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深夜對決
因着這麼一鬧,宴會後來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奇怪。好在作為軒滬侯府大小姐的軒滬若夠聰明,待南宮寒走後沒多久,便主動請纓表演了一段琵琶彈奏。她這一開頭,在場貴女們自然也就爭相上台。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如沐樺祁一般不在意這些,難得有機會,她們自是要抓住了好好表現一番。
只是今次過後,怕是凌城稍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沐樺祁是個不好惹的。那些原打着將自己女兒送進修王府的權貴,也有不少持起了觀望態度。自己女兒那點能耐,若真進了修王府,還真不夠看。不說這些人突然有這樣的態度是對自己的女兒有多關心,只是誰也不想去做那個當先的試水人。
南宮世家的現任家主尚且被她公然放狠話,即便不清楚她到底有什麼資本,他們這些人也不敢輕易開罪。
回去時軒滬逸特地安排了人幫沐樺祁駕車。
天色漸暗,她原想直接回沐樺府,然半道上卻讓車夫改變方向朝城郊的樹林而去。待馬車行到林間深處,車夫停了下來,將聲音壓低,“祁小姐,好像有人跟蹤我們,這條道再行下去只會離人煙越來越遠,不知屬下可要繼續前行?”
沐樺祁撩開車窗看外面一眼,“就到這裏吧,你先將馬車趕回去。”
說著便跳下車來。
車夫卻因着她的話嚇了一跳,“這怎麼行?若是祁小姐出了什麼事,屬下該如何向我家公子交代?”
軒滬逸安排來送她的人,自然是親信。而軒滬逸的親信,沐樺祁的本領他們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早在她突然要求改變行車方向時,他就大概猜到許是有人跟蹤,只是他不明白祁小姐為何選擇來這荒郊野外,難道去沐樺府不是更安全些么?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屬下,他自是聽命行事。
那人是使着輕功跟來的,也是剛剛他才察覺到。
不由對沐樺祁更加佩服起來。
“你留在此處也幫不上什麼忙,那人不是你能對付的,先回去吧。”
車夫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她投來一記不容質疑的眼神,只好放棄,“那可要屬下請公子前來相助?”
沐樺祁擺手,“不用,今日宴會尚有許多地方需要善後,你家公子怕是走不開,我自會着人前來。”
她說的話,車夫自然不會當真,若是她的事,公子即便再忙,也不會有走不開的時候。不過既然她都說會安排人過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
卻沒料到車夫調轉車頭剛準備走,便有一柄劍直直朝他喉嚨飛來,這樣的力道以他的身手根本躲不過,正想着自己此次恐怕在劫難逃時,卻見幾片樹葉從後方飛來,將劍擊飛出去。
回頭看到一襲白衣的祁小姐正傲然而立,微風吹起的衣衫和墨發在黑夜中輕輕飛揚,透過月光看到她唇角上揚的弧度,顯得出塵而又邪魅。這樣的祁小姐,與往日的祁小姐總感覺有些不同。
這裏的對決,果然不是他能參合的。朝她點頭致謝,遂趕着馬車急忙離開。
跟來的人好似並不打算放過他,又是一道勁風襲來,卻被沐樺祁抬手一揮擋了回去。“閣下既是目的在我,又何必為難一個車夫。”
不見那人,卻聽聲音傳來,“呵……想不到幾日不見,你的武功又精進了。如此天賦,如何叫本座不掛心?本想着難得找到這般單獨與你好好談天的機會,不想讓閑雜人等再來打擾,不過既然你都開口了,看在你的面子上,這般下等奴僕,本座饒他一命又何妨?”
這人彷彿看不起天下所有人的囂張,讓沐樺祁十分不喜歡。
“廢話少說,來都來了,卻又藏頭露尾,這還真是你的一貫作風!”話中毫不掩飾的嘲諷。
話音一落不遠處的枝頭上便多了一人,只是那人不似往常的灰衣斗篷,卻是一副貴公子扮相。若是沒有臉上那連夜色都掩藏不住的陰慘慘的笑,還真就翩翩佳公子一個。
“看到本王,你好像並不意外。”
冷笑一聲,“大家都是明白人,采王既是此般模樣跟來,有何故說這些沒用的?”
