這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的愛情嗎？辛星望了望天空，零星的幾朵白雲漂浮在空曠的藍天之下。放眼望去，街道兩旁的梧桐樹，似乎比昨日更加挺拔了。

除了屋內的北美冬青，辛星最愛的就是門前這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它們像是成年的男子，高大魁梧，又不失翩翩風度。秋風每每吹過，便繾綣起片片落葉，這是男子寫給心儀之人的情書，他們佇立在秋風中，是為等待各自心儀的對象……

想着今日無事，辛星便簡單收拾了一下關了店門，叫了一輛車直接去了X學院。許久未踏進校園，校園內濃重的青春氣息將辛星整個拉進了懷抱。她沒有沈流川的聯繫方式，便只能問人。

“你好，我想問一下，漢語語言文學的沈流川老師在哪個教室上課？”

“哦，你說我們沈教授啊？在那兒呢，第一個階梯教室……”

順着那學生所指的方向，辛星看到淺藍色教學樓下的那扇門。

沈教授？原來他的頭銜，竟是教授！衝著學生給她指路的態度以及提及沈流川時眼中的光亮，辛星立馬對沈流川肅然起敬起來，覺着他怎麼的也應該是個厲害的人物……

走進那扇門，教室內傳來了抑揚頓挫的講課聲，辛星認得這個聲音，雖語調與先前有所不同，但總歸還是那個聲音。

為了不打擾沈流川授課，辛星從後門悄悄地溜了進去。這是一節大課，階梯教室里坐了近百來個學生，而且滿滿當當全坐在了離沈流川儘可能近的位置，教室後面反而顯得空蕩。於是辛星本意上的低調，反而顯得出奇地高調。

沈流川正在白板上奮筆疾書，寫的是辛棄疾的一句詩：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人說字如其人，果不其然。沈流川的字如行雲流水，卻不失蒼勁。一筆一劃，猶如金庸小說里的武功招式，一氣呵成，叫人過目不忘。辛星一直覺得孔青雲的字已經算是極好的了，她那塊“煙雨江南”的牌匾就是叫他幫忙寫的。當初叫他寫這塊匾的時候他還忒得意，不可一世的樣子辛星至今難忘。可今日看到沈流川的字，突然就覺得孔青雲的字也不過爾爾。因為相比於孔青雲的字，辛星更傾向於沈流川的。孔青雲的字過於硬氣，給人以一種只可遠觀的距離感；而沈流川的字，正如他的名字，如川流一般順暢，一眼就叫人看了很舒服、很溫暖……

“剛進來的那位同學，你同學已經幫你喊過到了……你叫什麼名字？”

沈流川還未轉身，便來了這麼一句，頓時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可待到沈流川放下筆抬眼望向後方的時候，頓時便啞了言。她竟然，今天就來了嗎……

沈流川的目光穿過整個階梯教室，彷彿走過了一段漫長的征途，終於抵達了那一顆星星。而他的那顆星星，此刻正僵坐在教室一隅，抿着嘴，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轉動着眼珠，接受着近百人的目光洗禮。

“報告教授，我叫，辛星……”

她的目光最終降落在沈流川的視線里，溫柔得像一隻貓。

沈流川止不住地嘴角上揚，卻還是故意裝出一副為人師表的老成模樣：“辛星？名字不錯啊！碰巧今天我們講辛棄疾，看在你與辛棄疾同姓的份上，今天放過你，下不為例！”

“是！謝謝教授！我下次保證準時到……”

辛星玉手輕輕一抬，放在額頭處果斷一晃，作出一個“遵命“狀，惹得沈流川差點破了功。感慨歲月，還真沒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迹啊……明明與她只差了五歲，怎麼她看上去那麼鮮活有張力，而自己卻總被說過得像個小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