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0 章 第 360 章
顧兔猛地從一張陌生的床上蘇醒。
腦袋依稀還殘留着一些混沌感,似乎還停留在自己強行進入鏡中世界時發生的事。
只記得當時她是一邊利用大賢者plus奪取平衡之秤內部的權限，一邊迅速數據化自身並闖入通道。
由於時機緊張，顧兔也只來得及跟身後甩開了變得宕機不動的玩具士兵們、想要趕過來的昆和夜他們交代了一聲在‘裏面’匯合,之後就先一步進入了鏡中世界。
……所以說,這裏就是真正的虛擬之層么？
顧兔飛快地打量起了這張床周遭的環境，並沒有從中感知到什麼特別的危險。
這裏無疑是個充滿了生活化的‘宅男’房間。
只有一張床、一台大型液晶顯示器、一張電腦椅、以及一些零散擺放着手辦的架子。目光繞過牆角,房間主人隨意丟棄的薯片袋子與吃到一半的泡麵盒躺在地面,散發出過期食品特有的難聞氣味。
而房間裏唯一一張的電腦椅上則坐着位看不見面貌的中年男人，他腦袋戴了個類似與神經連接的頭盔,那張乾裂出死皮的嘴唇翕動着，時不時發出一些噁心的笑聲與吭罵。
“蠢貨！就連你們也敢違抗我的命令？去死去死去死吧,你們只配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間！哈哈哈哈——”
男人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醒來一樣，滿心沉浸在自己創造的世界當中狂嗨。
顧兔看了他一眼，然後便抬步走到了房間門口。她沒有發出一絲一毫聲音,動手擰開了房間的門把。
下一秒，眼前的視野霎時間豁然開朗。
穿梭在高樓的風將顧兔的黑髮盡數吹到腦後,蔚藍而明亮的光線映入那雙睜大的黑瞳里,反射出有如玻璃珠質感透徹的光澤。
少女走出陽台,周圍到處都是高聳入雲的住宅式大廈，就像一座座燈塔那般，矗立在底下那片一望無際的海面之上。
層頂碧空如洗，雲海編織出一片片細膩如泡沫般的白浪。造型各異的浮遊船從城市之間穿梭而過,既像是巡視,又像是在這個空間裏悠閑地遨遊。
而她腳下所佇立的位置，同樣不過是這片數不清的廈宇里的其中一棟。
“總覺得有點過分安靜了啊。”
顧兔不自主地對眼前情景評判道。從剛醒過來開始,她就僅僅遇見過一個人而已。如果這裏真的是列車密室,不應該像是座空城一樣安靜,樓層間空空如也，彷彿只是一種用來觀賞的幻覺。
這太反常了。
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最優先處理的任務便是盡量收集周圍信息。這是顧兔在成為忍者那天起就了解到的基本中的基本。
思索片刻，顧兔決定翻越陽台看看其他樓層是什麼情況。
然而就在她將手伸向欄杆的剎那，手指明顯感受到了某種看不見的阻隔。
頓了頓，隨後顧兔試着伸手摸索向覆蓋在欄杆外的那層無形的‘阻礙’。觸感是光滑沒有絲毫凸起的平面，指尖用力按了按，卻紋絲不動。
顧兔收回了手，然後收握成拳，眨眼間以比先前更強勁的力量悍然猛擊在了那堵‘數據壁’上。
咚！！！
以她拳擊的位置為原點，收到強烈衝擊的無形牆壁一瞬間爆發出了數據的亂流，無數像碎裂雪花般的藍色數據不斷凋落，溢出的力量餘波足足擴散到了幾十米外。
直至幾個呼吸后，這個由數據組成的世界才發揮強力的修補作用，顫顫巍巍地重新由外往內修復了這個漏洞。
看來能打破。
但顧兔不打算現在就這麼做，反正想要收集信息，身邊不就有個‘現成的’么。
她在陽台逛了一圈，發現周圍沒有更多有用的情報后，就再次回到了剛剛醒過來的房間。
“你們這幫蠢貨，繼續唱歌讚美我吧，這就是你們僅有的能取悅我的方式了，哈哈哈哈——”
房間裏的男人貌似壓根就沒發現有人在自己身後進進出出過，只顧着邊摳腳邊對空氣露出猥瑣笑容。這一幕既讓人覺得無語的同時，又覺得相當辣眼睛。
