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第266章從前的雕兒,比大哥……
第二日,沈珠曦帶着李鵾再次來到族長大屋。
面對她的連番拜訪,絨族人已經見怪不怪,最多瞥她一眼便又轉過頭去做自己的事。
李鵾似是經常出入族長大屋,自家漫步一般,沒人招待便自然至極地去了牆角的木架上拿起一罐蜂蜜,問也不問就用手掏着吃了起來。
“雕兒……”不問自取便為盜,沈珠曦見狀忍不住道。
“……嗯?”李鵾抬起吃得亮晶晶的下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坐在石床上的女族長,說:“都可以吃,隨便吃……她說的。”
女族長的確對他的行為沒有任何異議,默許了他的行徑。
“你們,想清楚了?”冬靡霽狐疑地看着比預料中更早來到族長大屋的沈珠曦。
“想清楚了。”沈珠曦說,“雖然我們捨不得留下他,但若是放棄這次機會,讓他在我們身邊繼續懵懂一輩子……也是一種自私。我們可以留下他,但前提是你們能夠治好他的痴症。”
冬靡霽將他聽懂的部分轉達給了女族長。
女族長原本盤腿坐在石床上,一隻肌肉緊實發達的右腿立起,搭着握着石刀的手,像他們不存在一樣,自顧自地打磨着手中的一根小小象牙。
聽到冬靡霽的翻譯,她終於抬起了古井無波的眼睛朝他們看來。
“佩盧尼。”她一邊說著,一邊放下立着的右腿,起身站到地面,向沈珠曦走來。
“跟我來。”冬靡霽連忙說,第一個跟上女族長的腳步。
沈珠曦一把拉過吃蜂蜜吃得入迷的李鵾,努力追上大步流星的女族長。
他們一行人走出族長大屋,在女族長的帶領下往一直沒有踏足過的族長大屋後方而去。一路所見的木屋越發稀疏,直到最後只剩各種稀奇古怪的石雕橫七豎八地佇立在大地上,數不清的木頭斜插在地上,削減了的一頭上佈滿乾涸的血液,穿過一顆顆泛黃的骷顱頭,沈珠曦走在無數雙空洞洞眼眶的注視下,臉上還能強裝鎮定,後背卻早已滲出害怕的冷汗。
反觀李鵾,那些人骷顱頭對他而言恐怕和菜市上的豬頭牛頭沒什麼兩樣,他不但能無視那些骷顱頭的注視,還能把手裏的蜂蜜罐舉起來,對着嘴大口吞咽。這份心理素質,是沈珠曦再歷練一百年也不會有的。
對沈珠曦而言格外煎熬的一路終於在一面光滑遼闊的石壁面前結束了。這面石壁背面生長着茂密的樹林,尖銳的山巔直指天空,正面卻寸草不生,光禿禿的石壁像是一塊被刀切過的豆腐,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突兀地出現在離地數丈的石壁中央。
熟悉的灰色塵霧從洞口裏飄散出來,沈珠曦震驚地發現,那霧的模樣和形態,樣樣都和盤踞在吞天洞裏的瘴氣一樣!
女族長在距離石壁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用食指和大拇指放在嘴裏,發出一聲音調奇異的口哨。
半晌后,塵霧在沈珠曦的注視下,漸漸消失了。
一條藤編的步梯從洞口裏扔了下來。
女族長第一個攀着步梯,靈活利索地幾下爬了上去,接着是冬靡霽,最後剩下沉珠曦和李鵾,沈珠曦正在望着那看上去不太可靠的步梯為難,李鵾就一個彎腰,在她脫口而出的驚呼聲中把她舉到了肩上。
“蜂蜜抱緊,你,坐穩。”他把蜂蜜罐子塞進她懷裏,瓮聲瓮去地說。
沈珠曦下意識照辦,雙手死死抓住他頸口的衣服。
“要不我還是自己……”
不等沈珠曦說完,李鵾已經抓住步梯快速地往上爬去。
沈珠曦不敢再說話讓他分心,心裏的害怕全發泄在了李鵾的衣服上。
好在李鵾幾下就爬完了這段步梯,他爬上洞口后,蹲在地上讓沈珠曦自己下來。女族長已經先一步走進了石壁上掛着火炬的洞口,留下冬靡霽一人在門口等待。
沈珠曦聞到了空氣里隱隱約約的一股草藥香,她猜測這是對應瘴氣的解毒劑,讓步入山洞的友方能夠順利通行。
在冬靡霽的帶領下,沈珠曦和李鵾步入光線昏暗的洞口。
山洞裏岔路眾多,空氣濕潤陰森,不知何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讓沈珠曦毛骨悚然,渾身肌肉不禁緊繃。
終於,他們在一個石室門口見到了佇立的女族長,一個銀髮及地的老嫗赤腳站在她身旁,不着寸縷的身上穿戴着滿滿當當的象牙製品。見到她,冬靡霽神色恭敬,低聲對沈珠曦說:“巫醫,我們,能治病。”
老嫗見到李鵾,顫顫巍巍地向他走來,一身飾物隨着她的行動叮噹作響,在空曠的山洞裏迴響不斷。
她伸出皺皺巴巴的手,停在了李鵾面前的半空。沈珠曦回過神來,連忙拉下李鵾高大的身軀,讓老嫗雞爪一樣的手能夠放到他的頭上。
老嫗一邊低聲吟唱着沈珠曦聽不懂的曲子,一邊一寸一寸地摸過李鵾的整個後腦,沈珠曦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的行動,連大氣也不敢出上一次。
半晌后,老嫗的手停在了李鵾頭上一處,手指反覆在那裏摩挲,同時嘴裏念念有聲。
冬靡霽解釋道:“巫醫說,邪靈入侵,從這裏。”
李鵾不舒服地偏了偏頭,想要從老嫗的手指下逃出,他不高興地嘟囔道:“做什麼老摸我……大哥說了……不能隨便給人摸我們男人……”
沈珠曦只關心一個問題:“巫醫能治嗎?”
