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如果

那一夜我無眠，第一次傾聽高興訴說他的小學生活，那段日子的基調是黑色的，我只是知道自己的痛苦的煎熬，但是我從來沒有問過高興的感受，我也不知道他的痛苦，以及對他以後人生的影響。

人生什麼最苦：求而不得最苦。高興在小學六年時間裏一直在那種求而不得的環境中掙扎，他幼小的心靈受到怎樣的炙烤，現在想來不寒而慄。若是幼兒園我就開始給高興灌輸所謂的知識，讓他一上小學就能跟大家站在一條起跑線上也算對高興公平。偏我生高興那麼不容易，只求他健康快樂，那時候並沒有想讓他成龍成鳳，怎奈老公突然做出安排，把高興推向那樣的境地。現在看來，苦了孩子了。作為孩子的父親，盡自己最大努力給孩子提供一個最好的平台的想法和願望沒有錯，但是得斟酌一下實際情況。作為媽媽的我，當年既沒有和老公據理力爭，後來又沒有給孩子在心裏上及時疏導，現在想來真的虧欠孩子的。

第二天跟高興繼續我們的談話，為了讓話題不那麼沉重，我們換在一家西餐里。

這家西餐廳是一個從法國留學回來的帥小伙開的，餐廳不大，差不多只有不到二十張桌子，但是格調高雅而復古，一面牆都是各種紅酒，一面牆全是書，還有一面牆上放置了各種小型雕塑，空中垂下無數只鳥，悠揚的薩克斯音樂和烤麵包的香甜味攪拌成一種特別的氣息。我和高興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

我要了瓶紅酒，點了沙拉，高興要了牛排和意大利麵，給高興也倒上紅酒，笑着說：“你也可以來點的。”

在悠揚的音樂中，我端起杯子，給高興說：“媽媽在很多事情上做的不妥，讓你受苦了。昨天你說的我很認可，爸爸媽媽送你上名校，卻沒有做好前期鋪墊，讓你從一個特別輕鬆的環境裏跳躍到一個特別緊張的環境，一個你不適應，二一個你跟不上，無論你如何努力，你總看不到自己的進步，因為你周遭的人比你進步更快。”

高興低下頭，說：“媽媽，如果當年咱留下，上公立學校，那你在你原單位會輕鬆很多，爸爸也不用那麼辛苦去賺更多的錢，咱們把省下的錢拿出來出去看世界，長見識，一定比這個效果要好得多。”

我楞了一下，但是我承認高興說的對。我搖了搖手中的杯子，透着杯子看着杯中的紅酒，一種苦澀泛起，是呀，如果那樣，一家三口的六年時光是多麼快樂。

我想了想，高興長大了，我必須給他合盤托出。

“高興，媽媽想告訴你，人生不是走到哪是哪，在什麼年齡就應該人生得有計劃有安排，不能隨心所欲，要不然生活會變得一團糟。”我呷了一口酒繼續說。

“媽媽當年在生你的時候，健康狀況就不是很好，生你時咱娘倆差點都沒有命了。你早產，生下來的時候，才四斤多一點，四十六公分。而這一切都是媽媽造成的。媽媽一直特別後悔這件事情，如果時光可以倒轉，媽媽在應該孕育生命的年齡段，愛惜身體，做足孕前準備，然後生一個健康足月的寶寶。可是我沒有，媽媽當年對自己的身體是那麼不負責任，對孕育生命這件事情是多麼的草率，所以在媽媽內心深處，永遠覺得虧欠你的。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在幼兒園裏媽媽一直都只是關注你的吃和玩，因為媽媽有你不容易。可是這些愧疚居然在上小學的時候並沒有吸取教育，及時阻止爸爸的計劃，在沒有做潛移默化地準備下貿然把你拋到這個城市最好的學校，並且開始了和所有家長一樣的祈盼心，祈盼你成才。”說到這裏我的眼淚流下來了，為了不讓服務員看見，我佯裝低頭看杯中的酒，眼淚滾落在酒杯里，我端起酒，慢慢地喝完，高興馬上給我添上。

我繼續說：“所有，高興，媽媽錯在什麼事情都是隨心所欲，造成這樣的結果，媽媽希望你以後事情想好了，想清楚，計劃好了再去做好嗎？”

高興抬頭看着我懊悔的表情笑着說：“媽媽，這從來沒有見過你如此誠懇。”

我苦笑了一下。

高興接過話題說：“媽媽，其實也有很多快樂的。比如你絞盡腦汁給我做的每一餐；比如你不管多忙，每天晚上都給我按摩，促進腦垂體分泌，說這樣能長一個大個子。你看，我的個子雖然和同學比不是太高，但是你的基數在那裏，我一米七八的個子就已經很高了。謝謝媽媽。”

我仰起頭看見又高又大的高興，有一些釋然。

高興繼續說：“媽媽，我能考上光明中學，成績真的是用你們的錢堆起來的，我真的很努力，但是和別人比起來，我真的很吃力。初中我承認我交友不慎，並不是我貪圖虛榮和富二代來往，是因為富二代很講義氣，他有幾次都替我解了圍，我就和他走的比較近了。我和班長得關係也很好，他學的好，但是我們這個班長有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就是愛貪占別人的小便宜，每一次到吃飯的時候，他都說他忘帶飯卡了，你記得初二有一次我一個月刷了快一千都塊錢，就是班長拿我的卡刷的，我雖然心裏有怨，但是我說不出拒絕，這兩個人比較我還是更喜歡富二代，我承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受到很多影響，我荒廢了一些時間，。”

聽着高興避開初中那段早戀的經歷，我也沒有追問，但是至少高興知道交朋友是多麼重要就行，吃一塹長一智吧。

高興繼續說：“媽媽，其實有一點我特別佩服你，就是你內心特彆強大，你從來不羨慕別人家的富有，也從來不會看輕自己，正是這一點讓我在我們班裏一直不羨慕那些動不動腳上穿着上萬鞋子的同學，我穿着國產的鞋子，雖然他可能就是幾百塊，我從來不會覺得心裏失衡；我也從來不會羨慕別的同學來接的是幾百萬的豪車，做媽媽你開的小紅車我覺得很幸福，也就是你說的那隻不過是代步工具，能跟你一樣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不然學習成績走不到前頭，家境也不如別人，那會讓人崩潰的，是媽媽你一直那種泰然自若讓我也有了一些定力。”

高興喝了口水，繼續道：“媽媽，高中的環境和名校比起來當然是一落千丈，但是我喜歡那個環境，我在那個環境裏找到被認可，大家都尊重我，老師也看中我，那種前所未有的認同感讓我覺得生命的美好，我努力的在每一個方面都提升自己，當然，我承認在某一方面我也失落，因為我的同學還在名校。有一件事情，我沒有聽媽媽你的，我很後悔，那就是在高二下半學期，我的那個同學，就是她媽媽找你的那個叫青的女同學，他開始只是讓我給她講題，我是班長，幫助同學是應該的，我沒有聽你的勸阻去拒絕她。後來，她一天一封信，我看到她悲慘的童年，看到她不堪的家庭，我很同情她，開始只是勸勸她，後來我發現這種事情佔據了我大部分時間，我沒有辦法拒絕，的確擾亂了我的心思，後來我沒有辦法只有奪回家兩個月才算清凈。媽媽你一直說我不會拒絕別人，我一直努力，但是“不”字說出口談何容易。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應該聽你當初的勸說。”

高興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小平頭，用力的搖了搖頭，想把一切煩惱都要走一般......

我聽完后，長嘆了一口氣對高興說：“一切已經過去了，有些事情早經歷了有早經歷的好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