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傷無可醫
乙棚那裏自牛蚤回去后就一直沒見人出來,後來家奴們也都鑽了進去,裏面吵吵嚷嚷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會發生內訌了吧?”聶傷坐在馬廄門口看熱鬧。
正猜測時,就見兩個家奴罵罵咧咧的出了門,奴隸們也跟着涌了出來,最後又抬出來三個人。
把那三人小心的擺在地上,乙棚奴隸都縮着脖子蹲到牆邊無聲的等待着,兩個家奴面對面商量了一會,又問了牛蚤幾句,其中一個左右看看,看向聶傷並朝他招手。
“乙棚的事,找我做什麼?”
“喂,你們吃快點。”聶傷心中疑惑着,對馬廄里叫了一聲,起身走了過去。
到了地方,才發現地上躺着的三人都是傷員,一個腳腫的不像樣子,一個腿骨扭曲,還有一個左肩凹下去一塊,傷情看起來都很嚴重。
“獨眼呢?”一個家奴問他。
“啊?”聶傷愣了一下,才明白是眇老,回道:“在圉棚里幹活呢。”
“你快去把那老瞎子叫來。”
“是。”
聶傷忙跑去甲棚找眇老,眇老正在收拾他的寶貝草藥簍,問了下情況,撓撓頭道:“是采木受傷的那幾個呀,骨頭斷了,天天去治,把我的草藥都耗光了。”
聶傷翻看着他的草藥,問道:“你這草藥到底能不能救人?”
眇老撥開他的手,神情嚴肅的說道:“當然能救,不然我能活到現在?”
“原來是救你自己的。”
聶傷不禁失笑,搖頭道:“我看那三人傷情甚重,你能治好嗎?”
眇老無言半晌,沮喪的放下藥簍道:“我配不齊藥材,又無法向神農獻祭求得神力入葯,所以……治不好。”
“葯配不齊也算有道理,神力還是算了吧。”聶傷瞅了瞅他,沒再多說。
二人來到乙棚門口,那家奴問眇老:“獨眼,你看看他們的傷怎樣了?”
眇老沒有動彈,搖頭說道:“不用看,沒救了。”
旁邊一個乙棚奴隸聞言,急切的叫道:“眇老,你再看看,他們抹了你的草藥,已經好、好多了。請你、請您老再看看。”
眇老轉過頭,嘆氣道:“我的草藥只能治點皮肉傷,治不了骨傷,他們……唉!”
“老瞎子,治不了你怎麼不早說?”
牛蚤突然跳了出來,抓住眇老的胳膊叫道:“快把這幾日付給你的口食還回來。”
“我、我……我也用掉了不少草藥,讓他們疼痛稍減,那是我辛辛苦苦才採集到的,應該付我報酬。”眇老語氣虛弱的爭辯着。
“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誰讓你減他們疼痛?別啰嗦,快把口食給我。”牛蚤把眇老像布偶一樣晃。
“放開他!”聶傷喝了一聲,一把將牛蚤推着倒退幾步。
牛蚤立刻沖了回來,一臉兇相瞪着聶傷叫道:“白臉小子,欠搞是不是?”
聶傷寸步不讓,目光迎了上去,和他幾乎臉貼臉對視着,輕蔑的說道:“好啊,我就喜歡看你像娘們一般叫着,跪在我胯`前求饒。”
“你……”牛蚤一下臉漲的發紫,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他剛才被聶傷抓住手指頭跪地求饒的慫樣被好多人看到了,很是丟臉,不過只是一時不慎吃了虧,沒有太往心裏去。可是一旦跟那種事聯繫起來,對於一個純正的攻來說,那羞恥的姿勢,簡直不能忍。
“白臉奴,我是捅人的!”牛蚤瞠目大吼,揮拳就要打,聶傷也做出格擋反擊的動作。
“喂,你們兩個要作甚?快散開,別添亂!”
