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清算舊賬
世人都知曉,修王此人不僅有才有財,還甚是得民心,便是凌帝都要敬他三分。稍微有些腦子的都不會輕易去得罪他,而且修王護短,久而久之他府中出來的人也極少有人敢輕易得罪。只是修王府的人都與他們的主子一樣,素來低調,平日裏很少在人前出現,大家才不甚留意。
水玉乍然開口,說的話還如此不客氣,不可謂不驚人。
即便是目中無人如沐樺瓏,一時也不敢反駁。
沐樺邱還在氣怒,尚未反應過來,沐樺築看他一眼便率先開口問:“姑娘是修王府的人?”
水玉雙手一拱,頗有幾分瀟洒的意味,“正是,此番特遵我家殿下的令送祁小姐回府。諸位都知道,祁小姐素來身子不大好,我家王爺不放心,便命我隨侍在旁,直置他們大婚。往後不到一個月的時日裏,我都會在貴府叨擾,失禮之處還望左相大人和右將軍莫怪。”
自己家的事,自己家的人關起門來想怎麼處理都行,此時突然出現個外人,且還是個不能輕易得罪的外人,任誰都不會樂意。然即便不樂意又能如何?還能將人趕出去不成?就是想,也沒人敢。
老夫人並未走遠,他們說的話都聽得真切,目光複雜的掃了沐樺祁一眼,才道:“姑娘肯到府里來,是我們的榮幸,豈會有叨擾之理。”老夫人說得客氣,但是個人都聽得出她的不高興。
想來她是在為剛才被這麼一個外人看了自家笑話而生氣。“祁丫頭也真是,既是有客人隨行,為何不早說?”
輕笑一聲,“祖母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打一進門,你們就在針對於我,可有誰關心過跟着我一道回來的是什麼人?”
老夫人被她一堵,只干生悶氣。這的確是他們的失誤,他們也沒想到修王會派人送她回來。再說,大家本就因等她這麼幾日而正氣頭上,乍一見到她出現,哪裏還顧及得了旁的。
看這姑娘剛才出手阻攔護院的架勢,想來在修王手底下也是有些地位的。修王既然派她跟着這丫頭,看來對她真的很是上心。想着老夫人又從頭到腳將她認真打量了一番,無非就是膽子大些,口才好些,長得普普通通,也不知修王到底看上她哪裏。
“姑娘既是到府中,便是貴客,劉管家安排好客房,好好招待着。我有些累,就先回去了。”
“是。”劉管家忙點頭,卻是一再慶幸適才在門外未得罪這位姑娘。
卻被水玉開口制止,“不必,我是來侍候祁小姐的,不是來充大爺的,就住在祁小姐的院子便可。”
“可是……”劉管家猶豫着看向已走出客廳的老夫人,見她不回頭,又將求救的眼神投給沐樺邱。就二小姐那窄小的院子,原先住她們四個人就夠擁擠的了,加之後來不知道又從哪裏冒出來的巧紅和巧綠,也不知是如何住得下的。
若是再多一個人,難不成要堆着睡?
沐樺邱此時情緒雖有好轉,但一看到沐樺祁他就止不住怒氣,說出來的話口氣自也不會好,“姑娘有所不知,這不孝女的院子有些窄,恐住不下姑娘,況且以姑娘的身份,也不適合住那樣窄小的院子。”他這話一出來,不止沐樺築,就連沐樺苀都在心裏喊了一聲糟。
父親當真是越老越糊塗,有些東西自己知道就行,若是說出來,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身份?我是什麼身份?說得好聽的是屬下,說不好聽便是個伺候人的丫鬟。祁小姐是我修王府未來的主母,她能在那裏住那麼多年,我這個做丫鬟的還住不得不成?這不來還不知道,想不到堂堂左相大人的府上,對待庶女竟是這般作為。聽聞左相夫人乃酉氏一族的嫡出女兒,怎麼這般行事作風如此上不得檯面?”
冷冷的看向沐樺邱,“還有,什麼叫做不孝女?祁小姐是我們修王府未來的當家主母,是我家殿下心尖上寵着的人,也就是我在這裏,若是換成我家殿下,左相大人可想過這後果?”
