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雙身子的人受優待
兩張不平等的契約簽下,福妞和凌黑一見面,就笑得心虛:“嘿嘿嘿。”讓人看到,真是相敬如賓。
有栓滿意了,安心了,在院子裏讀書的時候,嘴角帶着心花怒放。
地雖然不大,在村裡人眼中,又是一塊不小的家私。過去重農輕商,認為有地就是財主。何況這地,是自己家裏的。
地拿到及時,春耕雇了短工,又有受過凌墨恩惠的人一起幫忙,種的也及時。眼看夏天將至,地里綠油油一片如水,又有瓜架上黃花開着,福妞看到,總是心生歡喜。
有栓念書累了,鎖上門,帶着有財和有貝到地頭轉着,總有不少羨慕的眼光。吃的好,營養跟得上,有栓在這一年裏拔了個頭。兩條狗,有財高大,有半個身子那麼高,皮毛黑亮。有貝還小,不高,長得虎虎生風。
只看這兩條吃得肥肥的狗,不看有栓的綢衣服,遠遠也讓人素然起敬。
有外村的人來走親戚,老遠見到有栓,就是哈哈腰吃一驚,走過去再小聲問親戚:“村長家的?”親戚們就笑:“福妞家的,那郎中住的那家。”
“哦,難怪氣色好,是好衣服。”聽的人這樣說。
有栓也能聽到,他才不介意。他笑眯眯,姐和凌大哥定下親,郎中家的又怎麼樣?
田頭轉了一圈,有栓回家。邊走邊道:“有財,你今天咋沒跟姐回去,要知道姐一個人進山,俺不放心。”
凌墨也不在,春天得病的人多,雖然近夏天,也是不消停。再說這方圓百里,人人要找他,有的人翻幾座山來接,凌墨從來有求必應,他就苦自己。
福妞沒帶有財,是有意的。
她正在山裏轉,並沒有認真打獵,想找一條別處的路,讓村裡人放心進山采山果。杏子紅了一片,熟得掉落地上,撿一個在衣服上擦擦咬一口,甜香甜香的,沁到心裏。
福妞沒有摘杏子,她還是在山裏找路。離開杏林老遠,還聞到杏子香味兒,在鼻端久久不去。
去年的舊葡萄處,葡萄飽滿得紫色圓圓,福妞花了時間,把葡萄藤扯斷,掛在樹上又曬起來葡萄乾。
經過竹林,這次換個方向走,走了幾里地,一下子開朗起來。有水聲,似是瀑布,帶着密密的轟隆聲。
福妞加快腳步,沒到瀑布的地方,她喜歡得叫了一聲,這裏是個開闊地,地上樹上,全是密密的葡萄。
有紫色的,還有青色的。福妞摘一下嘗嘗,都是熟的。
這下子她喜歡了,長在樹上的不用再掛上去,扯斷藤就行。在地上的,扯斷了,再掛到樹上去。
樹上又有鳥蛋,白生生,在日頭下面閃着光澤。福妞小心沒有驚動,帶着微笑下了樹。家裏有雞蛋,各種吃的不缺,福妞沒打擾它們。
快快樂樂地踢着腿,就差吹一聲口哨,福妞一個人來到水聲處,果然是一片瀑布。看水來勢,是自己冬天帶着人摘棗子,經過的那處水流。
以當時來看,也是應該有一片湍急處才對。那水下暗流,十分厲害。
往水裏一看,福妞樂了。數十條,不,上百條大魚,在方圓一小片的水潭裏游來游去,全是由水流帶下來的。
再往旁邊看,福妞心潮澎湃。水潭還在山裏,算是高處,再下面,可以見到是一處宅院。誰家的好宅院,居然在這裏?
