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4 章 第 364 章
幸而有人自告奮勇地打破了這份令人尷尬的平靜。
“哎呀,大家剛才戰鬥都辛苦了,不如先來喝一杯放鬆心情吧?”
這時一道溫潤的少年音緩緩從眾人的後方傳來。
循聲回首望去,只見某人手裏端着兩個飄着熱氣的紙杯,身姿挪騰轉移,一轉眼就以完全不負自己日後所得的‘測試層的潛魚’這一名號,極其靈活地從人群後方滑了出來。
這是顧兔第一次見到‘柳寒城’年輕時留下的數據。
他的金髮依然用一根紅玉雕成的蝴蝶簪高高挽在腦後,露出端正又標緻的眉眼、以及白皙細長的脖頸,只有少許的金色碎發散落在飽滿額前,像細碎的陽光傾灑在那雙眼瞳里。
也許是覺得披散長發麻煩,他這副用發簪挽在腦後的造型,直到日後成為了測試層總監督官還依然延續了下來。
只是,顧兔印象中始終記得當年在偶然路過走廊的那一瞥,長相雌雄莫辨的青年僅着單薄寢衣在跟前笑盈盈地朝她打招呼、頭髮未像常日那般用發簪束起的柔美模樣。那頭柔順瑰麗的長發,就像是從高峰優雅流淌而下的黃金瀑布一樣,在人眼底促成一閃而逝的驚艷。
不過相比日後心思令人琢磨不透的總監督官,眼前的柳寒城無疑更富有青春與朝氣。他穿着米色的帶帽衛衣與運動短褲,周身縈繞的那股少年感更重了,看起來既陽光、又彰顯活力。
那道完全不掩飾好奇的目光與顧兔眼睛對上,下一秒‘柳寒城青春版’便朝她露出了一抹溫良無害的笑容。
“看來這位就是昆你們之前提及過的‘友人’了吧?這副模擬出來的十家主形象連我也看不出破綻,真是儀錶堂堂啊——”這人似是誇讚又似是感概地說道。
可惜顧兔並不吃他溜須拍馬的這一套。無論人年輕了多少歲,骨子裏的黑心還是不會改變的。她就像絲毫沒有察覺到對方的試探,視線停駐在他手裏那一杯飄蕩着某種焦香氣味的可疑液體上。
“……速溶咖啡?”顧兔冷不丁地問。
“咦,行家呀!”這精準命中的答案令柳寒城的眼睛唰地就亮了起來,沒意識到自己正一腳邁向某個雷區,還興緻勃勃地想要上前幾步跟‘同好’多聊上幾句有關咖啡的事。
“看你一眼就能認出來咖啡種類,想必平日私下裏肯定也喝過不少吧?”
說著他更殷勤地想要把咖啡遞給顧兔了。
——這個人完全就是踩雷專家吧!
或許某個過於古早的設定大家腦子裏差不多已經遺忘了,但在還需要付出‘代價’來支取‘能力’的開頭那段時期,顧兔其實曾有過一個必須被迫承受多年、且自身無比深惡痛絕的設定。
那就是——她非·常·討·厭喝咖啡。
周圍對此知根知底的小弟們眼神中已然徹底染上了驚恐。
趕在某個大魔王徹底發作之前,旁邊的同伴們霎時間紛紛一擁而上,企圖用肉牆阻擋在了她與柳寒城的中間,一邊冷汗直流地抱住了顧兔的胳膊企圖分散這個魔王的注意力。
“大姐頭算了算了,我們別跟這種沒眼力見的傢伙計較——”
“打智障會弄疼你的手的!”
“兔兔我口袋裏還有糖!你要吃嗎?”
每個人在危急關頭都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拯救和平,生怕下一秒某兔就會連着他們所有人的命帶那杯硬塞過來給她的咖啡一塊揚了。
突如其來的大陣仗把柳寒城都擠到了外圍,他毫無自覺地疑惑歪頭:“咖啡可是好東西啊,難道你們都不愛喝嗎?”
眾人異口同聲地吼了回去:“誰會喝這種東西啦!”
