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融城
韓暉覺得自己在馬背上顛得腦袋都漲了,這一行人卻是不知疲憊一般的疾馳。
尚且像阿離這樣文雅書生都不吱一聲,韓暉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心裏也知道阿離着急。
韓離:“大家原地休息片刻吧。”
韓離勒停了馬,蔣池也放緩了速度,視察左右。
韓暉沖得猛,揮着韁繩還在原地轉圈。
韓暉:“阿離!小心!”
韓離:“沒事。它很聽說。”
阿離走近,順了順韓暉所騎的白馬,白馬溫順的停在原地。韓暉這才安穩的從馬背上下來。
着地的那一刻還有些找不着北的眩暈。
韓離扶着韓暉在草地上的石塊坐下,遞過來水囊。
韓離:“還行嗎?”
韓暉:“我說不太行,你是不是就不趕路了?”
韓離:“……喝點水吧,緩一下。適應了就好。”
走上這條路,就不可能有返程。韓暉知道,卻明知故問。
韓暉從懷裏掏出今早藏的饅頭,送到阿離嘴邊,阿離看了一眼,又看了韓暉一眼。
韓暉:“今早你沒怎麼吃東西吧。看看你的臉色,比我還難看,吃點東西,別硬撐着。”
韓離也不拒絕,當即就咬了一口,也不接過,就這樣讓韓暉舉着,一口一口吃掉。
最後一口時,阿離還似有意的咬了一下韓暉的手指,才叼走最後一塊饅頭,也沒看像韓暉,送了一口水,站了起來。
韓暉怔怔的看着韓離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關心來得如此小心翼翼。
一行人重新上路,不停歇的在路上狂奔,從白天到黑夜,再到破曉,再到夕陽西下,終於在夜黑風高的時候出現在峪關山的山腳下。
韓暉順着阿離的視線望去,遠處的半山腰聳立巍峨的城門,韓暉不用猜就知道那就是峪融城了。
因為有聽阿離跟人交談過,峪融城地勢優越,不好攻打。如今看這情形,確實都佔了先機。
在望向山腳下的反方向不遠處,駐紮了大片營帳,想來,這些就是代表皇城中人對峪融城進行圍困了吧。
蔣池:“主子,柳將軍要不了幾個時辰就要到了。皇上再過兩日也能到。”
韓離:“那些人呢?”
蔣池:“輜重收歸營里,人也押在營里。不過營里傳來消息,就這些人該不該殺起了爭執。”
韓離:“如今營里主帥可是小柳將軍?”
蔣池:“正是。”
韓離:“事不宜遲,按計劃行事。我去拖住小柳將軍,你吩咐下去,把這些人的頭顱給我送到劉卓手裏。這是我給他的見面禮。”
韓離說過要會讓韓暉看清自己的面目,當真之後與人說話時便不再迴避。
如今這些冷冷的字眼從韓離的嘴裏說出來,韓暉除了覺得瘋狂之外,還有想要早點結束的視死如歸。
是的,他拉不了這個人了。既然拉不了,還能說什麼呢,已經想好要跟他踏進鬼門關,自己就沒有再發表任何挽留的話。
韓離拉着韓暉進了營帳。
所謂上陣父子兵,這位小柳將軍估計就是他們口中柳將軍的兒子。
軍帳內坐着或站着爭論不休的將士,再見到韓離出現時才稍微安靜了片刻。
韓離雖不參政議政,卻人人知曉當今聖上對這位韓先生的優待,即便上場殺敵的小柳將軍都要對着韓離客氣幾分。施了禮,請人入座。
韓暉就在韓離身後,與蔣池並肩而站,沒人去在意他這個小人物是誰。
眾人還在爭論峪融城該不該攻打,以及劉卓該不該殺的問題。韓離的出現在外人眼裏自然代表的是皇城中人的意見。
峪融城要破,劉卓要死,這在韓離這裏是再也清楚不過的事實。
但也有像小柳將軍這樣,峪融城要收,到劉卓的命要留的一派。劉卓的命猶如一道擋了戎狄兵馬的鐵壁銅牆一般,不能倒下。這些想法無異於遠在皇城的劉符不謀而合。
劉符要留劉卓的命的信箋早在送來營地的時候就被韓離暗自派人給毀了。
現下僵持不攻,不過來源於小柳將軍與劉符的默契。
韓離:“劉卓覬覦皇位已久,天下人皆知,小柳將軍又如何保證劉卓甘心偏安一隅?這頭虎視眈眈的雄師,小柳將軍又準備如何栓住他聽命與人下?小柳將軍駐紮於此,靠的是軍糧維繫,而峪融城內依靠峪關山雪水水源,良田延綿不絕,糧食不盡。如此耗下去,堅持不住的必是我方陣營。小柳將軍馳騁疆場多年,年少成名,還怕那戎狄不成?那劉卓已是將死之人,何以是小柳將軍的對手?峪融城易守不易攻,戎狄要想犯我河山還得越過峪融城。小柳將軍坐鎮於此,誰人不怕。”
那還真怕。
但是他們沒有辦法能拴住這頭雄師在此地,只要劉卓有機會就一定會進行反擊。
幾個時辰過去,營帳里的人還爭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帳外就有急報送來。
柳將軍就要到了。
而劉卓也收到了自己手下那幾百顆頭顱。
眾人惶惶不安,他們不敢做的決定,韓離替他們做了。有人焦慮,就有人打了雞血的興奮。劉卓殺了他們的家人,如今終於可以討債了,再也不用受這股窩囊氣在這裏虛張聲勢的圍城。
山腰上戰鼓雷雷,眾人皆知,這場戰爭一觸即發,再無談判的餘地。
劉卓身着常服站在城牆上,俯瞰山腳下的螻蟻,彷彿穿過層層疊疊的阻隔看到了站在某處角落的韓識路。
劉卓:“阿奴,你可來了!”
韓離站在帳門口仰頭遠眺,似乎隔着雲霧在於劉卓對視。
與死神對視。
韓離:“劉卓!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韓離在心裏默念。
韓暉站在身後凝視,能看到阿離繃緊的臉部肌肉在咬牙切齒,以及攥在衣袖裏的拳頭。
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不再遮掩他的鋒芒,不再掩藏他的嗜血。
連帶着對自己的柔情都拋卻了。
韓暉沒辦法再靠得更近,無論如何想要如何貼近,這個人也捂不熱了。
他就像個活死人,只有濺滿劉卓的血他才會回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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