把水潭破個口子,下面成個池子,從此以後家裏後院全是魚。這水,天然一股活水。
院落里,空噹噹沒有人,只有雜草生得歡。福妞記下方位,又記下遠處村莊的方位,為自己的發現就歡呼雀躍。
有這樣的一個院子,有栓將可以真正安靜的讀書。事實上在福妞不服輸的心裏,是想讓有栓成為一個人上人。
比如,一個少爺,一個小公子,有幾個丫頭。
為探路方便,小車沒有推過來。福妞對着水裏的魚道一聲別,也沒有今天就要動手,還回到原來的地方去打魚。
沒有打幾條,天就黑下來。福妞並不氣餒,因為她發現一個好地方。
匆匆忙忙回家,到村口的時候又是深夜。一大一小兩個人,外帶一大一小兩隻狗,在樹下等着。
凌墨接過小車,福妞歉然的道:“今天不多,不過我找到一個好地方。”凌墨笑一笑,對於這種自居一家之主的口吻沒有反駁,這妞累了,何必再欺負她。
有栓接上話:“沒事,姐,家裏現在很得過,你不要再累着。”扯着福妞的手往家裏走,有財和有貝有下面叼着福妞的兩個褲角。
“這狗和你一直能溝通,”凌墨自言自語,福妞還擊:“你眼紅了?”月光下,可以見到凌墨不當一回事的笑容:“我會眼紅?我是眼紅的人?”
福妞再接再勵:“你敢說你沒眼紅?”
有栓笑嘻嘻,想到以前聽村裡人說的,是有一對夫妻吵架,別人去勸,是這樣說的:“不吵不鬧,不是一家人。”
他就笑着聽着。
二漢聽到笑聲,打開門,出來恭恭敬敬對他們鞠個躬,再回家去。福妞覺得真奇怪,他現在居然這樣好了。
不賭錢不吃酒,不打架不騙人,天天的錢拿回去就給二漢媳婦,二漢媳婦真的在家裏天天給福妞一家人燒香,保佑來去,不過是福妞多生幾個兒子,有栓一定中狀元。
小車上的魚,凌墨去處理。有栓給福妞打水,把菊花茶送上,再去灶屋裏端飯。雖然天熱了,還是熱乎乎的送上來。
饅頭咬到嘴裏,凌墨洗乾淨手進來,福妞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著,凌墨一笑:“你既然喜歡,明天我們去找找那宅院。”
“那院子很大,至少三進,以後,我住一進,有栓住一進,你呢,住最外面。”福妞笑逐顏開,凌墨沒跟她爭,有栓聽得笑容滿面:“好!”
飯吃過,大家早早洗過在院子裏納涼。今年有錢,涼床也讓人打了兩張,福妞和有栓睡一張,凌墨自己睡一張。
天上星星眨着眼,有栓慢慢睡着。凌墨輕聲喊福妞:“妞,”福妞一睜眼,睡意多多:“嗯?”
“聽我說,就是找到那宅院,也不蓋大院子。”凌墨低聲道:“這樣對別人不公平,你看看咱們買了田,多了不少人眼紅,走路遇到都說幾句風涼話。你打魚太辛苦,進山讓人看到也不安全。”
福妞吃吃笑:“把我們當巫婆放火里燒死。”
凌墨笑起來:“院子可以買,但是不蓋太大,有住的地方就行,餘下的地,可以租給別人住。去年冬天別處發水,今天春天來了不少逃荒的,受這裏人排斥,也租不到地種,我們把地給他們種,收一點租金,你也不必太辛苦。”
“好吧,”福妞聽上去句句在理,不過佔小凌上風習慣,無從反駁,只是帶上委屈的腔,迄答應一聲。
打一個哈欠,福妞下了涼床:“夜涼了,你把有栓抱進去吧。”
“呼呼呼,”這才三句話的功夫,凌墨鼾聲大作。福妞鄙視他:“你不是個男人?”凌墨:“呼呼,你比我有力氣,呼呼,你自己不會抱,呼呼,不抱就外面睡,呼呼,我不是外面睡。”
福妞氣呼呼:“你不是簽了契約,終身當長工?”
