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設計佈局
白良每次醒來的時候被矇著眼睛綁着手腳,他喊叫,就有人塞住他的嘴。第一次醒來的時候,他掙扎了幾次,但顯然是沒討到什麼好處。知道掙扎是無用功的事之後,白良索性也就不掙扎了。一路上顛簸,他感覺到自己坐了船又換了幾次馬車。唯一沒變的是,一路上他都是被綁着手腳矇著雙眼。
路上吃的乾糧都是被人喂到嘴裏的,白良問了幾次,但也沒有人回答。最後他也不問了,因為他能想到這些定然是夜夕月的安排。那麼,就算他掙扎,也沒什麼用處。不過,他心裏也不太是滋味,因為他感覺自己似乎是被那個少女拋棄了。而被蒙上了眼睛之後,他也沒了什麼時間概念,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不知道第幾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白良眨了眨眼睛,發現面前不是一片黑色,一時怔住。隨後他動了動手腕和腳踝,發現雖然有些僵硬,但總歸是沒有了之前的束縛感。直到活動的差不多了,白良才反應過來看看四周的環境。
那場景,白良熟悉,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樑。他所在的環境中,分明是大楚皇宮內的陳設。而這個時候,似乎是有人注意到他醒來。一陣腳步聲傳來,白良條件反射的緊張起來,他縮到了床榻的角落裏,小心翼翼的向外打量,卻見到一個太監走了進來,後面有兩個宮女低頭跟着。
“小王爺,您該起來了,太子殿下還等着您呢。”那太監說著,撩開了羅帳。
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小王爺”,白良條件反射的四處看了看,然後才意識到這一聲“小王爺”是喊他的。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只知道有人侍奉着他洗漱打扮。
白良實際一直是個奴隸命,兒時的經歷顯然是慘不忍睹。而就算被夜夕月救了之後,就算生活徹底改變,但終究與夜夕月身份差的太多,做的還是下人的工作。總說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但身份真的轉變的時候,白良卻覺得渾身不自在。
而等他真的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進了東宮,而楚睿蓮正抬手讓所有下人退了下去。而當大殿上只剩下了二人,楚睿蓮才沖白良伸手。“坐吧,這裏也沒外人。”楚睿蓮淡淡道。
白良並沒有客氣,但面對楚睿蓮,他有種條件反射的尊卑之感,也並沒有坐下。相比之下,白良對於楚睿蓮的印象還不錯。在皇宮內,雖說楚睿蓮並沒有包庇過他,但總歸不像楚睿賢那般對他下過狠手。而目前的情況,白良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能猜到一二。
“是她安排太子殿下做的這些?”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到這一切都是夜夕月做的。
“算是,也不算是。”楚睿蓮也不管白良是否有坐下。他面露疲憊之色,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你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還是現在裝裝樣子?”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白良一臉疑惑也不像裝的,便淡淡道:“淮南王叛國案翻案,你父親和母親的罪名已經被洗脫了。”
白良愣了愣,隨後低頭嘗試掩蓋眼中的驚詫。“為了她,值得你做到這個份上?”他淡淡問。
楚睿蓮搖頭,卻沒回答少年這個問題。“相比之下,你就不好奇現當下在是個什麼情況?”楚睿蓮又問。
“我好奇與不好奇有意義嗎?”白良反問。
“自然是有的,你就不想知道淮南王和淮南王妃真正的死因?”