冬靡霽和老嫗交談兩句,轉頭對她自信地點了點頭:“巫醫說,驅逐邪血,能治。”
“怎麼治?”沈珠曦追問,“有沒有危險?”
冬靡霽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反反覆復地解釋“吸出邪血就好了”。沈珠曦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信這巫醫一回。
在巫醫的要求下,沈珠曦讓李鵾躺上了石室里的石床,老嫗則出去了一會,再回來時手心裏躺着一隻肥碩濕潤的蠕蟲。那蟲長得十分奇怪,沈珠曦此前從未見過,它的頭幾乎就是那張圓形的大嘴,只見那張嘴不斷開合,將旁邊的不知名草藥吞吸進身體裏。
曾幾何時,沈珠曦摸到老鼠尾巴,又哭又吐一整晚。如今的她卻能做到強忍噁心站在原地,緊皺眉頭不躲不避。
老嫗走到石床面前,渾濁的目光在沈珠曦和他臉上掃了一下,用沙啞的聲音說了什麼。
“巫醫說,吸出邪血。”冬靡霽解釋道。
“會不會有危險?”沈珠曦看着那尊容可怕的蠕蟲,心中越發忐忑。
“不會,放心。”冬靡霽十分自信。
老嫗用一手扒開李鵾的頭髮,露出她剛剛反覆摩挲處的猙獰疤痕,剛將蠕蟲放上去,李鵾忽然掙紮起來。
他打開老嫗的手,連帶着讓老嫗手上的蠕蟲也落到了地上。李鵾從石床上坐了起來,生氣道:“幹什麼你!”
“雕兒,你別動,這是給你治病的大夫……”沈珠曦連忙把手放在李鵾肩上,安撫道。
“我又沒病!”李鵾氣呼呼地說,“她拿蟲子咬我!”
“那蟲子能治……”沈珠曦頓了頓,說,“能讓你變聰明。雕兒難道不想像大哥一樣聰明嗎?”
李鵾聽見這話,神情有所鬆動,狐疑道:“咬一口,就能像大哥一樣聰明?”
“有這個可能。”沈珠曦柔聲哄道,“雕兒想試試嗎?”
“……有多聰明?”李鵾的表情有微妙的變化。
“你會像從前的你一樣聰明。”
“從前?我?聰明?”李鵾面露疑惑。
“從前的雕兒,比大哥還要聰明。”沈珠曦回想着李鶩偶爾對她吐露的話語,從中拼湊出一個截然不同的李鵾形象,緩緩道,“不但力大無比,也懂得謀定而動,性格穩重,從不慌張,別人對你好,你永遠記在心裏,別人對你不好,你總是一笑而過。你寬厚,善良,勇敢,遇到事情總是第一個站出來,保護比你弱小的弟弟妹妹……”
沈珠曦說著說著,眼中含上淚光,她忍着淚水笑道:
“你還有遠大的理想……你想考武狀元,我相信憑你的能力,一定能夠如願。等你考上武狀元,做上大將軍,便能衣錦還鄉,風光迎娶小蕊……”
李鵾不知為何激動起來,他肩膀一甩,幾近暴怒地怒視着沈珠曦,大吼道:“我不!”
“雕兒……”沈珠曦一愣,被他前所未有的模樣嚇住了。
“我不!我不!”李鵾大吼着跳下石床,推開正要撿起蠕蟲的老嫗,在所有人回過神來之前,狠狠一腳踩爆了那條肥碩的蟲子。
鮮紅夾雜着暗綠的粘稠液體在李鵾腳下四濺,老嫗發出凄厲的慘叫,撲到化為肉醬的蠕蟲面前,哀鳴不斷。
女族長皺眉看着李鵾,冬靡霽一臉吃驚和無措,李鵾渾身顫抖地站着,怒目直視呆住的沈珠曦,表情是憤怒和受傷的。
“雕兒……”沈珠曦茫然又不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她向李鵾試探地前進了一步,李鵾立即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
他大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地衝出了石室。
“雕兒!”
沈珠曦大喊着追了出去,幾個拐角后就失去了狂奔的身影。
冬靡霽沒過一會就追了上來,拉住還想再追的沈珠曦,說:“小心,迷路,有毒物,會死!”
“那李鵾呢?!”沈珠曦說。
“我找!”冬靡霽一口說道,“我找,你不擔心!”
“我們一起!”沈珠曦馬上說。
冬靡霽見她態度堅決,只能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