“之前倒是本王小瞧了你們,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猜到本王身上。不過更讓我意外的是,小十三你,居然如此大膽的敢獨自一人引本王到此。本王還想着既然你已猜到是本王,怎麼也該叫上阜修一起才是。哦!本王倒是忘了,近來那修王的心思,都是在別的女子身上。”說著還顧自笑起來。
沐樺祁卻未因他的話有絲毫變化,“什麼時候開始,天瓊瓊主也變得這麼婆媽了?對付你,本姑娘一人足矣。”
“哦?十三,難道你忘了如今身中噬心蠱?本座原還擔心那奕旭會幫你解了,如今看來,好像並沒有。”
是的,沐樺祁身上的噬心蠱並沒有解。
但是,依着奕旭的說辭,這噬心蠱,根本奈何不得她,所以,她會怕么?
將白雲緞握在手中,“是嗎?那咱們就試試看!”
腳尖一點,躍上半空,手中白雲緞直擊而去。這一擊她用了八成力。凌嘉采一驚,側臉險險躲過。落到近旁另一棵樹上,拿出一支笛子放到唇邊開始吹奏。
笛聲傳來,沐樺祁冷笑一聲,袖中的手指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變換着,瞬間四下的落葉飛起來,凝成一道勁風朝凌嘉采襲去。見過一次她噬心蠱發作時的無力,自拿出笛子那刻起凌嘉采內心裏就多了些鬆懈,是以她這一擊,他根本無法躲過。
被力道擊得撞到身後的大樹上,遂又直直落下,卻是勉強撐着半跪落地。使勁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跡,不氣反笑。
“呵……當真是出人意料啊!”分明未解掉的噬心蠱,竟不受他所控。下過這麼多噬心蠱,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當真新鮮。
沐樺祁哪裏會等他準備好才出手,在他落下的那瞬間,手中白雲緞就已直朝他而去。她向來不輕易出手,但每每出手都不會給敵人任何反擊的機會。
凌嘉采吃過一次虧,自然上了心,這一擊卻是被他朝旁邊一個翻滾躲過。手掌一吸,適才扔向車夫未得手而落在地上的劍就到了手中。飛躍而起,二人在半空打起來。
幾番纏鬥之下,林間樹木少不得要被波及,不一會兒原本清幽的樹林就已是一片狼藉。
沐樺祁仰頭躲過凌嘉采刺過來的一劍,向後飛躍的同時抬起右腿朝他心口踢去。他不得不放棄追擊勘勘躲過,卻是一道白影從側門朝臉上襲來,臉上生生受了這一擊,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自此,凌嘉采才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如今已連受兩擊,雖有大意在,但後面這一擊卻是實打實的。倒退數步腳尖點在枝頭,“想不到你如此厲害,看來這些年的機遇不錯。”
沐樺祁端立在對面的樹枝上,冷笑道:“上次若非受噬心蠱的鉗制,就憑你,能奈何得了我?當年敢在我身上中下噬心蠱,就該想到今日的下場!”
凌嘉采手中拿着劍,做着防備的姿勢,就目前他處於下風的情形來看,若她再出手,他也不敢保證能完全躲過。雖是這般防備的姿態,面上卻半點不露怯意,而是帶着陰森森的笑。
無疑,沐樺祁又引起了他更大的興趣。
“十三,你可知如今還有多少人受本座的噬心蠱所制?那些人可都是與當年的你一般身不由己的哦。你若將本座殺了,沒有了本座的解藥,他們都會沒命,即使這樣,你也要殺了本座么?”
沐樺祁唇角一揚,“天瓊瓊主,此番莫不是想以那些人來威脅我?”
威脅?“你怎麼想都無所謂,只是十三,你現在又該怎麼做呢?”
“哈……我說你是不是傻的?那些人的死活,又與我何干?難道你看我長得很像有一副菩薩心腸的聖母嗎?”
不可否認,凌嘉采此時的內心是極其震驚的。她竟絲毫也不為他的話所動搖,甚至在他說了他若死了,那些人都活不成時,還能這麼冷靜。
這分明,是一個極度冷血之人。
當年的她,見到陌生人被鞭打都會用自己的後背去幫着擋。而那時的她,是那麼弱小又愛哭。分明害怕得要命,卻又在自己都自顧不暇時敢為別人出頭。他從沒見過這麼有意思的小姑娘,這才對她起了興趣。
那樣的她,又是經歷了些什麼才會變得如此冷血的?