沐樺邱不由想起不久前宮宴那血腥的一幕,那些出手的大半都是修王的人,記得當時他還特意觀察過修王的神情,卻是見他面對那般血腥的場景自始至終都未曾變過臉色,只滿心滿眼看着那個不孝女。可見那不孝女在她心中的分量。這些話,若是真被他聽到,許會被當場滅口也不一定。
畢竟不是誰都有讓宮宴滿是血腥卻仍舊面不改色的本事。
皇上都尚且不在他眼裏,何況他。
旁邊的沐樺祁和雋依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不可思議來。想不到這水玉平日裏文文靜靜的,說起狠話竟如此厲害,一下就將沐樺邱給唬住了,還順道打了酉氏一回臉。
雋依想着,這水玉雖有些小心思,卻也是個難得的明白人,這幫主子說話也聽不出不情願。衝著這個,她以後也要高看她兩眼。
沐樺祁見沐樺邱被堵得說不出話。想他堂堂一品大員,罵自己的女兒不孝還被人數落,數落過後還不能反駁,又拉不下臉來道歉,也着實不易。這般若是繼續尷尬僵持着,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耽擱了時間,是以便很是難得的管了一回閑事,“父親既是沒什麼其他的事,我便回院了。”
說著便轉身就要走,還不待沐樺邱因為她目中無人而發火,就見她又回頭道:“瞧着你們這架勢,應也坐了不少時間吧,這麼一直坐着,我看着都覺得累,難道你們不累么?”
語畢瀟洒的轉身便走,留下一眾人面面相覷。
待她領着二人走遠,沐樺邱又狠狠的拍了下桌子,“這個不孝女!這些年倒是小看她了!”
“確實,這二妹妹着實令人意外。”沐樺築語氣中帶着幾分凝重。這麼多年來頂着一個無才無貌外加病秧子的稱謂,竟也能沉得住氣,這般耐力,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會武一事也能瞞得如此深,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心機……想着,沐樺築不由微微心驚,且不說她武功修為如何,單就心機而言,若是她有心計較,這府中又有誰能是對手?
如今再靠上修王……
果然這個家裏這麼多人,還是祖母看得最明白。
這沐樺祁,還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沐樺瓏剛被落了面子,水玉是阜修手底下的人,有她在,她不敢說什麼。此時她既已和沐樺祁一道離開,沐樺瓏哪裏還憋得住,她何曾被人這般說過?於是將所有的怨都算在沐樺祁頭上,冷哼道:“哼!小人得志!”
卻被沐樺邱狠狠一眼瞪過來,“你也給我閉嘴!瞧瞧你剛剛說的都是些什麼?那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我的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沐樺瓏自幼得寵,雖被沐樺邱罵過不少,但這麼狠的責罵,卻是第一次,一時委屈的抱着旁邊的酉氏哭了起來。
酉氏心疼的拍拍她的背,不悅的看向沐樺邱,“你對我女兒吼什麼吼?有本事你方才怎麼不吼那野丫頭?是覺得我們母女如今在府中沒權沒勢就好欺負嗎?”酉氏這一吼,沐樺瓏就哭得更大聲了。
沐樺邱被鬧得心煩,索性懶得理她們,只對坐着的眾人揮了揮手,“都散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莫要讓老夫聽到你們亂嚼舌根!”說完便氣沖沖的走了。
四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會兒也都散了。
客廳中只剩這四人。
沐樺瓏哭得更大聲,沐樺築揉了揉太陽穴,“母親勸着些妹妹,這麼大個人了還這麼不懂事。”
“大哥!”沐樺築常年在外,與家中其他人也不怎麼親近,但到底是沐樺瓏的親哥哥,從未對她說過重話。
之前還想着既然這個親妹妹對修王抱有那般心思,若是將她換了沐樺祁豈非更有利?如今看來,這種心思,還是不動的好。
軒滬侯府通敵叛國這樣的大罪都能輕而易舉的解決,還能尋得神醫奕旭出手,他雖自負,卻不傻,不管這些事裏沐樺祁出了多少力,總歸都是惹不得的。
再則,便是他想,就沐樺瓏這樣的,還真如適才那位姑娘所言一般,不夠格。
八年前沐樺築可冷眼看沐樺祁落水而無動於衷,可見不是什麼心軟之人。對沐樺瓏,又哪裏會有什麼情分在?要說這沐樺築最大的優點,便是識時務,懂得取捨,否則老夫人也不會對他寄予厚望。有他在,沐樺家即便不能更上一層樓,也不會比沐樺邱在位時落敗到哪裏去。
“那修王,你也不要再打主意,安分些,否則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沐樺瓏一聽他這話,連哭也懶得哭了,“大哥你之前不是還很贊成我嫁給修王嗎?如今怎麼又反對了?你還說過會幫我的,你說話不算話!”
