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書中自有顏如玉 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夏至。
頂着半缽水的李夜已經不會再濕身了,路上的行人見不多怪,也不再笑話李夜,只是把這一幕當成一當風景。
這日的午後,李夜捧着一卷書,來到堂前問先生:“先生,為何您書房的很多詩書,都是書院裏不曾收藏的呢?”說完,指着翻開的書卷的一頁,道:“就象這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何意?”
先生半躺在堂前的竹椅上歇息,聽了李夜的話,想了半晌該如何回答。
過了一會,先生說了一句:“有些倦意,燒水煮茶。”
李夜喚了阿貴打水,自己給爐子加上木炭,準備燒水煮茶,照例先燃了一道給,給先生醒神。
加水、燒水、溫壺、洗杯、洗茶,片刻時候茶已經給先生奉上。
午後的時光,有茶香漫延。
先生撫着茶杯,嘗了一口,看着李夜,道:“這書不是東玄域的,你當然不曾見過。”
“那是來自西玄域嗎?”李夜問道,自個也拿起了茶杯。
先生沒有回答李夜的問題,微閉着眼道:“你知道我們這片開域的分佈嗎?”
“我們所在的是東玄域,還有南玄、西玄、北玄、中玄域,中域則是人們所說的皇城。我們頭上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終有一天你修為到了,會破界飛升到那裏,也就是世人所稱的仙域。”
“而我這些詩書,也非來自其它域,而是來自另一個與我們平行的星球,有人把那裏叫做水藍星......這些書文裏面的文章,應該夠你細讀了。”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大意是,在朝為君不惡民,處江湖游之人不欺君。這何其難,聖人所為也。”
李夜心道原來是來自另一個星空的文明,難怪沒見過。給先生添了茶水,又道:“這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象跟我修行的我相有相似之處。”
先生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先生喝了一口茶,笑道:“你熟讀這些詩書,在我們這五個域,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來來者了。”
“書中的有些道理你現在不懂,那是因為你現在還小,沒有經歷世間的煩惱。這不影響你讀書,你現在盡量多讀多記,隨着你一天天長大,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李夜的小腦袋點了點。
出得堂前,叫阿貴取了缽來頂水。經過這些日子的苦練,李夜已經可以熟練地頂着三個缽,行路也是四平穩,不再東倒西晃了。
頭上頂着水,手裏捧着詩書,小小的李夜穿行在先生紫竹林里,遠遠傳來了念書的聲音:“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聲音雖然稚嫩,卻有穿透力。
穿過竹林,飄到堂前,喝茶的先生輕輕合著拍子,點着頭,彷彿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時光,一時不由得痴了。
穿過了紫竹林,飄蕩到了院牆外的大路上,路過的行人聽了,儘是稱讚:先生帶的小才子真的是文彩四溢,毫不誇張呀。
阿貴不懂,卻也歡喜,心道:“少爺真正是文武全才呀!”
這一日,李夜沒有回書院,跟阿貴說:“回去告訴我爹娘,這些日子住在先生這裏了,要讀完這些詩書。”
阿貴連忙點頭說好。
先生一時興緻高漲,喚了李夜過來,取琴焚香,要給這首詞譜上一首曲子。
李夜聞后,叫着阿貴一起,回到堂前給先生打水洗手,自己則去琴房搬琴去了。
琴擺好,香焚上,先生端坐在琴前,沉思構曲。
李夜和阿貴也在先生前面靜坐,要聽先生撫琴彈曲。
先生起了一個調,輕輕地撫弦,開始彈奏。弦過三遍,先生喚了李夜起身,道:“你跟着我的曲子,一起吟唱,試試。”
李夜一聽,也是興奮起身,站在先生的身邊,等着先生起調。
於是,琴聲起,童聲唱。
少年不識愁滋味
愛上層樓。愛上層樓
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
夏日的午後,有蟬嗚,合著先生的琴聲、李夜的童聲,組成了天籟......
悠揚的琴聲、歌聲聽醉了一院的紫竹,聽醉了院外路過的行人。
時光,在這一刻停駐,天人合一。
從這晚起,李夜就沒有再回書院,整天呆在先生的書房,沉浸在詩和詞的海洋當中。在詩詞的海洋中認識了酒醉戲妃遭貶的李白,喝酒賭錢休夫的易安居士,仗劍披髮的稼軒辛先生,十年生死兩茫茫,萬里流放的蘇東坡......
彷彿看見了把欄杆拍遍了的南唐後主
十二道金牌招不回,怒髮衝冠憑闌處的岳鵬舉
茅屋為秋風所破的杜少陵
七月七日長生殿裏的白居易......