凌墨睜開眼:“契約?”慢慢騰騰坐起來,一句話不少的回道:“你也簽了,你是終生的什麼?”
福妞眼珠子一轉:“我是你的家長。”
“家長,家長我困了,”凌墨往後面一倒,又睡下來:“呼呼,反正有家長,怕什麼!”福妞氣急敗壞跺腳,想到有栓在睡,才冷笑不再跺腳。
打架不行,動靜太大,福妞走過來,尖着兩隻手,在月光下先自己瞅好指甲,再對凌墨耳朵上掐去。
就要掐到時,凌墨一個翻身,從涼床另一邊閃開,笑出一嘴白牙:“家人,你要來抱我?”無心說的玩笑話,凌墨不好意思了,臉微紅,身上微發熱,福妞沒看出來,只是叉腰冷笑:“過來,到我手邊來,我抱你扔到水裏去!”
凌墨不過來,蹲在床那邊,福妞趕過去,他就躲過來。一來二去的,有栓急了,裝睡想聽私房話的有栓一下子跳下地:“抱就抱吧,你們真磨蹭!”
轉身,有栓騰騰騰進房裏。
兩個人在外面面面相覷,都無聲笑起來。
福妞進去回自己房裏睡覺,凌墨繼續在外面吹涼風。
風吹竹子沙沙沙,竹子長得十分茂密。外面竹子根下,大庄輕手輕腳走開。凌墨裝睡着,竹子後面,能藏人嗎?
只有福妞那粗心大意的人才沒看到。
換成以前,凌墨是不會當著大庄和福妞開玩笑,近來雖然心情不同,哥也不開這種玩笑。今天破例,一是這妞太可愛,二是大庄成了親,應該死心。
他晚上還來偷窺福妞,對他妻子多不公平。
福妞在窗戶里悄悄看着,輕手輕腳回床上。這竹子牆外面,真的是不能站人。見不到人,也能看到影子。
和凌墨想的一樣,福妞越來越看不上大庄。既然你成了親,對你媳婦好才是最應該的。
大庄這樣,真不應該!
大庄一個人悶悶走在,他不想回家。大庄媳婦也是個俊俏人,只是沒有福妞好看。福妞以前是黃巴着臉,全是五官秀麗。現在不一樣,是好水色好氣色,這是健康營養所致。還有爽利俏麗,一切麗都在福妞身上體現。
月涼如水,前面走來兩個人。大庄媳婦和大根過來。大根很明白地道:“大庄屋裏的,你先回去,天熱,我們兄弟外面扯幾句。”
大庄媳婦答應着回去,走了兩步,鼻子一酸,忍不住淚落下來。黑更半夜的,蹲在福妞家院外,還當別人看不到。
黑咕嚨咚一個大黑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條狗在那裏。
大庄媳婦仔細打量過福妞,福妞沒有可疑之處。全是大庄,見到福妞就慢聲細語,笑容也慢慢的很是溫存。
帶着傷心,大庄媳婦回去。大根和大庄到村口石頭磨盤上坐着,對着天上星星看,大根道:“也不能怪你,福妞現在好看多了。”
大庄心中一喜,急切地找同盟:“是吧,是很好看,以前,哪有現在這樣好看。”大根道:“兄弟,再好看不是你的。好看還是次要的,我最眼熱的是她太能幹。以前,有這麼能幹,家裏也不會那麼苦。”
大庄不依地道:“哥,你咋就知道看人家的錢。”大根伸個舌頭:“不是我家的,我還能看幾眼。”他心滿意足:“等我把小米娶回來,老秦大叔家裏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可是一大筆家財。”大庄又不樂意:“哥,你說的是個啥!”
“咋了,一個女婿半個兒,我是半個兒,我就不能說說。”大根藉此說起大庄:“你媳婦多好,我花了不少錢給你娶回來,早早生娃,你天天盯着福妞有什麼用!也盯不來家財!”