聽到這裏,白良的心揪了一下,努力壓着自己的聲音:“若太子殿下想要告訴我,就不必賣關子了吧。”
“是史部尚書,為了穩固獨女在後宮的地位,暗中偽造了淮南王串通雁國攻打大楚的傳書。當時淮南王的名聲確實太大,父皇雖然不至於害他,但確實忌憚淮南王的勢力。而史部尚書這算是送了個大禮,證據具在,父皇查了卻沒細查。而如今,此案被翻,自然是史部尚書扛下了所有,而皇貴妃和賢王自然也是受到了牽連。不過畢竟一個王爺一個皇貴妃,現在也只是貶了階級關着禁閉。”
“看樣子太子殿下也是如了心意,失了對手。”白良似乎並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而是淡淡給出這麼一句。而楚睿蓮也並沒太在乎他的話,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並不太好。
少了夜夕月這個“主心骨”,白良是渾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而楚睿蓮是一臉疲憊,似乎還有話要對白良說,卻又沒什麼力氣。但沉默的良久,最終還是楚睿蓮先開了口。
“舊案洗冤,你也因此被封王,封號‘淮平’,只等你回了京城便能拿回國姓。父皇下旨重修淮南王王府,而舊府修成之前你可以暫時住在東宮。不過,想來過不了幾日,父皇會召你覲見。淮南王舊案,他是有錯,你記得不要再當他面提起便好。”
“我不想做什麼王爺,你放我回去。”
白良兒時唯一的美夢便是離開這皇宮內院,遠離這京城中的朝廷爭分。而且,從離開之後,他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回來過。就算在夜夕月身邊,他可能一輩子都是個下人,也想不了王爺才能擁有的榮華富貴,但起碼他活的自在。而他要的,也只是活的自在。
而楚睿蓮聽了白良的話啞然失笑。“你以為你為什麼現在站在這裏。”楚睿蓮說著向白良扔過去了什麼東西。
白良接過,展開一看,卻發現那上面是夜夕月的字跡。而他讀着讀着,不僅一身冷汗,甚至臉色都變得煞白。他狠狠把手中那紙卷丟了回去,冷冷看着楚睿蓮:“你這是在試探我,還是在開玩笑?太子殿下,就算是她瘋了,你也不會失心到順着她的意思。”
“你覺得我有的選嗎?”楚睿蓮反問着,伸手將那紙卷放在燈燭之上點燃。
“你當然有的選,賢王被壓下了,你是當朝太子,楚國未來的天子,你怎麼可能……”
“違背她,你覺得會有什麼好下場嗎?”楚睿蓮苦笑:“你以為這一案為什麼會翻的如此順利,你以為為什麼父皇這麼忌諱這個案子卻沒怪罪與我這個太子?”
“所以……”白良的臉色依舊煞白,甚至嘴唇都開始顫抖。
“沒什麼所以了,不論你想不想留下,你都只能留下。沒了她,月華宗不會留你。而你走出這裏,便沒人會保你。你以為你這般如此是被逼無奈,我又何嘗不是。”楚睿蓮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那般疲累,似乎已經接受了一切。而白良沉默了半晌后,總算臉色緩了下來。
“我和你不同,只有你是被逼無奈,而我只是不知道她的計劃。現在我知道了這些,自然就是要留下來做這個淮平王的。”
……
而另一邊,齊遠和許若眠的馬車才入了雁國的邊境。齊遠的臉色不太好,直到許若眠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並且將其中的液體滴到水壺中讓齊遠喝了下去,齊遠的氣色才慢慢緩和。
“這沒料到,這個我本來發誓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竟然再次回來,是受了性命的威脅。”齊遠苦笑道。
而一旁的許若眠只是扯了扯唇角:“我還沒料到,我離了這麼遠的距離竟然是受了自由的威脅。”
“真原教是個平和的好地方,做着教主也是舒坦的。”齊遠道。
“你這般說,我倒是覺得在大雁做個最得雁皇賞識的國事享着榮華富貴也不錯。”許若眠諷刺道。
“……”齊遠無言,也迴避了這個話題。他撩開了馬車上的窗帘,向外看去。而天色正陰,遠處的黑雲已經壓了下來,想來是要下雨了。齊遠嘆了口氣,輕聲道:“這可真是適合打仗的天氣,這可惜苦了平民百姓……”
……
“染總管,您不能除了清粥什麼都不吃,再這麼下去,您的身子就真的撐不住了。”
說話的是秋寒宮的門徒,而桌上的飯菜顯然已經被換過一次,又熱了不知多少次,但顯然依舊是一筷子沒動。雲葉染打坐在床榻上緊閉着雙眸,也沒回應那門徒的話。他瘦了很多,本就修長的身體似乎消瘦的有些病態。他的雙唇乾澀的起了皮,臉色也是灰濛濛的。
見無人應聲,那門徒嘆了口氣,退了出去。而雲清就站在那屋子門口,看那門徒搖了搖頭也只能嘆了口氣。“算了,你先退下,我進去再勸勸試試。”他說這話也沒什麼生氣,明顯也不是第一次嘗試了。
“可,宮主和夫人那邊……”那門徒似乎還有擔憂。
“就說他多少吃了點。再說有我在這裏守着,就讓他們少操心吧。”雲清道。
“是,少宮主。”
見那門徒退下,雲清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很是頭痛,但還是提了口氣,走進那屋子。“雲葉染,你這宮內的事務不管也就罷了,這不吃飯簡直就是小孩子鬧脾氣。”雲清提高了語氣說著,見榻上那人依舊沒什麼反應,值得柔下聲調:“你這要是活生生把自己餓死,我也不攔着,只是你下去要怎麼跟她交代,你可想好了?”