難道是,因為那個阿九?
想着深深皺起眉,還真是情深意重!
自然,他那些猜測都是錯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早已換了個靈魂。
“想不到這些年你不止武功變好了,心也變硬了。”
沐樺祁覺得他這話說得很搞笑,就他這種從小就殺人如麻的人,竟也好意思說她心變硬了這種話,該是有多臉大?
那眼中的嘲諷是那麼明顯,凌嘉采想忽視都不行。
臉色一變,“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本座會說這一番話,也不過是不想最後兩敗俱傷。這麼多年來,本座都在生死邊緣徘徊,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你以為,本座輕易會讓自己喪命么?你還是,太小看本座了。”
沐樺祁臉上忽地多了幾許凝重,不是因為凌嘉採的話,而是這四周的氣息。
想不到這個凌嘉采這麼惜命,在確定她仍身帶噬心蠱后都帶了這麼多人,且還個個是高手!若是單對付凌嘉采一人,縱然會多費些心力,她也有必勝的把握。但若加上周圍這二十多個高手,便是能勝,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誠然,若是以前,獨自面對凌嘉塵和他的二十多個得力屬下,她定然半分取勝的可能也沒有,只是現下,她已將奕旭給她的心法學得差不多。奕靈族的神秘,人們嚮往的同時更多的是敬畏,而敬畏的來源,便是奕靈族幻術的玄妙。
適才動一動手指動用的幻術,也不過是皮毛,凌嘉采最多只會以為是她內力深厚。但若是她動用更深一層的幻術,難保凌嘉采不會聯想到什麼。
奕靈族的強大,忌諱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凡那些有野心的,都不會樂意看到奕靈族的人突然冒出來。只因奕靈族,是個任何人都無法控制的存在。據說當年也正是因受到當權者猜疑,奕靈族才選擇的隱居。
是以若她是奕靈族的身份暴露,怕是會成為天下公敵。
甚至於,從來就志在天下的阜修,也會對她生出忌憚之心。
這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奕靈族委實太過神秘強大。便是她,若不是奕靈族,乍一出現一個這麼神秘的種族,依着她那不願受制於人的個性,定也是百般忌憚。
她可以不在意天下人是否會將她當作敵人,卻不能不在意阜修會因此對她敬而遠之。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這個險,她不會冒。
“本座原還想放你一馬,沒想到你這麼不識抬舉!既然如此,就別怪本座心狠了。不過說真的,難得遇到像你這麼個對本座胃口的人,本座還真有些捨不得你死了。”
“誰死,還不一定呢!”手中白雲緞快速飛射而出,不斷在空中變換着放向。因着她接連的幾次全力出擊,已有五六個隱在暗處的黑衣人被擊落而下,有兩個甚至當場沒了氣息。
至此,凌嘉采才明白適才與他過招時,她並未出全力。
然而事實上,她此時也沒有出全力。
“現在,本座便是捨不得,也不得不殺你了。”這般強大的人,卻註定只能為敵,就斷然不能留了。
“放馬過來就是!”嘴上應聲,手上卻不停,對付着幾個主動對她發起攻擊的黑衣人。
“好膽識!到現在還能這般鎮定,也不枉本座專為你費了這麼多心力。”
說完也執起劍朝她飛躍而來。
四下圍攻,在加上凌嘉采,不一會兒沐樺祁就有些吃力。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想來就是眼下這般樣子了吧。
一個不慎,後背中了凌嘉采一掌。向前傾去時若非她反應夠快,現在心口怕是就中了一劍。
隨意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盯着四下將她團團圍住的十幾人,最後看向眼前正一臉得意的凌嘉采。
“十三,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乖乖聽本座的話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以你的本事,若是跟在本座身邊,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既然噬心蠱對你已不起作用,本座手裏還有一種新的蠱,只是這蠱不同尋常的蠱,需得人心甘情願受着方能有效,否則所中之人會立刻斃命,你若肯受,本座就放了你,如何?”