兩個家奴眼看甲乙棚的圉頭要打起來,急忙大喝,一人抽了幾鞭子,將二人分開。
牛蚤鼻子裏噴着粗氣,隔着人群恨恨的盯着聶傷,聶傷手指地面,示意他跪下來舔,把牛蚤氣的額頭青筋直蹦。
“獨眼,你確定他們治不好了?”趕開了鬧事的圉頭,一個家奴惱火的問眇老。
眇老活動着胳膊,搖頭道:“除非吃好睡好用好葯,再請巫師祈天做法,否則……”
“夠了,知道了。”
家奴不耐煩的打斷他,他們自己都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何況是賤奴。
“隸臣吩咐過,這幾人要是廢了便拋掉,免得整日號哭影響其他人。”
一個家奴說著,叫過牛蚤,踢了他一腳,喝道:“還不快把地上的扔了,留在這裏聽他們嚎嗎?拋到犬窟,趕緊回來幹活,甲棚都已經幹了半天了,你們還在磨蹭。”
“是是是。”牛蚤接到命令,自己扛起一個受傷奴隸,又挑了幾個人抬着另外兩個,不顧傷員的哀嚎,一溜煙跑到出了院子。
不一會,就聽院牆外傳來了瘮人的慘叫聲,相伴而來的,還有野獸爭食的吼叫。
乙棚奴隸大都木然看着這一幕,只有一兩個人在悄悄抹淚,家奴則無所謂的回到草亭子繼續歇息。
聶傷從聲音傳來處收回目光,舔了舔嘴唇,看到眇老彎腰駝背的站着,便拍了下他的肩膀道:“這裏的事完了,你去清理圉棚吧。”
眇老神情蕭索的走了,聶傷心裏壓抑,返回馬廄,把豆子吃的差不多的眾人叫起來開始幹活,同時沒忘記叮囑一句:“小心點,千萬別受傷了。”
……
家奴沒有提供工具,眾奴隸只能用手刨起糞土,再抱起一團來扔到大門外面的林子裏。因為浸透了水,糞土稀稠,搬運效率很低,所幸人多距離近,也不趕時間,慢慢幹着倒也輕鬆。
“可惜了這些糞。”聶傷利用圉頭的特權,一直沒有沾污物,只是站着指揮,一邊嫌臟一邊又覺得浪費。
此時的農民已經懂的用腐植肥田了,只道草木遺灰還饋草木,卻不知利用糞肥,人畜糞便被當做骯髒廢物拋棄。
吃過午食,又勞作了一個多時辰,活就已經幹完了,又把泥濘地面清理了一下,聶傷便來向家奴彙報,乙棚卻連一半都沒有幹完。
甲棚的勞作效率遠遠高於乙棚,家奴心裏一直都很清楚,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乾的比乙棚少,但牛蚤沒來告狀,說明其中有說得過去的原因。
兩個圉棚之間的糾紛,二人也懶得管,想想也沒什麼事情了,就揮揮手,讓聶傷帶人回去休息。
聶傷又請示道:“棚中棲身所用草葉,腐爛潮濕不堪用,易生疾病,我等想采些新草鋪墊,望二位家人允准。”
家奴商議了一下,點頭允了,“就在門口采草,勿要走太遠,否則被狗吃了,算你自己討死。”
“我等曉得。謝過二位家人。”
聶傷馬上召集所有人,到大門外的溪邊先洗乾淨身上糞水,接着就捋樹葉,薅茅草。
眾人抱着新草歡天喜地的鋪到棚里,雖然綠草依舊潮濕,但卻乾淨清新,比之前黏滿了矢尿的,不知多少代奴隸用了多少年的腐草好了百倍不止。
聶傷又重新劃分了鋪位,所有人皆沿着三面牆睡一圈,中間是空地,最裏面的牆邊掏了一條溝,是廁所,每天安排人清理。
“以後排便都到此處來,哪個要是敢再亂排,我踢爆他的卵!”
群奴聽了圉頭的狠話,都不由得夾緊了雙腿,一起點頭稱好,只有睡在溝邊的奴隸哭喪着臉。
按照圉頭的規定,除了三個伙頭和眇老能自選鋪位外,其他人都抽草簽決定,誰讓他們運氣不好,抽到了那個位置呢。
……
半日無事,天快黑時,環境一新的甲棚里,大夥歇夠了,紛紛拿出從糞堆里找出的菽豆和蠐螬,也就是屎殼郎和一些甲蟲的幼蟲,還有采草時在樹林裏找到的東西,開始進食。
聶傷拒絕了高熱量的菽豆和蠐螬,吃着別人進貢的草根野果,心裏惦記着借給牧奴的四個同類,“但願他們沒有被人虐打。”
正想着,就聽到外面畜群的腳步聲和叫聲,不一會,門被打開了,四人一起出現在了門口,看着棚子發獃,“誒,怎麼變樣了?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聶傷招呼他們道:“沒走錯,過來,那裏是你們的位置。”
四人遲疑的走了進來,聶傷發現其中一個人走路一瘸一拐的,仔細一看,小腹上有道傷口,便叫過來詢問。
“叫豬撞身上了。”那受傷的中年人滿臉皺紋,嘴唇發白的說道。
另外一個鬱悶的解說道:“豬群驚了,朝深溝里奔去,牧奴們攔不住,那牧臣就讓我們去攔,說要是淹死一口豬,就抽我們一百鞭子。”
“我們幾個只好跑到溝邊擋在豬群前面,又叫又打,總算趕了回去,扁卻被豬撞上,豬牙戳進肚子裏了。”
聶傷看了下那傷口,雖然看着小,其實已經深入體內。在這裏的惡劣條件下,靠着眇老那可能連鹽水效果都不如的草藥,這個叫扁的奴隸死定了。
“沒甚事,小傷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扁笑了笑,睡倒在自己的鋪位上,閉着眼睛,無比享受的聞了聞青草味,感慨道:“真懷念家裏鋪上的乾草味啊!”
他躺了一會,又抬起頭對聶傷道:“傷,那牧臣說要獎賞我們,問要什麼。我們想你比我們都聰明,就說等你決定,你去找牧臣說一下吧。”
“嗯。”聶傷點點頭,沉默了一會,站起身來說道:“我去給你找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