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羽遇見一個被遺棄的小女孩
千羽來到一幢漂亮的別墅前，很多富商都曾覬覦過這座大廈，的確，這裏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空氣香甜，傳聞，住進這裏的人會一輩子不生病。
舊主人搬走快一個月，聽說，走的時候樣子很狼狽，幾乎一夜之前，財產盡失，“人千萬不能走到那一步，失敗的樣子太難看。”這是他父親揶揄這幢房子主人的一句話。
千羽循着笛聲走近別墅前，一堆因為搬遷留下的廢墟上坐着一個小女孩，大約七歲，穿着白色連衣裙，披着長頭髮，她的樂器好奇特，千羽從未見過。
她看到陌生人一點都不驚慌，也沒有停止吹奏。
紅綠色的樹葉和櫻花花瓣緩緩飄落，既美麗又不真實。
音樂既不歡喜也不悲傷，旋律極其悠揚婉轉。千羽沉浸其中，產生了一些新的想法，這些新想法能夠切斷現階段的空虛、不切實際以及亦真亦假的憂愁。
——一定有一套更堅固不可摧毀的價值觀引領自己走向不再後悔的道路。
一曲結束，小女孩放下手中的秀珍樂器。她從旁邊的手掌大的籃子裏拿了兩顆黑醋栗，並把籃子遞給千羽。
千羽不渴，禮貌地謝絕了。事後，他想，他應該拿一顆嘗嘗。
交談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在小孩子之間，成年人的邂逅不會發生純真的故事。
“你手上的樂器叫什麼？”
“沒有名字，就叫風笛吧。”
“風笛不是這樣的，要長很多。你聽過真正的風笛聲嗎？”
“沒有。這是妖精送我的。”
“妖精？”千羽驚訝地看着她，她不像在開玩笑。或許，她的腦子有些不正常。不，原因是她太寂寞，她怎麼會獨自一人在這裏呢？
“我的父母和姐姐搬到無妖鎮去了。他們留下我，說堂叔會來接我去他家裏過一段時間。”
“你父母走了多久，你堂叔還沒來么？”
小女孩搖了搖頭，“一個月了。”
“你的父母是別墅里的主人嗎？”或許這是一個偷溜進來玩耍的古怪孩子。
小女孩點了點頭。
千羽很憤怒，竟有這樣的父母？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從小到大也沒有關心過他，把他的弟弟也送走了，可父親從來沒有將他遺棄過。
這個小女孩肯定是被遺棄了。難怪這座別墅的主人要破產，有一顆狠毒自私的心，不管是生意也好，生活也好，各個方面都會失敗的。
別墅已經空了，廚房裏更是什麼都沒有，小女孩難不成是靠黑醋栗維持生活的？水電也斷了，一副凄慘荒涼的景象。這個地方真被那麼多人覬覦過嗎？
“你吃什麼呢？”
小女孩給他指了指後院外那一片蓊鬱富饒的地方。
“那裏有很多蘑菇，還有野菜，我知道哪個地方埋了土豆，昨天還挖出了兩塊紅蘿蔔。”
“可是有些蘑菇和野菜有毒呢。”
“不怕，我有本古書，呃，是我爸媽他們沒有帶走的一本書，上面有寫哪些蘑菇和野菜可以吃，哪些有毒。我都記下了。”
“那些東西是生的，怎麼吃啊？”
小女孩帶千羽走去後院，地上有很多花盆的痕迹，估計名花已被賣掉。
高大的羅漢松和綠竹後面有一口井。
“井裏有水，汲水難不倒我。可以把野菜煮熟了吃，我偷偷藏了一包鹽。”
料想他肯定還有很多問題，小女孩很樂意解答。
井附近的枝椏上吊了一口小鍋，旁邊堆放着干樹枝和樹葉，鍋下面是黑顏色的灰。
“可……房子裏沒有電，晚上你一個人害怕嗎？”
“有蠟燭。晚上我點蠟燭看一整晚書，天亮了就睡一會兒覺。”
“我剛看到了客廳桌子上沒剩幾根蠟燭了。”
“很多螢火蟲會來跟我作伴，我會和他們聊天。不是所有的螢火蟲都會說話。這很好，不然，我不知道跟誰說。”
她肯定是因為被遺棄受到了打擊，才會胡言亂語。
妖精給了她奇怪的風笛，她和螢火蟲聊天？這個世界雖然怪異，但還不至於怪異到如此程度。
千羽第二天中午又來看小女孩了，給她帶了做好的熟食，還有一大沓蛋糕、乳製品、麵食之類的東西。
小女孩自然是很開心，只是面部表情還是“不溫不火”，相當平靜。
——她已學會了抑制自己的情感。千羽想。
她雖不露聲色，可暗含的感激之情卻是千羽能感受到的。
小女孩已啃完了兩個雞腿，她很饞，那種控制不住想要狼吞虎咽卻又捨不得吃下去的糾結被千羽看在了眼裏。
“飯菜也好吃，別光顧着吃雞腿呀！”
小女孩拿筷子的姿勢太好笑，飯菜被叉了出去。她很驚惶，連連道歉，臉色一下子變得很蒼白。
千羽幫助她握好筷子，她的手顫抖得厲害。
“你為什麼那麼害怕？”
“我不會握筷子，經常在飯桌上被打手背。”
“你的父母沒有教你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
千羽的父親長時間不在家，很難得父子同桌用餐，在餐桌上，父親聽了母親和家庭教師的彙報之後，總是會再指責他一番，通常指責他一些他不會做的事情。可他從未被教會過。
——這些無理的家長，既沒有教會我，又因此責備我。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被打過。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學會用筷子的，只記得保姆和母親教過他很次。
這個小女孩讓他體會到了很多不曾體會過的細微情感。
——我因為沒有父親的關心對生活憎恨和不滿。可她，即使被全世界遺棄了，仍舊努力地生存。而且——還很不錯。若是換成我，不知會頹喪成什麼樣，肯定會自暴自棄，失去對未來的所有展望。若真有活下去的動力，那就是最終要像個瘋子一樣對狠心的父母施展報復。
——可是她，沒有感覺到她有一絲怨氣。竟然這樣隨遇而安。陽台上有她曬洗的衣裳，她的頭髮、臉蛋和雙手都很乾凈。她很堅強，也很聰明，或許是因為太寂寞，才說了一些胡話。
“你恨你的父母嗎？”
“恨是什麼？”
“我是說你怪你的父母拋下你，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嗎？”
小女孩想了想，“他們有叫堂叔來接我，會不會是堂叔有事耽擱了。”
“可他們為什麼不把你一起帶走呢？”
小女孩蓋上盒蓋子，望向天空，“兩顆晶瑩的淚珠掉了下來。”
千羽很後悔，抱歉稱自己無意惹她傷心。可她還是這麼平靜。
“我早已料到。”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