遭受到眾人一致嫌棄的柳寒城只得搖了搖頭,遺憾地選擇自行享用這兩杯剛才特意衝出來的速溶咖啡了。
他啜了一口,臉上流露出了人間美味般陶醉的神情。
嗯,真香啊。
……
“鼬已經從那個男人嘴裏打探到關於大飼者的情報了。”
隊伍在半廢棄的村莊裏稍作調整后,顧兔便轉頭將鼬拷問到的情報統一轉述給了各位同伴。
“負責管理這個列車密室數據的大飼者共有三名,分別叫「青」、「赤」和「黃」,其中等級權限最高的是「黃」,而我們抓到的這個「青」只是三人中級別最低的一個。”
就好比是掌管着一個房間的管理者,青可以任意調控他房間裏的NPC或資源,但對於更上層的其他房間則沒有管理的權利。
“我想吉黑德有很大概率就藏身在大飼者本體居住的那個‘密室’里,”顧兔用古斯特昂的馬甲發出了沉穩而冷靜的聲線,“但僅憑‘青’手裏的那一點權限,是沒辦法將你們所有人全部帶過來的。想要進入那間隱藏密室,恐怕還得從那個叫‘黃’的大飼者手裏拿到那面可以轉移數據的‘鏡子’。”
“那我們得到哪裏去找那個叫‘黃’的大飼者?”倚靠在一顆巨石上的盧比摸着自己寬平的下巴問道。
虛擬之層內的面積幾乎與神之塔中的一層相同,在如此廣闊的地方尋找兩個長相性別都未明的人,難度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此刻,聚首而來的同伴們都圍成了一個圈,各自或站或坐在村莊僅剩的殘桓上等待隊長下一步的指令。周圍被各種攻擊波及的焦黑石塊還殘留着些許戰時的硝煙味,彷彿意味着這一場戰役仍未能那麼輕易能夠結束。
“我認為最好是繼續通關下去。”
在這種窘境中昆最先開口給出了提議,“既然要攻略關卡,那麼我們撞見其他大飼者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而且什伊樹他們隊的人至今還不見蹤影,我想有很大概率是被傳送到了另外等級的地圖裏,我們儘快與其他人匯合,這樣也能避免同伴被敵人抓住的風險。”
說完這位秀麗少年深海一般的藍眸便轉向了顧兔,同以往那般將決定權交由到她的手中:“你覺得呢?”
“就按你說的這樣做吧。”顧兔同意了他提出的這個相對來說更穩妥的方案。
實際上,顧兔也能選擇自己單獨行動。
她原本一開始就被秘密傳送到了那間密室中的密室,可謂開掛般直達敵營的深處,這想必也是古斯特昂交給自己通往捷徑的鑰匙。假如這趟前來冒險的人只有她一個,顧兔自然可以直接在那邊打穿一條尋找吉黑德的血路,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地和隊友一同行動。
但現實並不是單機遊戲。
正如昆所說的那樣,她必須儘快與其他人匯合,這樣才能避免同伴們被敵人抓住的風險。
她現在早已不是那個當初遊走在各個異世界刷單機的自己了。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顧兔行事之前總要那麼瞻前顧後,時刻都要牽挂同伴的安危被他們束縛着,這樣的她是否間接變得更軟弱了——她會說絕無可能。
因為她會為了自己所重視的人努力做到任何難事。
有這些人在,她的力量才會變得更加強大。
而昆是整個隊伍、哪怕是顧兔過往所見過的人里都算是智多近妖的類型,當然本能地比她更早想到這一層。他永遠是最了解她的人,但他不會由於了解而剝奪她本身所能得到的任何東西,包括選擇。
所以他只是坦然地向她攤開手,而她也僅是順從地將心意放入他的手上罷了。
“那就由我來召喚這關真正的大型任務吧。”