果然,聽了這話,雲葉染有了反應。他的眼皮似乎跳了一下,但依舊是緊閉着。而天洛綾似乎是感受到了雲葉染內心的波動,卷了上來漂浮在他的肩膀上。
雲清在桌邊坐下,看着雲葉染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麼。他嘆了口氣:“你還是不接受?”
“未見屍骨,如何接受。”雲葉染淡淡道。他嗓音沙啞,一聽便知道說話那人早已沒了半點精力。
雲清知道,這麼勸下去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他和雲葉染實際如兄弟一般從小一起長大,並且他也了解雲葉染的性子。這人雖然平時總是一副遊刃有餘並且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但若是執着起什麼事情,絕對是誰也拉不回來的。
“不如,立個懷人碑如何?總歸你是走不出秋寒宮,但如果你不信她去了,就在這裏盼她回來。若她真的不在了,也能感受到你對她的緬懷……”
雲清說這話的時候,實際沒什麼底氣,畢竟懷人碑這種東西終究是個虛幻的東西。但這話說了一半,他卻注意到榻上的雲葉染睜開了眼睛。
雲葉染依舊是沒說什麼,但他卻從榻上起身走到了桌旁。那消瘦的身體明顯變得非常脆弱,那幾步走的晃晃悠悠。本來雲清應當上去扶他的,但那一刻的雲清卻完全愣住了。畢竟雲葉染醒來之後,雲清就沒見過他有了這麼大的反應。
而更令雲清難以置信的是,雲葉染做到桌前後竟然拿起了筷子,並且夾了一口菜放到嘴裏嚼了起來。儘管他依舊什麼都沒說,但云清卻清清楚楚看到他開始吃東西了。
“你……”雲清甚至難以置信到有些結巴,他把菜碟往前推了推,然後小心翼翼的說:“你,你先吃着……我,我去讓下面的人把東西準備準備,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就找個地方……”
“謝謝……”
“我……啊?”雲清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云葉染卻沒有重複剛剛的那兩個字,只是又加了一口菜塞進了嘴裏。
雲清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又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那件屋子。他回首看了看那屋子的門口,想起之前夜夕月的託付……
“如果他問起,你們就說我死了,不論他是否相信。如果他鬧,就關住他,不能讓他還活着的消息傳出秋寒宮。殺手門的人肯定會查到這裏,而在我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可以自由進出這裏。如果他出了意外,我便要整個秋寒宮為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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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閣內,夜夕月坐在百里泠沨的太師椅上,把玩着手上的扇子。那是百里泠沨隨身帶的武器,也是出自齊遠之手,又是永生閣閣主身份的象徵。而她正把玩着,百里泠沨就從外走了進來。
“如何,這輪迴扇還用的順手嗎?”他臉上還是那樣的笑臉,過了門檻也不進去。
“不順手。”夜夕月轉了兩圈手中扇,又晃了晃,似乎確實不順手,便半開着扇子直接沖百里泠沨飛了過去。
百里泠沨顯然是用習慣了輪迴扇,接的正准。“果真還是天洛綾才能配得了你,也不知你偏要封了天洛綾做什麼。”他微扇着扇子,有幾分調侃的語氣:“這都幾個月過去了?你要是再不回月華宗,晝那裏就算是永生閣怕是也要瞞不過。說好聽是自己還沒準備好,實際上,你是怕永生閣在晝那裏漏了陷兒。”
“你和哥哥的關係,我信不過。哥哥太了解我,我是否準備好,都騙不過他。就算能騙一時,被揭穿也是時間的關係。”夜夕月倒是直話直說,也完全沒有隱瞞的意思:“主要的還是要看你的。比起我,你自然是和哥哥相識的更久,若我現在就信了你,有可能是太輕敵了。”
“在下不論怎麼講也算不上‘敵’。”百里泠沨失笑。“更何況你應了在下的事,而在下是生意人,定下的生意自然不會出爾反爾。”他在書桌旁坐下,看着夜夕月:“相比之下,這兩天你不怎麼往天機閣跑了,是事情有了頭緒?”
