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閑坐山中聽風吟(下)
這一天是十一月初二,上午時分,魏元釗正在山頂的竹樓里裝模作樣的記誦“飛矢咒”,穆婉茹靜靜坐在一邊,手裏拿着的是一本《南征瑣憶》,這本書是穆家老祖宗慕天容晚年所寫,文筆倒也可愛,穆婉茹頗喜歡拿它打發時間。小月坐在窗戶旁,螓首一顫一顫,儼然是在打瞌睡。
外面忽然傳來依雲的聲音:“小月大師、小姐,老太爺來訪。”
魏元釗和穆婉茹對視一眼,穆長遠這幾日在德隆縣城中幹了些什麼,二人自然清楚。依雲、穆富和新任的侍衛統領汪志廣通過不同的渠道搜集了情報,將縣城中的事情逐日上報過來。
就在這三日間,穆長遠以雷霆萬鈞之勢,處死了一名家族長老、十七名本家子弟,徹底除名了三家附庸和支系;另有一名家族長老被迫退位,二十六名本家子弟被廢去武功囚禁。整個穆家內部,和益豐劉家親善,支持劉浩辰繼位的勢力被連根拔起。大清洗中,穆長遠展現了他對家族的絕對掌控力。
就連對此早就有所預料的魏元釗,也十分感嘆老人的果決狠辣。
小月睜開惺忪的睡眼,懶懶道:“看來,事情告一段落了。婉茹,你去把你爺爺請上來。”
魏元釗將手中捲軸放下,笑道:“我和婉茹一塊兒去。”
小月只是笑笑。
二人下樓,穆長遠見到魏元釗,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當不得魏少俠出來相迎。”態度之親熱,和三天前見面時的倚老賣老大不相同。
這倒不是他前倨後恭,而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以武稱尊。既然十八歲的魏元釗一身武學已不在他之下,就當得他如此禮遇。
將穆長遠請上樓。
“拜見小月大師!”穆長遠坐定后,恭敬說道,“長遠此次前來,是有事要稟告。”以名自稱,這是穆長遠將自己放倒了位卑的一方了。三日前和魏元釗比武,最後被小月從容分開的事令他明白,眼前這一位的武功不知道要超出他幾多。以前以為這位妙齡女尼的武功不過是高出一線的事,原來是大錯!
這真是當面不識金鑲玉!穆長遠這幾日粗略估計,小月應該是和鶴溪、洵山諸大派掌門一線的高手。這等人物,平時想結識都缺少門路,現在居然在自家一呆就是十餘年,還成了自己孫女的老師,而自己還茫然不覺。
穆長遠想想這十多年來因為布衣劍客木靈子的關係,一直對小月恭敬有加,沒有失了半分禮數,不由倍感幸運。
“穆老頭有事你直說吧。”小月的態度一如往昔,在穆長遠聽來卻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威嚴。
“大師。”穆長遠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匣子,將它放到小月面前,“這是給婉茹的嫁妝,內中各項產業的文書地契,都已在族譜登記,並報官府備案了,手續皆齊全無誤。”
小月將木匣子打開,將內中文書一張一張取出來,逐一念道:“天心堂地契、穆家蘆葦場地契、穆家造紙坊在官府的登記文書。”
將這些地契文書放回匣子裏,合上木匣,小月把匣子交給一邊的穆婉茹,嘆道:“你祖父的一片心意,收好吧。這些產業,能傳到你手裏,不容易。”穆婉茹默然接過來,什麼也沒說,只是嘆息了一聲。
魏元釗伸出手,覆在穆婉茹的手上,微微用力攥緊。
穆婉茹沖他莞爾一笑。
“魏少俠。”穆長遠又從懷中取出二卷書冊,遞到魏元釗面前,“聊備薄禮,不成敬意。”
魏元釗接過來一看,第一本是《奔雷掌譜》,穆家家傳的絕學;再看第二本,是《固陽鎖神功》。
穆婉茹瞥見了封皮上的字,臉上微紅:“爺爺啊,你怎麼把這個當做禮物送出來了?”
穆長遠哈哈一笑:“這個怎麼送不得?當年我們穆家的老祖宗,因為在戰場上傷了宗筋【男人那話兒】,太祖皇帝就賜下這卷功法,這才有我們穆家的子孫後代。”
原來是這種神功啊!魏元釗想到,當面送這個,這還真是頭一回遇到啊。
將二卷秘笈若無其事的收了。
穆長遠又道:“魏少俠,今日劉正南的靈柩已經上路了。”
魏元釗點點頭:“那給我的通緝是什麼時候發?”
“明日一早就到官府報案。”
“定的賞格多少?”
穆長遠笑道:“橫豎不過是做做樣子,按照規矩,寫了個必有重賞,其實就是啥也也沒有。魏少俠,這次老朽慚愧啊。要是徹底和劉家翻臉,清洗就搞不下去了。”
這個道理說來簡單,將紙業划給穆婉茹,產業本身沒有消失,還是爛在穆家這口大鍋里,紙業要繼續運作下去,同樣需要人手,如此,自然就很容易團結一批人來。要是徹底和劉家翻臉,那紙業經營受到影響,就是實質的利益損害,穆長遠就不一定能壓得住陣腳了。
“穆老哪裏的話,不和劉家翻臉,這是我們事先已經商量好了的,說什麼慚愧啊。倒是這次元釗年少輕狂,給穆家惹了不少麻煩,蒙穆老不棄,多方設法遮掩,小子感激不盡。”魏元釗拱拱手,場面上的話張口就來。
穆長遠聽得“感激不盡”四個關鍵字,不由點頭微笑,心中卻又有些遺憾,這種遺憾就像眼前明明有個十萬貫的大生意,自家本錢卻只有一萬貫,不得不讓別家佔大頭一樣。十八歲啊,不是名門大派的嫡脈出身,就有和自己比肩的功力,這樣的人才卻因為自家本錢不足,只能小小的投資,真是讓人難過得吐血。
想到這裏,穆長遠看了一眼小月,憑着琉璃門和鹿山派的關係,這大頭卻是讓她佔了,幸好,還有自家孫女在啊。
想起那天小月口中漏出的消息,她原來卻是和自己已經死去的前任兒媳李樂萱關係密切,怪不得她對婉茹,比一般的老師對徒弟要好啊!
穆長遠將念頭一轉,又覺得一切其實挺好的。
不過,他似乎忘了,那個“感激不盡”其實和“必有重賞”是一個性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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