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冰火兩重天
新軍的大校場上,五百多人挺着腰桿,站的旗槍般筆直。步兵刺刀映照的眼睛發暈,馬炮營的馬匹鼻子噴着熱氣,蹄子不安的刨着腳下的泥土,一磅的格魯森快炮、十二磅的克虜伯大炮擺了一排,剛剛擦去油泥的炮身泛着幽藍的光。
這大清朝的兵從當年的武衛軍開始,論起打仗那是一千一萬個不行,但是要說軍容整齊正步踢的漂亮,那連洋人都比不上咱大清。當年西洋各國的軍官參觀武衛軍的時候,都認為這是一支舉世罕見的精兵,結果八國聯軍一來就露了怯,這些丘八大爺軍姿、正步、翻壕、越障什麼都練了,唯獨忘記練習打槍了!
“鄺老大,形勢不對啊?剛才兄弟們的子彈都被收繳了!赤手空拳今天什麼都幹不了!”人群中,顧麻子用肩膀輕輕碰了鄺海山一下,朝遠處努努嘴使了個眼色。
鄺海山順着顧麻子的眼光極目遠望,在大校場外的城垛上,隱隱約約有人影晃動,陽光下還有刺刀的閃光。一旁馬炮營的袍澤那裏,那幾門當做寶貝的賽電快炮、格林快炮不見了!而隊伍中,管帶何足道的幾個心腹親信也都不見了蹤影!
一向不苟言笑的鄺海山,臉綳的更緊了:“通知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陸凱這個混球!”
顧麻子朝身邊的一個士兵使了個眼色,然後左手朝下,將大指蜷縮起來,做了個古怪的手勢。
手勢在人群中漸漸傳來了,不少人面有遺憾之色。
在他身邊不遠,陸凱穿着合體的德國式軍服,小牛皮的武裝帶將腰殺的細細的,顯示出健美的倒三角,手握洋刀的刀柄站立,顯得英武逼人。
鄺海山皺皺眉頭,陸凱的軍服口袋裏鼓鼓囊囊的,莫不是這廝把炸彈帶來了?這個傢伙平日裏說話不着四六,看似憊懶無賴的一個人,但是一旦主意打定,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犟種!
顧麻子在人群中悄悄挪動,冷不防被人抽了一馬鞭:“亂動什麼?不許交頭接耳!大人馬上就到了!”
顧麻子倒吸一口冷氣,這一鞭子打的結實,肩膀上立刻橫亘起一道腫脹的印子。他朝不遠處的陸凱看了一眼。陸凱倒是滿臉的雲淡風輕,嘴角還微微帶着笑意。
轅門口的衛兵突然舉槍過頭,軍官舉到在胸行了新式的軍禮。陽光照的有些發懶的新軍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新軍在何管帶和一群親兵的簇擁下,一個年齡和他們差不多的清秀青年,一身戎裝騎着西洋高頭大馬旋風般的掠過轅門,直接衝進了大校場。
十幾匹快馬捲起的煙塵,令這秋日暖陽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轉瞬間,柴東亮等人已經到了大校場的主席台附近,一個哨官手握洋刀踢着顛顛的正步,到了近前單手舉刀至胸口,刀背貼着鼻樑大聲道:“安徽新軍步兵營、馬炮營集結完畢!請大人檢閱!”
柴東亮帶着一行人圍繞着大校場整整的兜了兩圈,馬蹄聲聲煙塵滾滾,令這些新軍感覺心驚肉跳,不曉得這位穿着新式軍服,馬靴鋥亮的大人要出什麼妖蛾子!而何管帶也破天荒的沒有說話只是跟着柴東亮策馬奔馳,要知道每次朝廷派人檢閱新軍,何足道都要扯着公鴨嗓唱報官銜。而且令新軍官兵奇怪的是,這位大人身邊只有幾個親兵戈什哈,卻沒有打出官銜牌。
要知道,即使是州縣官出行,也要“某某年進士及第”、“六品黃堂”之類的打出一溜官銜牌。
兩圈之後,柴東亮勒住韁繩,心裏暗爽,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騎這種高頭大馬,原先在內蒙也曾經騎過馬,不過蒙古馬低矮、速度又慢,總覺得不過癮!