顧兔說罷便準備開始最後的收尾工作,手腕上大飼者象徵的彩珠手環應勢發出光亮,半透明捲軸樣式的任務列表再次具現化在了眾人的眼前。當看清上面水墨描繪的惡棍圖案時,有着一副俊秀青年外表的顧兔不由得咂了咂舌。
“嘖,是‘剿滅群鼠’啊。”
捲軸上浮現的‘老鼠’,指的並非家常偷食奶酪的那種有着圓溜溜眼睛的可愛‘老鼠’,而是個頭比成人還大,目露殘忍紅光、灰黑的鋒利指爪能夠將人的脖子像是切奶油一般輕易割下的大型猛獸。
麻煩的地方在於這趟任務需要剿滅的數量以‘群’為計算,平白增加了他們一行人的任務量。
但事已至此,情況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用數值已經刷得黑不溜秋的甄別器掃描捲軸上的二維碼,並中二地喊出‘大型任務出來吧’口令,村莊各地的上空頓時降下了無數的白色光束,代錶冠軍型惡棍們開始出現在村莊各處肆虐衝撞。
“蘭和盧比你們幾個負責消滅西邊的惡棍,貝塔夏夏去北邊,西索和鼬去南邊,我、夜和阿圭羅幾個負責解決東邊的,分頭行事效率更高,大家都沒問題吧?”顧兔隨口把隊伍分成了幾個小隊行事。
“對了,趁這個時間我想請安德羅西公主和我一起返回‘種子’那邊,將其他人帶出來可以嗎?”柳寒城忽然友善地出言插話說,“之前為了趕時間只能暫且和大家先一步來到這裏匯合,把我的那些同伴都留在了隔離區里。現在既然已經解決掉了敵人,也不需要分太多人手去剿滅惡棍,可以讓我去處理那些私事了嗎?”
這也算是之前和柳寒城達成‘交易’的條件,儘管有些麻煩,但安德羅西也只能讓峰峰多捎人一程,撩撥短髮答應了:“那好吧,要速戰速決啊。”
顧兔自然也不會阻撓,對付惡棍他們這裏的人綽綽有餘的了。
隊友們都是行動力超高的類型,不一會兒就閃身各處去追緝四處逃竄的大型惡棍。
沒被點名到的鱷魚扯了扯顧兔的衣角:“那老子咧?”
雞湯也眼巴巴地用兩顆圓黑小眼睛望她。
哦,差點把這倆寵物和儲備糧忘了。顧兔敷衍地向兩隻還不到她腰高的小動物揮手:“你們就和安德羅西一塊去隔離區吧,那裏可還有大堆人等着你們去解救呢。”
胸懷頗有點英雄情結的鱷魚一下就被這話輕易打發了,美滋滋地拽着雞湯翅膀趕上了峰峰的順風車。
猛獸慘死的哀嚎逐漸在村莊看不見的角落一一浮現。
“西邊的解決乾淨了。”
“北邊over!”
“任務還剩下幾隻?”
“最後3隻!”
在隊友極有效率的行動下,這幾可稱之為一場針對惡棍的屠殺。
放在NPC眼裏無異於是一場泛濫的鼠害,對於顧兔他們這幫人而言僅是‘飯後消食’的程度罷了。
隨手把鼠獸燒了個痛快,顧兔同時還把大半的心神分到了同行的昆身上。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坦然,坐在移動燈台上進行戰略部署的昆一邊關注着地圖上移動的老鼠紅點,一邊不回頭似笑非笑地開口問道:“怎麼了,一直盯着我看?”
顧兔沒有絲毫被戀人揭穿的困窘,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不是身份突然發生了變化,她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原來昆會有不與自己親近的一天。
他的陪伴似乎成了一種理所當然。
自打離開測試層以後,會無怨無悔地陪在顧兔身邊的人永遠是昆。他從來都沒拒絕過自己的親近,哪怕是在她最缺乏安全感的那段時期,連她想要跟他黏在同一張床上的事情都能夠忍下來。
久而久之,她也逐漸習慣了這種越線的舉動。
這都是他長久以來所‘縱容’出來的。
可現在不過是換了個‘馬甲’而已,這麼簡單的問題,他就把自己女朋友推開是怎麼回事——
顧兔不由得感到了一絲氣忿。
……該不會是他‘欲擒故縱’的把戲吧?
