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浮屠道(九)

第71章 浮屠道(九)

黑夜裏,曾言走得很急,眼中的淚水就沒停過。

心裏擰着勁兒的難受說不出的委屈,他都無處發泄,不能喊也不能鬧,只能隱在夜色里流淚。

曾言現在想的都是曾有財。

想兩人才遇到時他傻裏傻氣地對着自己笑,想他說自己生的漂亮,想他弄到了一口好吃的也會巴巴地送到自己嘴裏,想他扣扣索索地攢錢,兩年了沒添過一件新衣一雙新鞋,就為了攢出自己贖身的銀子……

曾言想的都是曾有財的好……

如此想着想着,曾言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心裏的委屈似乎也淡了。

藥鋪子就在眼前,屋裏有燈光從虛掩的兩扇門板間透了出來,想是來了得了急症的病患。

“不怨財哥……”曾言自言自語地嘆了氣,提步上了台階。

“死哪兒去了?!”才進了藥鋪子,郎中的罵聲便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知道鋪子裏就我一個人你還出去鬼混!趕緊上後頭給我那兩塊板子去!”

病患是個白鬍子一把的老者,仰躺在椅子上已經疼得神志不清,一條傷腿架在另一把椅子上,襯褲挽起老高,棉袍子的前擺撩起掖在腰帶上。

“是。”曾言應了一聲跑着去了後面。

明日才能去衙門裏贖身,今晚他還是個官奴,該做的事兒一樣兒都不能少……

曾言忙活到半夜才將藥鋪子前前後後收拾利落,郎中早就回屋歇息去了。

他燒了兩鍋熱水,蹲在小廚房裏偷偷摸摸地洗了澡。

沒有澡豆胰子,頭髮是用鹼面搓洗的,聞着有股子腥味。

里裡外外都換了乾淨的衣服,曾言把自己用的幾樣東西收拾起來打了個小包袱。

舊衣服冬夏各兩套,衣襟上都染着個‘奴’字,他把舊衣服疊好仍放回了柜子。

舊衣服曾言不要了,他的小包袱輕飄飄空蕩蕩的,

曾言抱着這個包袱坐在床邊眼睜睜地看着窗外由灰轉白,一夜沒合眼。

天大亮的時候院子裏有了動靜,郎中從屋裏出來去了茅廁,回來的時候對着曾言的屋子嚷了一嗓子:“哎!還睡呢?趕緊起來給我沏茶去!”

房門打開,曾言提着包袱走了出來輕聲道:“我不幹了。”

“不幹了?”郎中才睡醒,腦筋還有些不靈光,看着曾言從身邊走了過去,他追問道:“你這是幹嘛去啊?”

“去衙門,贖身。”曾言開了藥鋪子的門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現在時辰還早,就是去了衙門也未必有人公幹,可曾言一刻也不願在藥鋪子裏待着了,再待一會兒他就得活生生的憋死!

“那你還回來嗎?”郎中在他身後追問道。

“不回來了。”曾言搖了搖頭。

死都不回來了。

如果不能贖身,他就死吧。

反正就是以後活着也是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個人,沒意思。

站在藥鋪的台階上,曾言閉着眼深吸了一口氣,清涼的空氣順着鼻子一直到了肚子裏讓他混沌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些許。

曾言睜了眼慢慢扭頭看向街角,曾有財常會蹲在那裏等着自己出來。

如今街角空空如也。

“沒來……”曾言哽咽了下。

“小子,發什麼呆?”

曾言尋聲望去,一襲白衣的青年站在街對面兒手裏端着一隻冒着熱氣的大碗。

“過來啊!”寶貝對着曾言招招手:“這餛飩攤子才擺上,餛飩是新出鍋的,你要不要來一碗?”

曾言抽噎了下點點頭:“要。”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奈何橋畔釘子戶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奈何橋畔釘子戶
上一章下一章

第71章 浮屠道(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