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出乎意料
趙妮曼看看外面的憲兵隊員,咬着紅唇,一陣沉默。
“趙小姐,兵荒馬亂中你能遇到山田君是你的幸運,他穩妥你穩妥,他出了任何紕漏,你死無葬身之地。”藤田義男站了起來,面上儘是寒意:“別不識時務,否則,我真要對不起山田君了!”
平常已經很小心很小心了,未曾想昨晚的文件竟是圈套!
趙妮曼眸中掠過一絲悔恨,可事情已經發生,後悔又有什麼用?
翻譯完畢后的張天海見趙妮曼還不發聲,偷偷看了眼臉色無比陰沉的藤田義男。
趙妮曼出了問題,山田造野脫不了干係,作為憲兵隊隊長,理論上來說藤田義男有越級上報的權限。
但真這麼做了,藤田義男撈不到好處。
山田造野在中國經營已久,他若倒下影響很大,說不定某些長官為了自己的利益,力保山田造野。
山田造野若沒倒下,能饒得了藤田義男?
他是特務出身,擅長勾心鬥角,玩的就是陰謀詭計,藤田義男打仗還行,背後下刀子的能耐真不強。
再加上藤田義男是戴罪之身,山田造野背後下絆子的話,藤田義男想翻身,太難了。
由此藤田義男選擇了讓步,只要趙妮曼配合,他選擇幫趙妮曼“洗白”。
山田造野不僅不會因為趙妮曼泄密的事受到牽連,還能立下大功。
端掉安平城敵對特務的老巢不是山田造野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將隱藏在上海以及杭州的敵對特務一鍋端!
若情勢的發展完全按照藤田義男的設想來,怎麼看藤田義男都不怎麼順眼的山田造野肯定會改變態度。
張天海是個聰明人,藤田義男的小九九沒對他說,也能看出一些眉頭。
張天海就不明白了,趙妮曼你也是個聰明機靈的人,這事兒還要想?配合榮華富貴,不配合死路一條,什麼亡國奴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亂世中能活下去就不錯了,想得越多死得越慘。
“趙小姐,胳膊擰不過大腿啊,憲兵隊審訊人的手段,你會不知道?”張天海湊到趙妮曼耳畔小聲勸誡,推心置腹的道,“大家都是中國人,日本人在安平造的孽不夠多嗎?他們為什麼這麼干,還不是因為我們反抗?現在好不容易消停了,你還想讓他們在安平地區再來一遭?”
趙妮曼捧着茶杯,雙手在微微顫抖。
農民插秧的姿勢日本兵看不順眼,就能用刺刀挑了,對付處心積慮搞“破壞”的地下黨,還不是怎麼狠怎麼來,怎麼不人道怎麼玩?
見她這幅模樣,張天海鬆了一口氣,怕就好,擔心的是你不怕。
“山田先生為了你的安全,冒了極大的風險,幾乎是捧在手心裏,”見趙妮曼臉色微變,張天海點着桌子,一字一句的道,“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山田君想想,做人啊,要講良心!”
就你這號人,還有臉在我面前談良心?趙妮曼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盯着張天海看了很久,方才輕輕問道:“張先生,我有個問題問你,在日本,有張這個姓氏嗎?”
張天海面色一變:“趙小姐,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你姓張,是中國人。”
張天海臉上掛不住了,冷聲道:“趙妮曼,我勸你是為你好,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妮曼端起茶壺,給自己續了杯茶水,頓了一會兒,輕輕問道:“我全盤托出,藤田真能保我安然無恙?”