顧兔越想越覺得這是昆能幹得出來的事情,目的就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承認,越是不給貼貼,她自身就越是會‘在意’那個傢伙。
但她也不能讓他們之間近十年的感情毀於一旦,只能踏入這隻詭計多端的小貓咪設下的陷阱。
顧兔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跟昆搭話說些什麼:“我說,阿圭羅……”
可就在這時,遠處恰不逢時地爆發出了一聲轟天的巨響。
“嘭!!!”
正在戰鬥中的顧兔、昆、以及夜等人都一瞬間都集中了精神,共同朝着聲音發生的地方望去。
顧兔迅速抬手召出大飼者能力的鏡面,紅、青、黃三色珠子鑲嵌的圓鏡出現在他們眼前,波光微粼的一瞬間,呈現出事故發生的所在現場情景。
群山環繞的腹地中,精心雕砌成惡魔形狀的石像已然缺失了腦袋與半截軀體,成為了一塊光禿禿的廢棄物。而它手中捧住的一顆由鋼鐵與石塊糅雜而成的巨大圓球此刻被轟出了一個大洞,洞口朝上散發出炊煙般的黑色濃煙。
“那是……安德羅西他們去的隔離區?”認出來該場景的夜訝然地發出聲音。
難道他們那邊出事了?
正當顧兔等人如此猜測浮上心頭之時,畫面中突然出現了一隻造型奇異的偵察器,偵察器的中央鑲嵌着一顆紫寶石般妖冶異常的眼。顧兔可以保證,自己記憶中從沒在隊友的搜索者中見過這個偵察器。
那隻陌生的偵察器晃晃悠悠地來到了畫面中央,當它發出聲音的那一刻起,所有聽見的人都是一激靈。但讓人震住心神的並非那柔婉而又迷人的少女聲線,而是那脫口而出的某個親呢的名字。
“——好久不見了,阿圭羅哥哥。”
“你應該正在看着我這邊吧?感謝你選擇了我成為你的宿敵,請快些來這裏找我吧,不然……你的小寵物們可能就要性命不保了哦。”
那無疑徹頭徹尾屬於一道少女的聲線。她極力壓低着嗓音,彷彿正對着某位注視着這裏的親密之人耳語般動聽。
“我現在的狀態有點奇怪,可是十分想殺死些什麼呢……嘻嘻。”
初始關卡里正是炎熱的三伏天,可當那位不知名少女說出這句邀約的宣言時,卻仍然感覺有種如同薄薄的冰冷刀片貼在臉上般的冰涼感,透出一股迷人、且危險的意味。
所有聽見意外動靜后趕回查看情況的同伴們都沉默了,現場縈繞着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阿圭羅……哥哥……?”顧兔重複着這個名稱的語氣里難以讓人讀出什麼私人感情,彷彿突然變成了一個因為出現了意外故障、而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理的機械人。
大家只能從她那混雜着低沉冷靜的音節里,感受到如同靜電一般的殺氣在空中逐漸擴散。
“我明白了,為什麼自打進入密室后你就一直對我愛答不理的樣子。”顧兔平靜地說道,“原來是因為你在這裏藏了另外的女人啊。”
像是被狠狠刺激到了一般,大家瞬間七嘴八舌地指責起了某位無故招惹來‘爛桃花’的當事人!
“A.A看你長得濃眉大眼的,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對不起大姐頭的事!!!”
“大姐頭不要難過,昆A.A馬上就給你以死謝罪!!”
昆想要解釋些什麼:“我說……”
“閉嘴吧昆A.A!敢做出這種事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已經是個死人的昆:“……”
這下夜也方了,趕忙慌裏慌張地幫自己‘慘死’的好兄弟說話:“兔兔!雖然昆他長得確實很帥,也經常會被女生搭訕,但他對兔兔你絕對是真心的!!”
昆:“……”
雖然夜你是在幫他說話,但他怎麼就感覺那麼不對味呢。
“呵,走吧,昆·阿圭羅·阿尼亞斯。”
顧兔漠然地抬起下巴,劃出了高冷的弧度,“正好為我介紹一下,會喊你這麼‘親密’的女人是哪位啊?”
還來不及解釋那聲音應該多半是自己表妹的昆:“……”
什麼介紹一下,你這完全是要動身去把整個隔離區全燒了的架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