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第261章;外來人……打進來了……
夕陽西下,一條湍急的大河橫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中,金色的陽光在其上跳躍,波光粼粼。河水蜿蜒向前,最終湧入一個狹長低矮,深不見底的洞穴,傳回震耳欲聾的水聲。
兩名穿着皮甲的輕騎沿岸巡邏,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轟鳴的洞穴入口上。
其中一人憂心忡忡地開口了:“咱們真要從這裏鳧水過去?”
“上邊讓我們鳧水過去,你不鳧水,難道是被軍法處置?”
“可是誰知道裏面有些什麼……你看那黑布隆冬的,指不定底下有多少水鬼……”小卒臉上閃過一抹畏懼。
“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鳧水,你怕什麼?”和他一起巡邏的小卒年紀要大上一些,淡定地安撫道,“之前探路的那個,不是也成功回來了嗎?底下是可以出去的,咱們又都會水,只要不自己嚇自己,這事兒比上戰場安全多了。畢竟水裏,可沒有突然向你射來的飛箭。”
“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鳧水去到下面——”小卒悶悶不樂道,“底下有什麼東西?藏寶圖還是逆賊?洞裏什麼都看不到……我還寧願上戰場呢。”
“你是還沒上過戰場,等你上過戰場,你就不會再說這話了。”年長的小卒說,“至於為什麼要到下面去……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年長的小卒往四周望了望,貼近戰友,壓低聲音道:“……越國公主好像也落到下面去了。”
“什麼?”小卒大吃一驚道,“越國公主不是被白家的公子挾持了嗎?”
“要是真被挾持了,那吞天洞門口會有那麼多士兵?”
“可越國公主怎麼會掉到懸崖下面去的?”
年長的小卒聲音壓得更低了:“你聽沒聽說過,越國公主在圍獵晚宴上說過的那番話?”
小卒的色也緊張起來,他跟着往四周警惕地看了一眼,然後小聲道:“略有耳聞。”
“……依我看,那話很有可能是真的。”年長的小卒做了一個手刀向下的動作,“越國公主是被殺人滅口了……”
“啊?”
小卒剛要追問,遠處的荒原上出現了一匹瘦馬,馬上的士兵朝他們打着手勢,示意他們迅速歸隊。
巡邏的小卒不敢再耽擱時間,兩匹貼近的馬匹迅速分開,向著集合的地方飛馳而去。一片矇著塵埃的黃綠葉片被馬蹄帶起的風沙揚起,飄着卷着,落入了湍急的河流。
河水挾着葉片往洞口衝去,龍鳴獅吼一般的水聲回蕩在狹窄的洞穴四周,彷彿暴雨來臨之前的雷鳴。
水流將打着旋兒的葉片撞進洞口,強盜一般轉瞬便捲走了鐘乳石上滴下的冰冷石乳,衝過光線黝黑,空間逼仄的地下洞穴,形成湍急的浪潮,不斷擊打着頂上垂下的錐狀石頭。
漆黑而冰冷的河水涌動着,沖刷着,鳧過漫長陰冷的通道,爭先恐後地衝出一個寬約四十來丈,僅夠稚童直立通行的出口。
光線豁然開朗,大片茂密的樹林聳立岸邊,歸家的鳥雀掠過蒼穹,隱入遮天蔽日的樹冠之中。一群帶着斑點的鹿聚在河邊飲水,清澈涼爽的河水裏倒映着鹿群矯健精瘦的身影,幾隻身強體壯的公鹿在不遠處警惕地望風。
一名僅用皮毛遮住下體的壯碩女子將陶罐按入河水,待河水涌滿陶罐后將其提起,抱在胸前往回走去。
夕陽已經沉到了地平面上,夜色正在吞噬殘餘的夕陽,光線趨於昏暗,絨族內部卻搖曳着溫暖橘紅的光芒,每間木屋外都燃起了火把,往來的男女皆只用獸皮遮擋下身,情坦然而安逸,幾個赤身散發的孩童大聲嬉笑着奔過廣場,手足都戴着獸牙製成的骨飾。
位於部落中央的祭壇更是亮如白晝,巨大的篝火在明暗交替的天幕下熊熊燃燒,木柴燒裂的噼啪聲不絕於耳。
祭壇前的大木屋戒備森嚴,四個高大健壯的女子手握石矛,挺胸戒備。大木屋中,隱隱約約傳來冬靡霽翻譯的聲音。
“……你,你,留下……給飯……”冬靡霽說著,做了一個往嘴裏塞東西咀嚼的動作。
“我們要是出去呢?”李鶩問。
用獸皮當披風,嚴密裹住整個身體的冬靡霽迷茫地看着他。
外貌僅有三十來歲的女族長坐在一張鋪了熊皮的藤榻上,面容肅穆地審視着大廳里的兩個外來者。她的上身同樣什麼都沒穿,下身圍着一張完整的白虎皮,肌肉線條流暢緊實,充斥着力量感。
赤身裸體的她色坦然,對自己的身體並無絲毫羞恥,反而是李鶩和沈珠曦的視線不由自主避開她的身體,始終盯着上下左右的空氣。
“我們出去——去外邊。”沈珠曦進一步解釋李鶩的話。
冬靡霽這回理解了,他轉過頭,用土話將他們的意思傳達給了身後的母親。
“外邊”兩個字似乎勾起了女族長的什麼回憶,讓她原本平展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一動不動,從薄薄的兩片嘴唇里說了什麼。
“不行。”冬靡霽回頭看着沈珠曦二人,“你們來,知道,我們。不能,出去。”
“我們不會把你們的事情告訴外邊的人。”沈珠曦急忙道。
冬靡霽這回沒有翻譯,直接搖了頭:“娘,不會信,你們外邊的人,說假話。你們,留下……有吃的,我,教,你,我們,語言……”
沈珠曦還再爭取,李鶩從旁隱秘地拉了她一把。
“你們要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們,我們不走也行。”李鶩說。
冬靡霽別的沒聽懂,“不走”兩個字聽懂了。他立即高興地轉達了李鶩的意思,女族長不喜的視線落在李鶩身上,開口說了什麼,冬靡霽聽完,看向沈珠曦二人:“跟我走……月亮,吃的……送給天上……”
冬靡霽情輕快地帶頭往屋外走去,李鶩壓低聲音悄悄問道:“你娘剛剛說了什麼?”
