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陰陽怪氣的乘客
“習慣了，今天家裏直升機定期維護，家裏的司機今天請假了，只好叫網約車了。”岳銘說得風輕雲淡，彷彿花十萬回家，就像錯過公交打車上班一樣。
付宅沒臉沒皮地說：“這可是一個美差，以後有這種活兒你先叫我，隨叫隨到，質量保證。”
岳銘自小接受過非常良好的精英教育，像付宅這種沒臉沒皮，得隴望蜀的市井生存哲學還真是不多見，笑着說：“家裏有三個司機，不巧他們今天都請假了，所以麻煩了你一次，以後這種事恐怕是不多見。”
“好了，車費兩清了。我也該走了。”
付宅把杯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才發現茶杯的底部有一絲絲甜。
從一樓走出寰宇CBD，付宅看到一架直升機穩穩地停在了樓頂。
付宅給尹航發了個消息，讓他來接自己。
半小時后，尹航姍姍來遲。
“宅哥，久等了。我剛剛接了一單市郊，賺了300。”尹航興高采烈地說，一邊說一邊從車裏鑽出來，給付宅讓出了駕駛席。
付宅上車，把車開到了一個停車場的休息區。
尹航滿懷好奇：“宅哥，和那個紫衣服的小姐姐說了什麼啊？”
“沒說什麼，她之前也是一個車手，家裏怕出事不幹了。”
尹航大失所望，隨即又問：“你看到她駕照了，她叫?”
“岳銘，山嶽的岳，銘記的銘。”
尹航脫口而出：“不會吧，岳躍集團創始人的千金?”
“宅哥，你真不知道她是誰么?”
付宅此前倒是真的沒有關注過。
“岳躍集團是北城最大的集團，從遊戲業務起家。”
“很多傳統行業的公司在拚命向互聯網方向轉型，但是岳躍集團反其道而行之，在互聯網遊戲取得巨大成功之後，趁着經濟危機資產價格下跌，收購了一大批電力、能源行業的巨頭……”
付宅對這些信息沒什麼興趣，他和岳銘是兩個世界的人，此後估計不會再有交集。
“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跑四五個小時。”付宅發動了車子，開始起步。
“不是每一單都像今天這一單這樣急，多數單子用領航員不值得。”
尹航理解。跑網約車這一百兩百的，正常工作根本不可能撐得起一個拉力賽車車隊。
他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三個人三班倒，人歇車不歇。
尹航回到車庫把已經收入了十萬零四百塊外加一個故事一杯茶的故事分享給了馬力。
馬力呆坐在一疊輪胎上發愣：“咱們公司叫啥來着?高築科技?”
“一共借了十二萬，修車非常奢侈地花了七萬，那咱們現在回本了啊！”
“十萬塊，如果公司那邊錢還晚一些，那咱們就能拿這十萬交房租，明年還在這裏，就不用搬家了！”
馬力幾乎發狂，付宅果然是一員福將！
然而付宅本人卻並不這麼認為。
付宅開着車在公路上遊盪，希望能借到一些單子。
但是這一行競爭之激烈，遠超付宅的想像。
之前岳銘的單子恐怕是因為很難完成沒人搶才輪到自己。
可是市場上絕大多數單子都是非常正常的，沒有太高的時限需求。
可是當那種從小區到商場，一共三公里的單子出現在平台上的時候，還沒等付宅伸手去搶，按鈕就變成灰色的了。
付宅氣急敗壞，找了個停車場把車停穩，手機捧在手裏，眼睛不錯神地盯着那個橙色的接單按鈕。
“搶到了!”
付宅整理好手機，立刻出發。
此前，岳銘所在的寰宇CBD在北城南部的新區，龍胤山莊在西南方向。
這一帶因為新區的逐漸開發，建起了很多全新的小區。
現在手上這一單，就是從一個新建的小區去市郊的一個機場，路程約有四十公里左右，並不算是太近。
付宅預期能拿到兩百左右的車費，這讓他非常興奮。
付宅逐漸領悟了開網約車和送外賣這種自我雇傭的工作的魅力：那就是完成一單，立刻就能拿到錢。
這種反饋如此即時，讓那些需要在流水線上扛一個月才能拿到工錢的工作黯然失色。
甚至有的廠一點光線都不反射，甚至要求在下一個月的月末才能領上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俗稱的“押工資”。
在付宅還沒有成為一個車手的時候，也曾和黑廠戰鬥過，他那時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打工的房租要在月初交，工資卻只能月底拿。
還沒等付宅結束如此深邃的經濟學思考，車已經到了出發點。
但是網約車上客點卻並沒有人。
付宅只好熄火等一下。
五分鐘過去了，還是沒人。
“五分鐘?不少場地我都跑兩圈了!”
付宅終於失去了耐心，掏出手機給乘客打了一個電話。
“你怎麼才打電話呀？”電話里穿來一個陰陽怪氣的男聲，要不是付宅忙了一上午，來不及吃飯，恐怕早就吐了。
“我五分鐘以前就在小區門前等您了，您現在在哪裏呢？”付宅決定不和他多計較，早點完成了這單算結束。
“喲，你怎麼在樓下等着呢？上來啊！”這個聲音讓付宅想起了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的聲音。
“先生，是這樣的，這不是我們的服務範圍，我只是個開車的。”付宅強壓着心中的怒火。
這也是無奈之舉。付宅仔細了解過平台的規則，如果自己現在拒絕掉這個單子的話，自己的信用分會被狠狠地扣一大塊。
然而自己只跑了兩單，本來就沒什麼信用分。這要是被扣了，自己有段日子都不太可能接到單子了，那可就虧大了。
“喲，您看您這話怎麼說的，您也知道您就是個臭開車的呀？你怎麼不想想為什麼我坐車，你開車？窮得出來開車了還端着架子，想掙錢就得給我跪下。你來不來吧，你不來我就投訴你拒載！”
如果說剛才付宅對這個人只是有一絲厭惡，那麼現在付宅只剩下了憤怒。
然而，想到尹航和馬力，想到他們三個人共同的車隊，付宅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從牙縫裏擠出：
“好，請問您家的具體地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