在詩與詞的海洋里,沒有白天,沒有黑夜。
一日三餐,是阿貴送到書房給李夜。
整整一月,李夜痴迷在先生的書海里,彷彿當年的李十二,又回來了。
先生沒有去管李夜,只是自己燒水煮茶,澆花,種地。
用先生的話說就是:
看淺了一碗茶
看圓了一彎月
......
這一月,李夜不曾出現在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卻有他的影子。
風雲城要說生意最好的商家,當數東大街上的紅袖樓。
四層高的紅袖樓,柱子是從風雲山脈取來的雲石,堅硬、又不失華麗,大廳的房梁是從西玄域拉來的金絲楠木。
用李紅袖的話說:酒是最醇最烈的,姑娘是最美的。要命的是,這裏花費的,也是剛去城裏最貴的。
紅袖樓永遠不缺客人,每日裏都是歌舞平。花錢的是大爺,手一揮,銀幣金幣花啦啦,樓里的姑娘撫着曲,伴着歌,小手收着銀,心裏也是花啦啦。
風雲城裏的百姓日常買菜的錢是中玄域皇城鑄的銅幣。
風雲城裏的姑娘去金寶堂買胭脂水粉,花的是通用的銀幣。
紅袖樓里快活的大爺花的是金幣。
唯一讓才子大爺不滿的地方,是紅袖樓的姑娘賣藝不賣身。用樓主李紅袖的話說是不缺錢,你們愛來不來。
花錢聽曲、飲酒作詩、以文會友可以,要是戲弄樓里的姑娘,輕則罰你幾百金幣,重則讓樓主打折了骨頭丟出樓外。
曾有城裏的混混不信邪,結果給李紅袖痛打,掛在柳河的石橋上示眾。嚇得雞飛狗跳。
夏日的太陽正毒,李紅袖斜靠着樓上的欄杆,眯着鳳眼,神遊。
樓里的姑娘小花上來,端了一壺涼茶,給李紅袖倒上,
伸手端杯,正欲淺飲,樓中的雅間傳來喧鬧的聲。
蛾眉輕皺,揮了揮手:“去看看,誰在裏面吵鬧”。
小紅趕緊轉身,進樓去看。
這了一會,小紅端着一盤冰浸的西瓜回來了。放在桌上,回道:“樓主,是城裏葯閣的唐有魚閣主,在宴請他的藥商。”
“請客就請客,為何喧鬧!”李紅袖心道我正養着神打盹呢。
“樓主,聽唐閣主說,李夜又寫詞了,他前幾天路過紫竹院時聽見裏面在彈唱。”。
李紅袖一楞,回道:“李夜又唱歌了?”
小花笑道:“說好象有一句:少年不知愁滋味。”
“少年不知愁滋味?”
犯睏的李紅袖一下子來了精神,拿起一片西瓜,道:“這孩子,上次在城主府寫的那句子,驚彩。”
“就是,大家都在說李夜的曲子,如果能在我們樓里聽到就好了。這不,吵着你了,送了西瓜賠罪”。
李紅袖伸了下懶腰,道:“得想個法子,把李夜叫來”。
正說著話,樓下傳來了車馬聲,李紅袖低頭一下,只見樓下一輛黑色的馬車裏伸出了一個小腦袋,正望見了李紅袖,張嘴就叫:“小姨,我來了。”
心裏一樂,姐姐帶着女兒來風雲城了。一擺羅裙,風風火火往樓下迎去。
下得樓來,只見姐姐李明珠正踩着車夫墊好的馬紮下了車,轉過身去抱女兒東方玉兒。
李紅袖高興得要命,連忙走上前歡迎她,擁抱她,一面又帶着親切的笑容把手伸給東方玉兒,要去抱小姑娘。
只着身着一身淺身縁裙,梳着個小馬尾的東方玉兒一下子跳起來,抱着李紅袖,嚷道:“小姨,你不喜歡玉兒了,都不來看我。”
李紅袖抱着她,捏了捏白裏透紅的小臉,說:“你家規距多,小姨不想去。這不,你不看小姨也一樣。”
樓里的姑娘圍了上來,幫着把行李搬進了樓里。李明珠吩咐車夫去城主府,不用在這裏候着。
一行人吵着嚷着上得四樓,到了李紅袖專用的客堂里看茶,小紅端了冰好的西瓜過來給東方玉兒吃。小姑娘也不認生,說了聲謝謝姐姐,就抓了一片往嘴用送。
李明珠在東玄域的四方城,號稱東玄明珠,比李紅袖大三歲,嫁給了域主東方昊天做二夫人,生了一女兒東方玉兒。東方昊的大夫人生了一兒子,今年十歲,比東方玉兒大三歲;東方玉兒今年七歲,比將軍府的小姐姐小一歲,比李夜大一歲。
李紅袖給李明珠倒上茶,面帶微笑,說:“上回在姐姐府里分別後,一晃眼都兩年了,玉兒也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