“說你,不好……”冬靡霽看了李鶩一眼,囑咐道,“男人,說話,在女人後邊……”
李鶩一臉不服氣,剛要開口,木屋外眾多光着上身的男女讓他霎時忘了那些細微末節,一個反手就遮住了后一步剛走出木屋的沈珠曦的眼睛。
“怎、怎麼了?!”沈珠曦大吃一驚,不安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鶩將她摟進懷裏,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捂住她的眼睛,自己本能地閉上了眼睛,但是下一刻又因為要認路而不得不睜開了。
他恨恨地看着那些既沒男德也沒女德,傷風敗俗的絨族人,對冬靡霽咬牙切齒道:“你們就不能把身體遮全嗎?”
“遮了,遮了。”冬靡霽聽懂一半,用力拍着自己身上的獸皮,一臉委屈道。
這可真是鴨對雞講。
李鶩恨鐵不成鋼地撥開冬靡霽,帶着沈珠曦就要往回走。
“你們,去哪……”
冬靡霽急忙追了上來,李鶩頭也不回,摟着沈珠曦大步往這幾日暫住的小木屋走去。
“我們真不走了?”沈珠曦一臉緊張地小聲道。
“走,怎麼可能不走?”李鶩也低聲回應,“先打入內部,發現出去的路馬上就走。這鬼地方老子一刻也不呆了……”
李鶩的話語淹沒在忽然響起的嘹亮號角聲中。
號聲急促昂揚,伴隨着長短不一的皮鼓聲,部落里原本歡樂和諧的畫面驟然一變,絨族成年男女紛紛拿起了長矛和弓箭,色激動地奔跑起來,口中還嘶吼着沈珠曦和李鶩聽不懂的話語。
李鶩也被這突變的局勢給弄懵了,忘記了繼續遮擋沈珠曦的視線。他的手不自覺滑落,沈珠曦一睜眼見到的就是格外混亂的畫面。
事發突然,她也顧不得去為眼中那些白花花的身體感到羞澀了。
“這是怎麼了……”她一臉震驚地看向冬靡霽。
冬靡霽也顧不上去提那總是滑落的獸皮披風了,他露出和此前截然不同的凝重色,任由披風從身上滑落,從腰間的狼皮下掏出了一把鋒利的石匕首。
“外面的人……你們,快躲……”
沈珠曦和李鶩還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身材高大健壯的女族長就從大屋裏走了出來。
她滿臉怒火,火珠子一樣的目光直射沈珠曦二人。
“次瓦達仁,皮寇!”
女族長一聲怒喝,四面八方手拿武器的絨族人都向沈珠曦二人逼近過來。
冬靡霽在一旁又吃驚又生氣地說著什麼,一個箭步跨過來擋在二人面前,那些長矛在他面前猶豫地停住了。女族長生氣地對冬靡霽說著什麼,冬靡霽也不甘示弱地大聲回應着什麼。
沈珠曦和李鶩兩個聽不懂絨族話的外來人,只能傻傻地看着,好不容易等到冬靡霽和女族長的對話有個間斷的時候,沈珠曦見縫插針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外來人……打進來了!”冬靡霽氣憤地說,“有人說,你們是,一夥!你們,是不是?”
李鶩也不道:“當然不是了!”
“我也說,不是!”冬靡霽一臉生氣,“你們,我帶回來。做錯事,你死,你死,我也會死!”
冬靡霽說完,再度朝女族長大聲說了什麼,女族長面上的表情漸漸鬆動,再加上一名身上沾着鮮血的絨族人跌跌撞撞地向她彙報了什麼,女族長大手一揮,幾名絨族人立即向沈珠曦二人圍了上來——
冬靡霽這回沒動,李鶩和沈珠曦也就沒有進一步掙扎。
最終,他們被押送進了族長的大屋,由一名手握長矛,兇惡煞的絨族女人看押了起來。
語言不通也有語言不通的好處。
李鶩進屋后,優哉游哉地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還讓沈珠曦也跟着坐下。
專門提供給女族長享用的果子,也被他漫步在自家一般,自然至極地拿了過來,一枚送進沈珠曦嘴裏,一枚送進自己嘴裏。
“外來人是什麼身份?怎麼會突然打了進來?”沈珠曦滿臉疑慮,果子握在手裏也沒心思吃下去,“雨季還未來臨,按理來說,通天洞應該還未開啟,外邊的人是走什麼地方進來的?”
“那麼多做什麼——”李鶩不以為意道,“不管是什麼野貓土狗,進來攪局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一樁。只有水渾了,咱們才能伺機逃跑。他們既然能進來,沒道理咱們出不去啊!只要能逮到一個外來人問清楚,咱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了!”
李鶩的話燃起了沈珠曦逃跑的希望。
既然吞天洞不是唯一的出路,那麼那些外來人是怎麼進來的,他們就能怎樣出去,根本用不着等到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