該說這個人是沒有絲毫危機感的菜雞呢，還是說……他潛意識覺得這個地方‘非常安全’？
顧兔定定看了眼前被大賢者plus讀取出【大飼者·青】、【吟遊詩人的村莊原數據人】等信息的男人一會兒，忽然做出了一件足以讓世界上每個正在打遊戲的玩家能夠瞬間失去理智的事情。
——那就是拔電源（摘頭盔）。
“什……”
一絲電流滋啦閃過後，牆壁上與頭盔實時連接的液晶顯示器瞬間黑屏。
被摘下頭盔的男人臉部還停留在一種驚愕的表情。那是一張極為平凡的面孔，顴骨凹陷，鬍子拉渣，同時眼窩下還掛着一對濃濃的黑眼圈，典型是個被遊戲與垃圾食品荼毒度日的中年宅男。
“你、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反應過來自己被人強行中斷了連接，鬍子男的表現，頓時就跟世上任何一位被妨礙遊戲而生氣的宅一般變得怒不可遏，“我剛正好卡在一個關鍵時候呢！還不趕緊把VR還給我！”
鬍子男從電腦椅上站起來想要伸手躲過顧兔手裏的頭盔，然而僅憑他那副被墮落掏空了的虛弱體質，落在顧兔眼中就如放慢動作的錄像帶那般遲緩。
她略微抬手就輕易躲開了男人的搶奪，對方奪取落空之下，險些摔倒在自家房間的地板上。
“先回答我幾個問題。”顧兔揚起下巴俯視着眼前的男人，邊說邊把頭盔當作玩具似的朝上拋，“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人？剛才你戴着VR是在做什麼？”
“快住手！這是吉黑德大人賞賜給我的，要是被摔壞我就慘了！！”
男人膽戰心驚地想要伸手在她下方托住，唯恐她一個失手會砸壞這件極其重要的物品。
因為自己的命門被拿捏在對方手裏，男人只能趴在地上、硬着頭皮回答少女提出的問題：
“我是住在這裏的大飼者之一，青！你應該知道大飼者是什麼吧？大飼者就是負責管理另一個密室中那些數據的人，我剛才戴頭盔，是為了用VR操控在另一個密室里製造出來的分1身來辦事！”
“另一個密室？”顧兔敏銳捕捉到了他話里的這個關鍵詞，“這裏難道不是列車密室？”
“是，但也不是……”男人猶豫着說，“這裏，其實算是‘密室中的密室’——”
在對方的解釋下，顧兔逐漸明白了這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列車密室是吉黑德大人為了保留自身模樣所生成的鏡中虛擬世界，但後來，隨着鏡中不斷增多的數據人以及不斷變得擁擠的生活環境，吉黑德大人與他的同伴們開始對其厭煩了。”
“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決定讓自己和那些人分離開來。恰好有聽聞這個消息的人送來了‘另一面鏡子’，將之放置在原先的鏡子對面，被映照的吉黑德大人和部分被選中的幸運者便順利移居到了此處——密室中的密室。”
“為了相隔着鏡子管理另外一邊的密室，吉黑德大人選中了我們這些大飼者，讓我們通過管理的各種手段向那邊隱瞞這個密室的存在，並防止列車通關者們闖入這邊的世界。”
聽到這裏，那枚不斷拋復的頭盔終於落入到顧兔的掌心裏，不再有任何拋耍的動作。
“所以說，剛進來的數據們都會進入另一個原本的‘列車密室’，而我們所在的地方，其實屬於那塊鏡子中隱藏的另一塊鏡子？”
“是的。”
大飼者青小心地瞥了那位由於沉浸在思考里、從而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黑髮少女一眼。
“我說，你應該是被新選出來接替我位置的大飼者吧？我們大飼者之間都是有特殊機制的，像我這種底層的大飼者，只要好好履行職責就可以挑選新的繼任者來頂替我的位置，這樣我就可以從這位置上解放了！”
顧兔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漫不經心地摸索着頭盔上的電子紋路，問道：“像你這樣的大飼者……這裏難道還有很多嗎？”