哭笑不得的大庄道:“回家睡覺!”腳步走得飛快,一氣回到家。往屋裏一鑽,門關上。大根跟着回來,在門外想說幾句,又怕打擾兄弟,想着小米美滋滋的,去睡了。
第二天,大庄起來沒事人一樣,擔水下地,大庄媳婦要忙活做飯,把心事暫時拋開。
福妞一家,也是早早起來,約好今天去看那宅院。有栓,帶走,有財有貝不能帶,交給二漢管着。
地里的活,大多是二漢忙着僱人,全是他一個人總管,福妞指給他廚房:“吃的全在裏面,你中午自己在這裏弄,讓你媳婦孩子來吃也行,拿回家自己做也行。”
二漢唯唯諾諾:“好好。”
送他們一家人到村口,路上人遇到大牛的兒子小牛幾個玩伴打豬草,見到稀罕的問:“有栓,你又換一身新衣服,去哪裏?”
“去縣城,”有栓小臉兒越發光彩,愛惜地拉一拉身上新衣,對他們一笑,跟着凌墨和福妞走。
老田叔的牛車走得早,家裏的牛要下地,一家三人都能走路,慢慢悠悠上了路。
路邊,幾株野花開得燦爛。有栓摘下來,凌墨道:“野花不要采,還是路邊的。這花,應該我采才對。”
福妞似笑非笑,拳頭捏得格格響:“表弟,有栓累了,你背一會吧。”有栓破壞氣氛,大聲道:“我不累。”
尋着方位走,才發現真的不近。沒有路過去,要從鎮上繞過去。雖然不是真的要過縣城,只怕也差不多。
福妞看有栓興奮喜歡,乾脆道:“咱們多玩幾天,到縣城逛逛去。”有栓馬上更加笑容多多,凌墨背着他,對福妞手一伸,那意思,錢呢,你帶夠錢沒有?
“我有銀角子,只夠我和有栓吃住,你自己想辦法,”福妞跟着凌墨出去過幾回,再不上他的當。
凌花花在外面吃住,幾乎是不要錢。這附近一片的人,差不多都請他看過病。有誰說,我不生病的?
有栓在一旁,大氣兒也不出,有滋有味的看着他們吵,怕出氣重了,就打斷他們。
凌墨果然對有栓看看,不和福妞吵。福妞也對有栓看看,仰面半朝天,腳下不看路走着:“啦啦啦,天真好,啦啦啦,地真好。”
走不上一刻鐘,有栓哇啦哇啦抗議起來:“你們咋不吵了,是不是嫌俺礙事!”凌墨哈地一聲笑,對有栓擠擠眼:“是你姐礙事,有栓,到了縣城,帶你一個人吃好的,只帶你一個人啊。”
把一個人咬得重而又重。
福妞把懷裏銀角子掏出來掂着:“有栓,到了縣城,帶你一個人住上房,只帶你一個人啊。”
有栓又眉開眼笑,低聲道:“四嬸說,不吵不鬧不是冤家,是冤家才聚頭。”
“啊?”
“啊?”
凌墨和福妞一起張大嘴,同時洗清自己:“四嬸不是說我吧?”
“不是,說大庄哥。”有栓道:“大庄哥天天要從咱們院外面過,俺看到,四嬸也看到。”兩個大人一本正經,都不想背後笑話大庄。
有栓狐疑:“姐,你和凌大哥都沒看到?”凌墨眼神飄忽:“有嗎?”福妞中肯地道:“沒有!”
三個人繼續上路,野風吹着,不時再扯上幾句,在集市上雇了牛車,直奔縣城而去。
夕陽西下,紅霞似寶石一般流麗,一家人到了縣城。跳下牛車,福妞瞅瞅凌墨,凌墨瞅瞅福妞。
又是一起開口:“你這身衣服不能見人?”
福妞想到小凌的淡青色,淡粉色衣服,凌墨想到福妞的一臉怪粉。兩個人別過頭來笑,旁邊響起粗聲大氣:“把車錢給過,你們再笑!”