張天海聽趙妮曼這般一說,眼珠子當即亮了,趕緊將話翻譯了過去。
藤田義男臉上的冰冷不見了,很耐心的道:“趙小姐,我的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我的目的是剷除敵對勢力,只要目的達到其他都可以談,你是山田君的女人,應該知道特務的工作性質,為了達到引蛇出洞的效果,某些條件下是要演戲的,在今天我們這番話開始之前,你所犯的一切錯誤都是在演戲。”
說到這裏,藤田義男將空空的茶杯推到趙妮曼面前,又道:“這也是我到來之前沒跟山田君彙報的緣由。”
張天海將藤田義男話里的意思傳達給趙妮曼后,補充道:“趙小姐,審訊是藤田隊長負責,山田機關長又是藤田隊長的絕對上級,一個有意包庇,一個即便知道你的錯誤可能也會選擇原諒,你還擔憂什麼?別犯傻了,從北平事變到現在這一年多,政府軍精銳打光了不說南京城也丟了,他們都不是對手,情報人員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趙妮曼嘆了口氣,幫藤田義男將茶水斟滿,無力的笑笑:“你說的也對,除了枉費性命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張先生,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被她蒙蔽了。”
“趙小姐知道被蒙蔽了就好啊,那些敵對分子得到情報后跑得無影無蹤,卻將趙小姐置身險境,這是典型的過客拆橋,其心可誅!”張天海義憤填膺完后,湊到藤田義男耳畔,用日語小聲道,“藤田隊長,這事應該成了。”
藤田義男輕輕點頭,將茶杯端起來,得意的笑了:“趙小姐,將他們在安平城的據點說出來吧。”
“東山街三人巷54號。”趙妮曼掂了掂茶壺,站了起來,對張天海道,“我去續壺茶水。”
藤田義男對着趙妮曼的背影,皺了皺眉頭,道:“趙小姐,東山街三人巷54是我已經掌握的訊息,根據情況反饋,他們應該還有另外一個據點,非常秘密的據點......”
這話尚未說完,藤田義男就發現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
啪嗒!
茶壺摔的粉碎,趙妮曼沒有續茶,而是拉開抽屜,取出一把手槍。
這個女人瘋了,藤田義男帶來這麼多人還要反抗,這不是作死嗎?張天海無法理解趙妮曼為什麼要這麼做,就像他永遠都不明白安平城某些人,怎麼都不願給日本人當差一樣。
藤田義男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在戰場上也是一員悍將,反應極快。
趙妮曼手槍剛到手上,他已將九四式手槍拔出來,迅速上膛,瞄準趙妮曼。
只要趙妮曼轉身,藤田義男有百分百的把握讓趙妮曼倒下。
可是很快,藤田義男就發現自己又錯了。
趙妮曼並沒有轉身,將槍口瞄準自己,她迅速將槍口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她不能死!
藤田義男反應過來了,正準備扣動扳機阻止趙妮曼自殺,就在這時,趙妮曼的槍響了。
砰!
子彈穿過頭顱,從頭顱左側飛了出來,帶起一陣血霧。
噗通!
身着旗袍的女子重重倒在地上,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嘴角抹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張天海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看看倒下的趙妮曼,又看看鐵青着臉的藤田義男,吶吶言道:“藤田隊長,這......這......”
傭人們驚呼出聲,捂着嘴巴朝外跑。
聽到槍響,憲兵隊員迅速衝進公館。
藤田義男轉身,對着跑得最快的那名傭人開了一槍。
這名傭人還沒倒下,藤田義男又開了三槍,剩下的三名女傭全倒在地上。
隊員們尚未站穩腳,藤田義男怒聲道:“封鎖三人巷,一隻蒼蠅都不要飛出去!”
藤田義男或許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搞偵查玩情報,還是稚嫩,他給趙妮曼留了太多的空間。
倒是他手底下那些憲兵隊員頗有經驗,命令剛剛下達,他們就像瘋了一樣衝出趙氏公館,豐田180型卡車咆哮着向東山街馳去。
藤田義男死死攥着武士刀,沒跟着隊員跑出去,冷冷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趙妮曼,眸中都要噴出火來。
張天海趕緊走到藤田義男身邊,小聲安慰:“藤田隊長,您別擔心,他們絕對跑不掉!”
藤田義男沒有回話,站在原地老大一會兒,他緩緩走到倒下的女子身前。
“混蛋,混蛋!”
他抽出承載着家族榮耀的刀,對着尚有餘溫的屍體砍了下去......
藤田義男憤怒了,羅店讓他領略了支那軍隊的勇敢,安平城的趙妮曼又讓他見識到了支那人的狡猾。
將沾滿鮮血的武士刀擦拭乾凈,藤田義男也冷靜下來。
種種跡象表明,三個月征服支那的計劃已經破產。
這是帝國軍部不願看到的情況,因為戰爭拖得越久對大和民族越不利。
“趙小姐,我會讓你付出代價,讓安平城的支那人付出代價!”藤田義男眸中劃過几絲狠戾。
張天海心裏一個激靈,對這樣的眼神他並不陌生,安平城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張天海的判斷是正確的,伴着趙妮曼的倒下,東山街颳起腥風血雨。
時至今日,當時的場景倖存的老人依然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