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漢
郭虎禪醒過來的第二天,沙暴停了,這讓原本反對杜老大收留他的商人們轉變了態度,也許是因為他帶來了好運的緣故。
杜老大帶的商隊並不大,只有一百多匹駱駝和幾十匹馱馬,除去杜老大自己手下的十來個野兵,那些商人和他們自己帶的奴僕數量加起來還不到兩百人。
在來往於東西方之間的絲綢之路上,這樣規模的商隊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型商隊,和那些動輒千人,甚至數千的龐大商隊根本無法相比。
天氣放晴后,商隊再次出發了,而郭虎禪也成了杜老大的跟班,商隊裏的商人大半都是胡商,雖然會說漢話,但是音調並不標準,他們總是目光閃爍地看着郭虎禪,因為換上一身乾淨衣服的郭虎禪是個漂亮的少年,對於這些長年和人打交道快成*人精的胡商們來說,郭虎禪怎麼看都不像是杜老大口中的小奴隸崽子,倒有幾分世家子弟的風範。
騎在駱駝上,郭虎禪看着四周除了沙子還是沙子,精神有些倦怠,他已經在杜老大的商隊裏待了十五天,不過起碼他已經弄明白杜老大和那些野兵口中的帝國到底是哪個朝代了:隋末割據的亂世本該為李唐王朝統一,但是卻被現在的‘大漢帝國’所取代。
對於郭虎禪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因為這意味着他所知道的歷史完全沒有了用處。
“想什麼呢?”郭虎禪邊上,一個同樣騎着駱駝的高大青年朝皺起眉頭的郭虎禪問道。
“沒什麼,只是在想,什麼時候才不用看沙子。”郭虎禪看着這個叫李虎的野兵,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杜老大手下有十九個野兵,都是安西都護府的士兵和當地胡女生下的漢兒,不過那些士兵的家裏大多數並不承認這些漢兒的身份,只有些運氣好的漢兒才能繼承家業,大多數漢兒只能淪為保護商隊的野兵,或者去當馬賊。
“再有差不多三天的路,我們就可以到鳥飛州,那裏很熱鬧。”李虎看着前方一望無垠的沙丘,自語了起來,“我在那裏有個相好,是個漢人姑娘,等我存夠了錢,我就娶她。”
看着說話時傻傻地笑了起來的李虎,郭虎禪有些羨慕這個把腦袋別在褲襠上混飯吃的漢兒,起碼他有自己的愛人,有自己奮鬥的目標,不像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乾脆當個野兵算了,想到救了自己的杜老大,郭虎禪這樣想到,反正現在這條命是撿回來的,策馬揚刀,快意恩仇,就算死了也值了。
快落日前,商隊找了處避風的沙丘,停了下來,搭起帳篷來,下了駱駝的郭虎禪也跑去幫起忙來,不過他始終和那些胡商們保持着距離,因為他聽杜老大說過,在絲綢之路跑商的傢伙,像狐狸一樣狡猾,想餓狼一樣貪婪,如果他們主動接近你,絕不是因為他們發了什麼善心,而是他們覺得你有利用價值。
杜老大手下的十九個野兵,郭虎禪和他們熟稔以後都管他們叫哥,可是偏偏這些漢兒管杜老大叫叔,而郭虎禪又管杜老大叫大哥,在一邊的胡商看來,默認這種叫法的杜老大,很明顯意味着這個叫郭虎禪的少年不是普通人。
幫忙將東西搬進帳篷里,郭虎禪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目光落在了那些散發著肅殺之氣的鐵甲上,這些鐵甲都是那些漢兒的父親戰死沙場后唯一傳給他們的遺物,可以留作念想。
三年前安西都護府和黑衣大食在呼羅珊打了一仗,杜老大手下的十九個漢兒就是在那一仗里失去了父親,而他們又不夠資格補進安西都護府的軍籍,才跟着離開安西都護府的杜老大當起了野兵,原本五十人的隊伍三年下來就剩下了他們。
郭虎禪曾經偷偷地問過李虎,當野兵那麼危險,幹嘛不去安西都護府落戶種地,從杜老大口裏,郭虎禪知道,漢兒雖然不受父親家裏的宗族待見,但是在安西都護府下轄的各州辦理籍貫,可以分上百畝良田,而大部分漢兒基本上都在天山南道的各縣紮根。