趕牛車的等急了,不樂意了。
晚上住的是個上房,凌墨把他們帶到一家最好的客棧去,這掌柜的,不會給凌墨白住。負手看福妞算房錢,凌墨等着,真的只算一間房,哥就睡床上,你睡地上。
掌柜的笑臉迎客:“一家三口,一間房就行了。”福妞在路上說得響亮,到這裏瞪眼:“三個人,怎麼能住一間?”
“分裡外間,”掌柜的一說,福妞恍然明白,後悔自己多問,早知道只定一間,到時候欺負欺負小凌:“你要睡地上!”
覺得沒佔便宜,福妞房也不看,反正三個人都沒多帶包袱不用去放,這一次出來就是享受的,說好路上買衣服。
對凌墨哼哼:“多算你一間房,晚飯你請。”凌墨摟住有栓肩膀,哥倆兒好的往外走,漫聲道:“有財有貝和狗,可以跟來。”
福妞呲呲牙,凌墨撲哧一笑:“真像。”福妞黑着臉,在後面跟着。
縣城裏有幾家有名的酒樓,凌墨不想和自己肚子過不去,帶着他們去了熟悉的一家。這一家,還沒走到,老遠小二點頭哈腰迎上來:“凌郎中,你又來了,哈,樓上請。”
“沒人生病吧?”福妞湊過來問,這也太殷勤了。小二耳朵尖聽到:“沒人生病,我們都好着呢,是今天有好菜,凌郎中來了,掌柜的正好請客。”
有栓不說話,但是笑得比蜜還甜。
上到樓上,掌柜的親自過來,送上不少酒菜,對福妞打個照面:“哈,凌娘子,”福妞正喝茶,捂住嘴就要吐,掌柜的一見更喜歡:“啊,娘子有了?”
凌墨笑眯眯,眯眯笑,笑而不答。有栓笑眯眯,眯眯笑,笑而不答。苦的是福妞,她本來裝吐,嘴裏有茶水,一下子嗆住,掌柜的出去,福妞頭快鑽到桌子下面,咳了半天。
再抬頭,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吃得十分自在,福妞苦着臉,對有栓尋求安慰:“好吃嗎?”有栓給她挾了菜,福妞重新笑逐顏開。
正吃着,樓下有人喝:“打架了!”
街道上,兩條大漢打在一處。福妞看了幾眼,眼睛直了:“快來,這功夫不錯。”有栓早過來湊熱鬧,只有凌墨一個人埋頭大吃,還要教訓這姐弟倆:“出門不露財,不露怯,妞你一個人小白,別帶壞我們有栓!”
我們有栓?有栓聽過,馬上乖乖回去吃飯。福妞沒細聽,聚精會神看樓下。過了一會兒,把手指頭送到嘴裏一咬:“哎呀,”
凌墨和有栓在後面笑得要倒。
“有栓,送塊骨頭去,”凌墨又糗福妞,有栓樂顛顛端着排骨盤子過來,凌墨慢慢跟來,往樓下一看,眼神也直了。
兩個大漢,都是錦衣。拳打虎虎生風,腳踢也快裂石分金。要是中人一下子,不是傷筋動骨的事。
兩邊的人沒有人敢上前,兩個人氣勢不俗,都有昂揚氣勢,正氣也有,凌墨擰着眉頭,一言不發看着。
福妞偶然回頭,見凌墨看得入神,把手指上油在他衣上揩幾下,再往下看,還指點有栓:“是這樣打的,你平時就打得不對。”
太心疼有栓,不忍心讓他下腰劈腿,有栓的功夫就總上不去。
“嘩拉!”一腿踢中酒樓栓馬樁,整個酒樓都晃幾晃。樓上樓下的客人們嚇一跳:“樓要倒了,快走啊。”
掌柜的急着喊人:“收錢,快收錢!”
