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你會裝柔弱么?
門外哭的是顧蘭慧?
顧明秀強壓狂喜與激動,不動聲色地下床,走了出去。
顧蘭慧穿着粉色對襟夾裙跪在門側,毛毛細雨在她的髮際掛上細細的霧珠,滿是淚痕的小臉微仰起,細聲細氣喚道:“姐姐。”
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而這聲‘姐姐’正是抽向她心臟的那根帶着倒刺的鞭子,抽醒她不堪回首的記憶。
自己是真的重生了,重生到了五年前。
正是二人及笄宴后不久,姑太太顧紅英從京城來湖州為福康公主選媳。
上午顧明秀經過桃林時,躲在樹丫上的顧蘭慧將一衣蔸桃子劈頭蓋臉朝她砸下,額頭起了好幾個紅包。
“一時手滑砸到姐姐,妹妹錯了,姐姐莫生氣好不好?”晃神間,顧蘭慧正淚眼婆娑地扯着她的衣袖認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不出半點作偽。
又是手滑!
顧明秀心中冷笑!
“妹妹的手可滑得真巧,不早不晚,正好我經過時滑了。”
顧蘭慧急了:“是真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記得前世嫌她哭哭啼啼的惹人煩躁,便推了她一把,其實也不重,以她經常上房揭瓦爬樹掏鳥練出來的身體素質,怎麼可能一推就倒,後腦還磕了個大包?
當時父親正好趕來,顧蘭慧暈在父親懷裏,丫環秀珠趁機掀起裙擺,露出她膝蓋處褲管上滲出的血跡。
父親大怒:“明秀,去佛堂跪着,沒三個時辰不許起來。”說著抱着顧蘭慧匆匆而去。
那日在佛堂不知為何頭昏腦脹,一不小心打翻了燭台,差點燒了佛堂,還將家傳的一幀觀音畫像燒毀,氣得父親打了自己一頓,脾氣爆躁的母親與父親大吵一架,夫妻關係越發冷淡,父親也自此更偏寵齊氏母子,以至後來葉明康要退親換人時,父親並未反對。
月亮門洞后,藏青色的衣角若隱若現,看着顧蘭慧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顧明秀心中冷笑,前世笨,看不出她在作戲,如今怎麼可能還按她編好的戲本子往下走?
“別跪了,起來吧。”顧明秀柔聲道。
顧蘭慧怔住,顧明秀怎麼突然變好性兒了?她不是應該大聲喝斥自己么?
許是還不夠惹她厭煩,沒能激惱她。
兩隻手一同扯住顧明秀的衣袖搖晃。
顧明秀最愛潔,衣服必熨燙過後才肯穿,有一點褶皺都不舒服,顧蘭慧故意將整隻袖子都捏在手裏,還不停地搓揉,要放在往日,她早火冒三丈了。
可預知的暴怒並沒有發生,只見顧明秀清澈的眸子裏滑過一絲嘲諷,扶着頭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荊娘驚呼:“二小姐作甚推大小姐!”
正要扶人,顧知遠一個箭步跑來抱住明秀。
“不是,爹爹,我沒有……”顧蘭慧怎麼也沒想到,會武的顧明秀會搖兩下衣袖就暈倒,眼眶真紅了:“她……她自個兒倒的,不關我的事。”
“是啊,二小姐最無辜,昨兒個大小姐好端端從桃林過,天上就能掉十幾個桃子下來,全砸大小姐頭上,那肯定不能怪您,只怪大小姐不該從您藏的那顆桃樹下經過,伸腦袋送給二小姐您砸,今兒又是大小姐的錯,勸您起來讓您別跪着,您非要跪,說是認錯,昨兒個砸人的時候不認,這會子跪着不肯起來,老爺,您說二小姐這是幾個意思呢?”
荊娘性子潑辣嘴皮子也跟刀子似的尖銳利索,這番話沒說顧蘭慧半個不字,卻將她的居心點得明明白白。
見大女兒額頭上果然有兩個紅包,還顯出血印子,顧知遠皺眉道:“還跪着做什麼,快去給姐姐拿葯。”
又抱起顧明秀:“怎麼砸這麼重,以後別在桃林里走了,蘭慧愛爬樹,保不齊哪天又砸到你。”
自己傷了顧蘭慧就罰跪佛堂,換了顧蘭慧傷人,說什麼不去桃林就不會挨砸,什麼邏輯?就是偏心!
若在前世,顧明秀鐵定會反駁,現在她虛弱地捂着額頭,眼睛紅紅的認錯:“是,女兒謹記父親教誨,以後再不去桃林。”
她突然這麼乖順,顧知遠有點不適應,怔了怔道:“也不是不許去,只是……算了,洪福,讓人把桃子全摘了吧。”
“怎能全摘,還有好多沒熟呢。”顧蘭慧驚呼道。
桃樹是齊氏進門后親手種下,每年桃子成熟后,齊氏都要做桃子酒,齊氏素來愛裝文藝,父親喜歡她那個調調,常與她在桃樹下彈琴賦詩,桌邊架個紅泥小爐煮桃子酒,紅袖添香對酒當歌,好不浪漫。
母親雖出身名門,卻自小偏愛武藝,不擅詩詞,父親進士出身,與齊氏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所以更偏愛她們母女。
“是啊,爹,全摘了二娘拿什麼做桃子酒喝呢?二娘釀的桃子酒很好喝的,女兒也愛喝,往年只是礙着祖母對桃過敏,她老人家不能喝,女兒這才跟着沒敢多喝。”顧明秀嘆息道。
每年桃花盛開時,老太太就縮在壽安堂不敢出門,怕沾染了花粉起風疹,那疹子一起就是滿身,還伴隨着低燒,沒有十天半月好不了。
顧知遠雖然有時拎不清,卻還算孝順,這些年沉浸在齊氏的風情與浪漫中,竟是沒顧及母親的感受,實在不該。
“洪福,着人把桃樹砍了。”
“爹爹!”顧蘭慧愕然驚叫,一轉頭,見齊氏正趕來,急了:“娘,娘,您快來,爹要砍了桃林。”
“砍桃林?你這孩子說什麼混話。”
前世齊氏急急地趕來,正是為顧蘭慧搖旗助威的,可眼前的景像與她意料的好象不同。
不是應該顧蘭慧躺在顧知遠的懷裏,挨罵的是顧明秀么?怎麼反過來了。
她生得嬌小玲瓏,巴掌大的小臉上有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三十幾歲的人卻保養極好,看起來二十齣頭的樣子,聲音軟軟糯糯惹人憐愛。
她一出現,顧知遠的神色就軟了幾分。
“老爺,您才從桐縣回來,可累着了?”齊氏溫柔似水的眸子裏滿是關切地望着顧知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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