柴大大過了把癮,但是鄺海山等準備起事的新軍官兵都覺得冷汗淋漓。
新軍士兵一個個站的更直了,生怕被挑出毛病,他們偷眼看着那個小白臉的大人,搞不清這位是何方神聖。柴東亮對眼前的一切很滿意,自己刻意散發出來的王八氣,顯然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只是這軍服的領子實在是太憋屈了,感覺呼吸都受限。
“解散,吃飯!”
這些新軍就更傻眼了,這位大人不講演、不打賞,也不檢閱操演,居然張口就是吃飯!
新軍吃飯的時間只有一刻鐘,所有人默不作聲,只有咀嚼聲和筷子碰擊瓷碗發出的脆響。
柴東亮和何足道也和他們一起吃飯,吃的同樣是糙米乾飯、蘿蔔乾,他也沒有說話,似乎吃的很香甜,只是苦了何管帶等人,這些傢伙平日裏吃好的吃慣了,吃肉嫌有骨頭,吃魚嫌刺扎嘴,何嘗吃過這種飯菜?尤其是這糙米,不曉得在庫中放了多久,老遠就能聞到一股發霉的味道。
新軍們心神不寧的吃完了飯,見沒有集合的意思,就在大校場中央閑轉消食,柴東亮等人也不說話,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柴東亮一擺手。
“啾啾?”軍官吹起了尖利的銅哨。
新軍急忙站好了隊伍,等待這位自打進了轅門,就沒有說過兩句話的大人訓示。
“全體都有,圍繞校場跑五圈!”
柴東亮平靜的發令。
五六百人先是一愣,然後排成五列縱隊,圍繞着大校場跑圈。柴東亮估計,這個校場一圈有一公里左右,五圈跑下來就是五公里。
“一二一!”軍官手握洋刀喊着號子。
兩圈下來,就有人跟不上隊伍了,首先是何足道的堂弟何老三,青黑色的臉泛起病態的潮紅,眼皮子一翻昏了過去。幾個和他關係好的棚目、排長想要扶他,卻看見臉色鐵青的何管帶。
何管帶一鞭子抽向準備扶起何老三的排長,聲色俱厲道:“不許管他!”
排長捂着手跑了,五圈下來,五百多人中掉隊了足足二百多!
這些人膽小點的在校場中滾着、爬着前進,膽大的直接就仰面朝天的裝死狗,任憑軍官的鞭子如雨點,就是不起來。
“這狗官!”陸凱跑了五公里,氣不長喘,用眼角的餘光瞄着柴東亮,心裏暗罵道。
三百多跟着隊伍順利跑下來的新軍,氣喘吁吁的排成了隊伍。
柴東亮一擺手,幾個戈什哈從大車上卸下一個碩大的樟木箱子。
“打開!”
箱子打開,柴東亮跳下馬,冷淡而挑剔的眼神從隊頭掃視到對尾,每當他看到一個人的時候,這個新軍士兵就會下意識的站直了腰桿!
偌大的校場鴉雀無聲,只有士兵們沉重的呼吸和龍旗飄揚的聲音。
過了許久,柴東亮才微笑着彎腰,從箱子裏拿起一封被油紙包裹着的龍洋!
吧嗒!
一聲悶響,紙封被掰斷,龍洋流瀉下來撞擊到箱子中的洋錢,發出悅耳的響聲。
“各位新軍的兄弟,你們辛苦了!凡是跑完這五圈的,軍官賞二十塊,士兵賞十塊見面禮!”
“謝大人的賞!”
謝賞之聲響徹雲霄,新軍士兵每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十塊龍洋夠在鄉下娶個媳婦的了!要知道,新軍士兵每月只有三兩四錢五的軍餉,扣除了軍裝、被服、鹽菜伙食,剩下的也就是點銀渣子了!
“現在,我親自點名,點到名字的,自己上前領賞!”柴東亮手托着花名冊喊道。
新軍又是一片喜色,平日裏朝廷的恩賞,都是發到何管帶手裏,然後由各級軍官代為發放,一般賞銀不會超過三塊,而到士兵的手中,能剩下個銀角子就算不錯了!
這些丘八哪曾見過,朝廷派來的大官親手給這些滿身汗臭味的士兵發錢的?
“那些半路上躺下的,每人自己到軍法處領十下軍棍!”何管帶看着自己堂弟那副死狗樣子,咬牙切齒的道。
沒有跑完五圈的,則個個面如死灰!
一時間,大校場冰火兩重天!
“快叫到我了!馬上就是我了!”陸凱手心攥出了汗水,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在發軍餉的柴東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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