只有樓上並肩的三個人,還是站着不走。
“嘭!”又是一聲巨響,打中另一家鋪子招牌。樓下人眼中的害怕擔心在燈下清清楚楚,福妞是個最有熱心的姑娘,把盤子往凌墨手裏一塞:“我下去分開!”
這不是街頭鬥毆,這是禍害百姓。
凌墨手急眼快,一把抓住福妞肩頭,帶着深思:“別急!”
福妞先要急眼:“別急?”再才看到自己肩頭在凌墨手上,華燈初上,凌墨一半面容在明處,一半面容在暗處。在明處的熠熠生輝,如九天鮫珠,在暗處的隱有光澤,如黑暗處珠玉。
小凌的肌膚一向很好,向來是福妞嘲笑他的話柄。只有今天,福妞震懾了!
肩頭透過來他手心中的溫熱,凌墨怕福妞早下去,抓得很緊。手心透過薄薄布裳,帶着男人手掌的厚重,福妞緊咬嘴唇,原來女生們愛戀愛,果然不錯。
兩個人站得很近,換成以前,不過是冷嘲熱諷,今天福妞聞到凌墨身上的汗味兒,嘴角邊綻開一個笑容,花花簽了賣身契,是插翅難飛姐的手掌心。
樓上胡思亂想,樓下快血肉橫飛。
重重一拳打過來,另一個人血噴出來,再一腳還回去,有一聲脆聲,這個人坐倒在地,額頭上可見黃豆大的汗珠,有燈光打着反光,看得清楚。他的腿斷了!
有栓頭一縮,小臉兒有點白。福妞正在心猿意馬,肩頭被一推,身子一空到了半空中,凌墨的聲音這才傳來:“下去分開!”
福妞沒有防備:“啊啊啊!”大喊幾聲落下地,踉蹌着幾步,腳根碰到一個人,差一點兒摔地上。
這兩個人全睡地上,被福妞一絆,痛得那個人呻吟:“姑娘,給我找個醫生!”
見義勇為的姑娘理也不理,叉腰仰頭對上面大罵:“混蛋!推我下來!”凌墨在上面舉起手指作了一個“ok”的手勢,身子半隱在黑暗中。
有氣無處出的福妞回過頭,繼續叉腰,對着兩個人大罵:“找死嗎?要打架空地里去找!這裏多少人,多少鋪子,這裏打架是不是想賠錢!”
這一說,旁邊的百姓們來了勁,起鬨道:“賠錢!賠錢!”甚至有人才下地回來,手中有鋤頭,在地上敲着,以裝聲勢。
凌墨笑得快坐酒樓上,聽下面那妞又大喊:“有醫生沒有,有郎中沒有,有還好手好腳的沒有!”
幾個人衝出來:“姑娘,你不要一下子都罵進去!”福妞悻悻然:“那你快看!”
醫生過來,先問:“診金多少?”福妞驟然驚奇:“什麼,”趕快往後退:“路見不平,你我拔刀相助,說錢,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這兩個人。”
再在下面喊:“有不要錢,犯賤的醫生沒有!”
“姑娘!”幾個郎中全是這裏的,快要和福妞炸毛。福妞又驚奇一下:“你們還在?我又沒有喊你們!”
有一個人呼聲起來:“凌郎中!”
“凌郎中!”馬上有人回應。
“不要錢給看病的凌郎中!”大家一起喊,中間夾着福妞的喊聲:“便宜的郎中下來,便宜,等於賤,所以便宜,就叫犯賤!”
凌墨滿面春風,在呼聲中如王者出場般走出來。手中一揚,福妞趕快接住,是塊骨頭!還想再罵,礙於百姓們呼聲太高,福妞忍氣吞聲。
姐等着,等到表弟落到表姐手裏,拳頭格格的響,福妞面容扭曲,拚命再扭曲自己心理。凌墨眼神飛來,手一指:“你,打熱水!”
再喊:“有栓,下來幫忙!”