夜夕月搖頭:“頭緒是有了,但終究不是合適的法子。”
“這已經難得了,”百里泠沨幽幽道:“這麼多年了,果真你是天選之人……”
“事情我是應你了,但這法子不到萬不得已是使不得的。”夜夕月淡淡道:“我還有時間,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自然,你若是不急,便沒人急的。”百里泠沨應着。
“話說你這永生閣的人可當真靠的住?我見他們四海八荒哪裏都走,當真是你一個人鎮得住的?”夜夕月這話實際並不是當真在質問,也不是不信百里泠沨管不住他手裏的人。她只是單純的信不過百里泠沨。
說實在的,這一齣戲,想演好了,百里泠沨的配合是必要的。但百里泠沨並不在夜夕月的控制範圍之內,而這就是她擔心的。從最開始,她就看不透百里泠沨,就算如今,也不算看的透徹。沒有十分的把握,她就不能信任百里泠沨,這是她的原則。
“在下可是有把柄在你手裏握着,可沒必要費力不討好。”
“你那把柄,我還不想握着呢。”夜夕月冷冷道。
百里泠沨只是笑着:“彼此彼此。”
對於百里泠沨,夜夕月承認自己有堵得成分在。而且,這一次,她的確沒什麼太大的把握。不然,她就不會把雲葉染留在秋寒宮。實際她還是擔心的,擔心雲葉染就算被關在了秋寒宮,依舊不安全。更何況她了解雲葉染的性子,就算沒人對他如何,他自己也能搞得只剩半條命。若說這事放在以前,夜夕月就算面對這些事情,但畢竟只有她一個人,輸與不輸的最終也就只需要她一個人承擔就夠了。但現在,這形勢不一樣了。
現在的形勢,牽扯太多人,牽扯太多她夜夕月在意的人。而不巧的是,這些人又偏偏各個是她的軟肋。這是個大戲,她要是演不好,一切就都完了……
“輪迴扇我是用不慣,你這永生閣里還有什麼其他的再讓我試試。”她問道。
“你說說你,藏了天洛綾,也不給自己找個後路。在下這裏就算有好東西,也不一定能比得過天洛綾。倒是你跟了秋寒宮的那位染總管那麼久,事情也了解的清楚,怎麼就沒想過從他身上……”
百里泠沨這話沒能繼續說下去,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夜夕月的眼色太過凌厲,似乎是觸了她的緊急。
“葉染的東西是他母親的遺物,放在他那裏也算安全,我也能放的心下來。”顯然,就算寒雪針此刻就在少女的頭髮上插着,但她並沒有把這簪子的來歷告訴任何人。而百里泠沨雖然看出那簪子並非凡品,但好在並沒有往神器這方面想過。“更何況,”少女冷冷道:“就永生閣的造化,我還不信拿不出比不過天洛綾的東西。”
聽了這話,百里泠沨失笑。“東西是有的,但你也未必用的順手。那些東西因為之前的主人,要麼煞氣太重,要麼就不聽使喚,想來你用着也不會順手。不過你要真是想看看,也沒什麼不行的,能挑到能用的,你就拿去。”
“……”夜夕月沒再跟他爭論,突然淡淡道:“下月初一,你安排一下吧”
“這是終於捨得回月華宗了?”百里泠沨似乎是調侃着。
“總歸你跟哥哥的關係特殊,要是再不露面,也不合你的性子。”夜夕月道:“你先回去,到了月華宗就傳書回來,我這邊也就準備的差不多了。”
聽到夜夕月這麼說,百里泠沨這才收了收那平時玩世不恭的模樣,而手中的輪迴扇也合了起來。“雁國那邊的事情,你有幾分把握?”他問着:“雖然永生閣的人已經多安插過去了些,但許家的那小子你當真信得過?”
“雖然看上去確實是個不孝子孫,但老教主這次跟我是談和了,許若眠他也沒得選。他也是商人,腦子不笨,會做他該做的。”夜夕月淡淡道:“雁皇正當年,有精力又有野心。雁國和楚國這仗早晚是要打的,齊遠只是去助力,讓我們早點把這事情扮成了。我對他們倒是沒什麼擔心的,倒是你,要是背叛我,應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威脅人這話,你們兄妹二人倒是如出一轍。也不知道在下隨着你做這些事,算不算背叛了你兄長。”百里泠沨臉上重新掛起了笑容。他起身,向屋外走去,也不回頭,只是淡淡道:“在下終究會背叛了誰,也得看看結果如何。在下划算,得罪不到勝的一方,這便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