“拿刀拿慣了,摸鋤頭不習慣。”這是李虎對郭虎禪說的,不過郭虎禪總覺得李虎是在騙他。
盤腿坐在帳篷里,郭虎禪熟練地拔出了那些漢兒們的刀劍,擦拭起來,這是杜老大交代他乾的活,而他也不想當個無所事事的閑人,雖然李虎他們這些漢兒並不在意,但是郭虎禪自己卻很認真對待這件事情。
這些有不少年歲的刀劍上滿是斑駁的麻子印記,刀身劍身上黯淡無光,好像蒙了層暗沉沉的霧氣,看上去毫不起眼,不過郭虎禪卻知道這些看上去好像老掉牙的刀劍有多麼鋒利,他第一次擦拭的時候,不自量力地想要學杜老大那樣手指拂刃,卻差點把手指給削斷,要不是杜老大的金創葯,恐怕他現在就只剩九根手指頭了。
杜老大挑開帘子走了進來,看着安靜地保養刀劍的郭虎禪,臉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滿意笑容,然後坐在邊上,直到郭虎禪為那些刀劍上完牛油,一一放入鞘中,才把懷裏揣着的一把短刀遞到了郭虎禪面前。
“這是給你的。”杜老大手裏的短刀,一尺來長,黑繩繞柄,木鞘裹銅,刀把和刀鍔上的鎏金漆雖然裂開了些,露出裏面古舊的銅色,可是卻仍舊無法掩蓋住這把短刀的名貴。
郭虎禪並沒有伸手接刀,雖然他只是那些漢兒口中的雛兒,但他卻看得出這把短刀的價值不菲,尤其是杜老大遞出短刀時臉上的那種神情。
“這刀太貴重,我不能收。”郭虎禪少年的臉上露出了大人般的鄭重,他想把杜老大遞過短刀的手推回去,但是杜老大的手卻好像鐵鑄的一樣,紋絲不動。
“說了給你就給你。”杜老大看着小大人一樣認真的郭虎禪,臉上笑了起來,然後把短刀硬塞給了郭虎禪,“擦的時候小心點,這刀很久沒有喝血了。”
看着起身離去的杜老大,郭虎禪看着手裏的那把刀鍔,刀柄上刻着鷹犬紋飾的黑鞘短刀,心裏怔怔地想,自己應該算是杜老大手下的野兵了吧。
拔出短刀,郭虎禪被森寒的刀芒映出的光刺得眼裏的瞳孔一縮,差點把刀掉在地上,把刀從羊角燈下移開,郭虎禪才看清了這把只有一尺不到鋒刃的短刀,和那些漢兒們看似破舊卻暗藏殺機的刀劍不同,這把短刀一看就知道是柄兇器,絲綢般的鍛面上是如同雲霧般的紋路,彷彿滾着一層水珠。
郭虎禪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把短刀,他並不知道這種形制的短刀,在安西都護府的軍官中,極少有人佩戴,尤其是上面鷹犬交錯的紋飾,認識的人都知道能帶着這種刀的人背後那個可怕的地方。
仔細地擦拭了一遍刀身以後,郭虎禪愛不釋手地把玩了一陣以後,才重新放入鞘中,把短刀別在了腰裏隨時可以拔刀的地方,這些東西都是他過去在吳梓穆身邊時學的,雖然他用不上,但他還是學了。
生起的篝火旁,看着出了帳篷的郭虎禪腰間別著的短刀,李虎他們這些跟隨了杜老大已經三年的漢兒們露出了意外的神情,還有幾個比郭虎禪只是大了沒幾歲的少年更是有些嫉妒地看着郭虎禪。
正在翻烤着一隻羊腿的杜老大也看到了郭虎禪,不過他的目光卻落在了郭虎禪別短刀的地方,那裏可是最方便拔刀的地方,除非有人教過,否則像郭虎禪這樣年紀的小子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放。
郭虎禪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杜老大身邊留給他的馬扎,半個月下來,他剛醒過來時有些虛弱的身體已經變得健壯起來,雖然看上去仍然瘦了些,但是力氣並不小,而且也很敏捷,比過去的他強了不少。
“祖宗在上。”看着已經烤得金黃酥脆的羊腿,杜老大雙手合十,口中念叨了一句,而郭虎禪和其他漢兒也是照做了一遍,才割起羊腿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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