有栓翩翩然,有如一隻小蝴蝶般飛下來,鑒於凌墨下來的樣子太帥,有栓也想學一學,只是他學出來的,面色紅暈,帶着難為情,又認為會有幾個人鼓掌,結果伸頭一看,一個掌聲也沒有!
“啪啪啪!”福妞鼓掌,而且喝彩:“有栓郎中下來了,大家喝彩啊!”凌墨頭也不抬,手一伸,指到其中一個醫生那裏:“有栓,問他要幾味葯……”
抱出來,有栓直奔到醫生面前,醫生往後退一步,有栓大聲道:“俺給錢!”他大喊:“姐,給錢!”
福妞當著人,不好彆扭。好人,小凌當,出錢,姐出。才一磨蹭,有栓大聲又道:“姐,姐夫讓你給錢!”
“啪啪啪”,掌聲起來。福妞面紅耳赤,是氣得漲紅的,身子扭捏,不是為表現女人身段,是本心很想過去把凌墨暴打,又實際知道應該先付錢。
給過錢拿葯,又給過錢換一家醫生處拿針拿艾草。掌柜的好心很體貼:“郎中娘子,你是雙身子的人,走慢些才對!”
有人翹大拇指:“好啊,原來是郎中娘子,難怪這麼好心!”
一堆人跟着誇起來。凌墨差一點兒手歪,銀針扎到別的穴道上去。這妞,沾了哥的光!雙身子的人,這笑話大了!
福妞面色更紅暈,更漲得紫紅,氣得。走路更要慢,不是為表現自己雙身子,順應民心走慢,而是走快,一步就到凌墨身邊,要拎着他暴打一頓!
只有小有栓,是真實的喜歡。
有人,又給了後面的熱水,有人,給了熱茶,有人,拿出來家裏不多的一點兒白葯,兩個大漢眼中有了淚,深覺自己不對,這裏民風淳厚,怎麼能當街打架,嚇到百姓?
凌墨手法迅速的包紮着,有栓樂陶陶的在幫忙。福妞在哪裏,正在和人大眼瞪小眼。
一地破碎的玻璃心,這心的主人是五、六個,再加上後面趕來的,有十幾個少女。還有幾個是年青小媳婦子,福妞樂壞了,紅杏幾枝在這裏。
“臉扁扁的,又粗野,當街還罵人,配不上凌郎中!”
“就是,沒聽說郎中成親,她就有了,偷爬的床吧?”
“一看就是,這樣子,挺會裝!”
夏天的夜晚,風吹在身上應該解暑。福妞漸覺得風涼,再聽幾句,只怕自己會傷風。見過民風的她,也不敢對着和她們對話。要走開,又覺得窩囊。手一扶腰,把小腰身一挺,在十幾聲的吸氣聲中,福妞得意洋洋扶腰而回。
那氣派,快比太后還要強。
接下來,福妞就扶腰站着。有人送把椅子給她坐,福妞扶腰而坐。凌墨無意中掃一眼,差一點兒笑場。
把這兩個人包好,兩個大漢雖然硬朗,也快氣力不濟。僅有的氣力支撐着,道:“兄弟,以後有事到……”
“不必了!”凌墨一口回絕,笑得溫文爾雅:“我一開始沒出來,就是看出來兩位來頭不凡,我們是布衣,不敢惹事。”
壞壞一笑,對福妞投去“情深意重”的一眼,福妞打個寒噤,凌墨又笑得溫和:“我內人心眼兒好,一定要跳下來救你們,對了,”
凌花花驚慌失措,衝過來扶住福妞:“內人,你要不要緊?”兩隻手,一隻大的,一隻不大不小的,在福妞腰上較起來勁,有栓也跟過來,大驚道:“姐,你有了,不會有事吧?”
凌墨說,福妞只會生氣。有栓裝腔作勢,福妞快要笑出來。低頭:“我們走吧,我累了,”凌墨悄聲調侃:“多喊幾聲哎喲,”再大聲道:“來,快走!”
