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
雪停了,只剩白皚皚的世界籠罩在一片柔和的陽光下,淡淡的,暖暖的,軟酥酥的,不似夏日那般炙烤的火熱與驕橫,曬得人懶洋洋的,很是舒服。
兩人並肩攜手,行走在這乾淨純粹的天地中,悠哉游哉,還羨什麼鴛鴦呢,神仙眷侶大抵也不過如此。
韓暉:“阿離!你看那是什麼!?”
阿離沿着韓暉手指方向,眺望遠方。
只見不遠處的林子,層層疊疊的積雪下,隱約可見一片紅影下盤根錯節的虯枝倩影。
阿離:“紅梅開了啊。”
韓暉並不是個留心觀察身邊花花草草興盛與衰敗的這麼一個人。也許是在這裏待久了,那些日夜剝奪視線的電子產品與工作剝離身體之後,自己彷彿有了更富裕的時間,有意無意的自然就落在了周遭事物上。
甚至,他都沒見過真的梅花。
蒼茫雪海間隱約可見一片紅,莫名讓人激動。韓暉拉着阿離,踩着一地白雪欣喜前行。
韓暉站在紅梅樹下,獃獃的看了許久,像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哲理,又如孩童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阿離調皮的挑起一指,輕輕地抖了抖覆蓋積雪的枝丫,旋即一小團一小團雪花便灑落在韓暉頭頂上,幾片有靈性的雪花似會意一般滑到韓暉的頸側。
涼意襲來,韓暉抖了一機靈,側眸便是這雪中美人的笑意盡收眼底。心尖都跟着顫。
韓暉迅速伸出手掌,握住了這段露出的白皙脖頸,阿離猝不及防的側頭一縮,倒反而把韓暉的手給夾住了。那掌心的薄涼褪去,溫熱包裹開來,便不舍脫離這掌心了。
韓暉忍不住嗤笑,五指包裹這段脖頸,稍稍使勁,便將人帶過來,抱了個滿懷。
韓暉順手摺了一小段紅梅,小心翼翼的插進阿離的髮髻,更添別樣神韻,不似女子的嬌柔嫵媚,卻比女子更能魅|惑人。
埋頭是這個人的清冷發香,抬頭還能嗅到絲絲縷縷的紅梅馨香,看那迎着風雪開了滿枝的嬌艷,一如懷裏人看似清逸高雅,酣華春笑,骨子裏卻是從風雨中廝殺出來堅如磐石的冰魂雪骨。
任你立於四海八荒中謫仙般的清姿,投於着蒼茫大地,影子依舊模糊了晦暗。
韓暉知道,不管這個人看似怎麼萬般的順從自己,實際上,他心裏確定要做的事卻半點沒有因為韓暉的存在而動搖一分。
韓暉覺得自己像是迷路了,只知道跟着這個人,也許自己都知道這條路未必正確,但是心裏依舊僥倖的以為自己還能再拉一把。
這份時常潛伏心底的不安,很快就被證實。
他們甚至都沒等到過元宵,兩個人安逸溫馨的小世界,很快就被打破。
那會,韓暉正在鋪着被褥準備睡覺,蔣池就來敲門了。
韓暉還記得阿離說過,等過了元宵就會自行下山,這會離元宵還有好幾天呢,蔣池就上山來了,若不是有什麼緊急事,蔣池絕不會到來。
蔣池站在門口,沒有進來。韓暉就知道,有些事,他不聽為妙。
韓暉:“披着。夜冷,早點回來睡覺。”
阿離:“我很快的回來,你先去把被子暖了。”
韓暉給阿離披上了外袍。
阿離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如是兩人相擁時,就會覺得今夜的風很是溫柔。但是一人守着冷屋子的時候,就會覺得外面的風格外刺冷孤單。
傳進屋裏的話也是斷斷續續。
小小的避風港,朝着門外遠眺就能看到漫天星斗,無限風光。站在那星海下的人,身影單薄,卻毅力不倒。
用愛人的眼光去看,丰姿灼灼。用護犢的眼光去看,單槍匹馬,孤軍奮戰。用旁人眼光去看,心之冷酷,麻木絕情。
阿離:“……他在猶豫,我便替他做這個決定……這兩人的頭顱便是他拔刀作戰的基石……你先回去準備準備,明日一早我便於韓公子下山匯合……必須趕在皇上之前到達軍營……這些俘虜必須得死……”
“……兩百人……必須得死……”
韓暉的腦子裏不停的重複這句被風吹進來的話。
是從阿離口中說出來的話。
“兩百人!必須得死!”
兩百人啊!韓暉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止跳動了,腦子也像宕機了一樣。
韓暉一直都知道,經阿離的許可,他底下的人做掉的不止一個兩個,但是當兩百這麼一個數字灌進韓暉的腦子時,自己還是被震驚到了。
他要殺的不是只有一個劉卓嗎?一步一路,走的卻是偏離了軌道,越走越黑。
他該怎麼拉,他拿什麼拯救。
韓暉不想聽,心裏邊還滴着血。
韓暉偏過頭來,床頭邊上臨時搭的小柜子擱着一小竹筒,小竹筒里插了幾隻梅花。
還是那天他兩一塊去摘的,還記得那天說好去打柴的,柴沒打到,倒是摘了一手的紅梅。
那會,阿離就坐在這個位置,賦有閑情雅緻的修着紅梅,自己滿屋子翻找,才找到這麼一個陳舊的小竹筒。
兩人喝着燒酒看着紅梅傻笑。
巫山雲雨中還能嗅到頭頂傳來脈脈清香,他們在黑夜裏努力的看着彼此的眼睛,擱着夜色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情感愛死了所見之人。
韓暉都能想像阿離那嬌艷欲滴的紅梅笑。
此時,紅梅已經枯萎,一眨眼就沒留住那易逝的韶華。
就像枕邊人,怎麼緊抱彷彿都沒困住。
阿離:“暉子,你怎還坐着不睡?”
韓暉沒說話,坐在床沿,張開了雙臂。
即便這個人那句“兩百人!必須得死!”的話還縈繞心頭,倒是韓暉還是向這個人索要擁抱。
阿離見狀,似乎已經預見韓暉要跟自己說什麼了。自個不急不慢的當下門閂,背對韓暉的那一刻,不禁抿了抿唇,指尖都快摳進朽木里。
轉身的一剎那,還是毫無保留的展露出柔情。
阿離自覺的走進韓暉的懷抱里,兩手搓了搓,找回一點溫度才撫上韓暉的頭髮上。
阿離想問“怎麼了。”卻最終沒有開口。畢竟這條路,沒人能把他拉回來。
韓暉兩手環着阿離的腰,將人箍住,一聲不吭的把頭埋在阿離的腹部前,鼻翼微動,聞到的還是從外面夾進來的風雪氣息。
一點溫度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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