不耐煩的掃她一眼,“幫你?也要看你自己有幾分本事,值不值得幫,你如今已有十三歲,你怎麼不看看人家二妹妹十三歲時在做什麼?可會如你這般只會抱着母親哭鬧?”
被他的語氣嚇住,沐樺瓏又輕輕抽泣了兩聲,“那病秧子這麼多年除了待在那破祁蓮院裏,還能做什麼?”
沐樺築冷笑一聲,實在懶得同她廢話。看着明顯若有所思的酉氏道:“母親若是不想四妹妹有個什麼好歹,最好看着些。”
從始至終,沐樺苀都只靜靜坐在一旁沉思,便是沐樺瓏大聲哭鬧,也不見她變一變臉色。這般冷情,比之沐樺築,只會更甚。
對此,沐樺築只在離開時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卻對上她抬起頭來的輕笑,頓時心中五味雜陳。
這樣的家,也難怪沐樺祁會如此。
忽又想到,他不也是如此嗎?又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早年為追名,不顧家中反正對十一歲便投身軍中,出生名門,少年將軍,後來又有一個十大公子之一的稱號,可謂人生贏家,是以極少將旁人看在眼裏。若非沐樺祁這麼一鬧騰,他還不曾意識到,原來那些他自認為擁有的東西,其實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值得高興。
沐樺祁幾人走得很慢,不一會兒就被人趕上。
“二妹妹。”回頭一看是一副端莊清雅模樣的沐樺苀,只見她嘴角帶笑,好似適才在客廳中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大姐姐有事嗎?”沐樺祁停下,也禮貌的回一個笑。說實話,要比裝,她還真沒遇到過對手,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來不被任何人察覺。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許久不見二妹妹,不日大姐便要嫁入塵王府,想與二妹妹說些體己話。”說著還有意無意的看向旁邊的雋依和水玉。
沐樺祁想看她打的什麼主意,遂順着她的意思朝二人揮了揮手。
二人會意退到不遠處。
“二妹妹那日在城門口說的那些話,姐姐也聽人說了一些。依着二妹妹的說辭,似是早有與塵王殿下退婚的打算,如此說來,姐姐也不算對不起二妹妹,不知二妹妹可還因退婚一事記恨於姐姐?”
“記恨倒是算不上,左右凌嘉塵那樣的我也不可能看得上。再則,若要說記恨,也記恨不過來不是嗎?”
嘴角彎出的邪魅弧度,讓沐樺苀微愣,半晌才道:“二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妹妹是什麼意思,想來大姐姐這般聰慧,也不可能一點兒都猜不到。妹妹瞅着那凌嘉塵除了有些身份地位,長得還算過得去外,也不見其他過人之處,卻不知大姐姐早年何以要三番兩次的置妹妹於死地。
依舊帶着邪魅的笑,沐樺苀卻是因着她的話被嚇得連退幾步,才強裝鎮定站穩,“你……你如何會知道?”
“我自有我的法子,大姐姐也不必緊張,從前不曾計較,只要大姐姐不來找妹妹麻煩,往後妹妹也沒那些閑工夫去計較。”
她從不欠旁人的情,且就當作沐樺家借了她這一個安生之地的回報吧。
“好了,想來大姐姐此番也沒了那與妹妹說體己話的心思,那妹妹就先走了。”
卻聽身後傳來沐樺苀略帶哭腔的聲音,“我那麼做,不過是因為太過在乎他。或許在你眼裏,塵王殿下什麼也不是,可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卻誰也比不過。因為,我欠他一條命。”
沐樺祁腳步頓了頓,卻並未回頭。
沐樺苀,原來也不過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