百姓們讓條路,對着這遠去的一家三口投以欽佩的眼光:“郎中真好命,娶個娘子,也是這樣的好人。”
到了客店裏,才進房門,福妞抬腿就給凌墨一腳,凌墨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床上,抱起被子揉了一通:“我睡過了,你還肯睡?”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奔進屋把裏間那被子也蹂躪一番,再出來,見福妞得意坐在床上,剛才凌墨睡過的被單被子枕頭,全在地上擺着。
“睡地上!”福妞手指往下指,十分痛快。有栓忍住笑,一個人看戲。
表弟最終睡到裏面地上,福妞睡在外面床上。第二天起來,一拉房門,嚇了一跳。門口堆着小山似的東西,快堵住半個門。
“這是什麼?”有吃的,幾串子老玉米,幾個雞蛋,一包子煎餅,幾塊肉片……。還有幾件最離譜,是小孩子的鞋和衣服。
福妞發飈:“花花,出來!”
凌墨一氣跑出來,見到這些東西:“咦,內人,你還真有本事!”閃身回到房裏:“我還在睡!”
小二上來送熱水,笑容滿面過來幫着搬:“娘子,聽說你是雙身子,這是受過凌郎中好的人送的,你不要擔心,可以先放這裏,你們走的時候再來拿。”
走的時候再來上一回?福妞眼睛呆住。這個地方,恨不能矇著頭出去才好。她不解地問:“這個,小鞋子?”
下面話不好意思問出來,有人送舊鞋子舊衣服嗎?
小二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得清楚:“才生下來的孩子,不能穿新衣,小孩子皮嫩,新衣就是洗掉漿子,也會磨傷皮。”
再安慰福妞:“你放心,等你生的時候,會有人送新的。”
福妞要發狂。
把這些東西還是留下來,讓掌柜的幫着退回去,掌柜的不肯退,讓他們回來的時候順路拿走。福妞“雙身子”,順理成章坐上牛車,低着頭不敢看人。
凌墨對有栓道:“看看你姐,一直低頭是不是病了?”有趕車的在,福妞只能忍着。
有車快得多,當天晚上到了那處宅院。下車給過錢,福妞皺眉:“這是什麼人家?”從山下看,院子裏破舊,從外面看,這大門,快要倒了!
有栓小心翼翼敲敲門:“有人在家吧?”大門往旁邊一倒,原來早就歪了半邊。
“來了來了,”裏面有一個人回答,一盞燈籠先伸出來,門後面鑽出一個人,帶着機靈相,燈籠伸到客人面前挨個照照,才笑嘻嘻問:“我們這裏不能過夜!”
福妞一天的氣沒處出,現在兇巴巴:“我們買房!”習慣成自然的,手一扶腰,腰再一挺,這才明白過來時,凌墨哈哈大笑。
家人才十幾歲,眨巴着眼睛:“買房?我們沒說賣房?”福妞繼續凶他:“有錢修修門,多好!”家人想一想:“也對,有錢我就可以剃頭修面,比門還漂亮!”
他咧着嘴:“各位等着,我得對我們老爺說一聲。”燈籠和人進去,門後面小心把大門頂上,再呼一口氣:“等着啊,這門還要呢,不要再用力敲。”
他才沒走幾步,就聽身後一聲巨響。大門徹底倒下,揚起不少灰塵。有黑老鴉“嘎嘎”着飛去,沒入黑暗中。
外面的三個人,肯定沒敲門。是那一男一女,正在門口虎虎生風對拳腳。拳腳風,把大門震倒了!
家人吸一口氣,快步走回內宅:“俺的娘呀,這是上門打搶,不是來買房的。”頭一縮,燈籠忽然滅了,家人嚇得緊跑幾步,直衝進去,上氣不接上氣地道:“老爺,有人來打搶,不,有人來買房!”
門外,那疑似“打搶”的一對,還是拳腳霍霍,一直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