聞言,沐樺祁唇角揚起一抹慣常的邪魅弧度,“這世間,能隨意控制我的人,怕是還沒出生。”
慢慢將白雲緞收回袖中,雙手合十置於胸前,手指緩緩變換着動作,隨即變換的速度越來越快,到得後來在她對面不遠處的凌嘉采都再看不清她手指變換的軌跡。
不明所以的同時,心中也多一抹莫名其妙的忌憚。“你想做什麼?你以為到了如今還能從本座手中逃掉?”
沐樺祁並不應聲,只是唇角的笑越發邪魅驚艷,分明立於包圍之中,整個人卻好似獨在一個空間,而這個空間,帶着肉眼不可見的神秘和聖潔。
然而到底,她還是未能做到最後一步。
“阿祁!”
皓月皎皎下,那人一襲白衣墨發。隨着一道清風過,白衣翻飛間,已是翩然落下。
執起手中的劍,幾個飛轉間黑衣人已倒了大半。
停下轉身看向她的那瞬間,沐樺祁只想到一句話。
公子如玉,絕世傾顏。
就連剛剛那快狠準的殺人手法,使出來都自帶一身高雅。若不是親眼所見,單就他這副優雅的姿態,任誰也不會想到那鮮血淋漓倒在地上的一片人,是出自他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阜修殺人,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阜修的武功,遠遠比她想的要高得多,這些她疲於對付的黑衣人,在他面前竟是半點還手之力也沒有。可笑她曾經竟還想着與他打上一場。想來也只有加上她如今的幻術,才能勉強與他比一比吧。
凌嘉采驚訝的看向眼前執着一柄劍傲然而立的白衣男子。分明垂下的劍尖還滴着血,他那一襲白衣卻半點不顯得違和。依然還是那個萬人敬仰的修王殿下。便是那些往日裏對他百般讚譽的百姓,若是親眼看到他如此狠戾的殺人手段,怕也只會生出一股這是仙人下凡而非惡鬼索命想法來。
竟能將狠戾與良善高雅集於一身而絲毫不顯矛盾。
阜修,才是最可怕的人。
這樣的兩個人,若當真在一起,何愁天下不得?
“想不到修王武功修為如此高,可笑父皇還多次慶幸你不過是個腦子好使的文弱書生,雖有忌憚卻也自覺你還沒有那個能動搖他江山的能耐,這才對你諸般容忍。”
阜修卻並不想聽他廢話,轉身已將劍抵在他喉嚨處,“一再對本王的人下手,你倒是好大的本事!”說著劍再向前,凌嘉采頸間已多了一道血痕。
許是破罐子破摔,凌嘉采並不見害怕,反而笑起來,“你的人?修王可真是好福氣,幾日來將修王府守得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此時突然前來,難道是看厭了美若天仙的,又想起小家碧玉來了?”
沐樺祁淡淡挑眉,美若天仙?小家碧玉?
她也不能要求太高,就如今這副模樣,能混個小家碧玉就已十分不錯。想她從前不還有個醜女的稱謂么?
阜修卻是因着他的話心裏一緊,急忙回頭看向沐樺祁,“阿祁,我……”
凌嘉采趁着他失神的空檔,連退數步,腳尖一點就要朝林間躍去。沐樺祁立刻拔下頭上別著的銀簪朝他射去。雖然還是讓他逃了,但最後傳來的那道沉重的呼吸聲也讓她知道,她射中了。
如此,她就放心了。那隻銀簪可是奕旭給她的,據說上面淬了劇毒。
奕旭口中的劇毒,想來必是劇毒中的極品,除非再有一個神醫奕旭出現,不然凌嘉采這條命也就只能到這裏了。
收回視線,看向因為不慎讓凌嘉采逃脫而顯得惱怒的阜修,卻見他臉上的惱怒立刻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看得沐樺祁嘴角都抽了抽,你說好好的一個人,剛剛殺人還那麼帥氣,連她都被唬了一唬,現在居然一副小媳婦模樣。如此強烈的反差,她就是想生氣也氣不起來啊。
不過這口氣說什麼也是要出一出的。
端着一副不咸不淡的神態,語氣也是不溫不火,“修王殿下,別來無恙。”
阜修一驚,手一抖連手中的劍都險些沒拿穩。這種仿若對着陌生人的語氣,是真的嚇到他了,着急的上前,卻又不敢靠太近,“阿祁,你聽我解釋。”
“好啊,那你解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