“當然不是了！”
儘管顧兔沒有正面對應，對方仍然彷彿得到了某種肯定似的，興奮地侃侃而談了起來。
“只有少數被選中的人才能夠來到這裏！除了我以外，上頭目前只有兩個大飼者，外面那麼多的建築都是假的罷了，裏面根本就沒有人住。”
“所以說——我們都是受到了‘神之眷顧’的人啊。”
大飼者青由於長時間熬夜而遍佈紅血絲的眼球，在此刻不知為何竟透出了一種不受控制的瘋狂與興奮的感覺，彷彿發自內心認為自己是某種獨一無二的、特殊的存在。
“那些數據，不過都是一些永遠被困在蛹里沉睡的幼蟲，根本不知道所謂世界的真實。只有我們——我們這些被選中的人才是破蛹后的蝴蝶，可以任意管控他們的生死——”
“我們是被選中的‘支配者’！！！”
大飼者越說越激動，最後忍不住大喊了出來。
誰知，黑髮少女卻不適時宜地破了一盆冷水：“哦，你說完了嗎？”
“什、什麼？”鬍子男沒收得住表情，只能傻楞愣地朝着那個發出了清冷聲音的地方望去。
“我對你是不是被選中的人根本不感興趣啊。”顧兔無所謂地說，“只是看你稍微獲得了一些權利就高興成這副樣子，平時一定被壓抑得挺辛苦的吧？”
聞言，男人就像是忽然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臉色泛過一陣青一陣紅。
“你說什麼？！”
然而顧兔壓根就沒有理會他的打算，帶着頭盔，我行我素地走到那張電腦椅上落了座。
大飼者青見狀，心中隱約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預感。那張因熬夜而憔悴的臉頰流露出了幾分慌張的神色，他色厲內荏地喝道：
“喂！還不快把VR還給我？你不是答應過只要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就會把它還給我的嗎！”
“我有說過會還給你嗎？”黑髮少女在這一刻，將厚顏無恥發揮到了最大程度，“沒有吧？”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難道不是被挑選中的新大飼者嗎！”男人憤怒地大喊，“我以為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那只是看你在一邊滔滔不絕得那麼辛苦，不忍心打斷你而已，不用感謝我。”
語幣，顧兔便在對方不敢置信瞪大的雙眼中，熟門熟路地將那個頭盔扣到了自己腦袋上。
“乖乖呆一邊去，心情好的話，說不定我會願意將這玩意還給你。”
眼見少女真的佩戴上了自己的VR，大飼者青終於開始恐懼了起來。
不行，如果被上面發現有另外的人訪問過這台機器的話，那他就完蛋了！！
“開什麼玩笑！！趕緊把VR還給我！！”
在內心極度的慌亂之下，大飼者青遏制不住怒吼着衝上了前去。可他萬萬沒想到，眼見手指即將觸碰到那位‘強盜’的瞬間，某股突然湧現的詭異力量竟突然把他轟了出去。
嘭！！
男人的身體就像個被甩開的垃圾袋似的一路撞到了門板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骨頭幾欲散架的情況下，狼狽摔坐在地板上的大飼者青所勉力睜開眼的那一刻，目睹的便是被耀眼紅芒籠罩了整個房間的情景。
鳩佔鵲巢的黑髮少女姿態囂張地翹腿坐在他房中的椅子上，金屬頭盔把那張美麗臉龐特有的凌厲都掩蓋了大半，只露出一小截膚色蒼白的尖秀下頷。
她單手托着下巴，食指的指甲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頭盔邊緣，發出彷彿死神迫近的碰音。
幾枚不知何時被召喚出的燈台自發守護在她的身側，散發著危險的猩紅光芒。燈台的表面浮現詭異無比的代表着‘眼瞳’的圖案，正如同深淵般靜靜凝視着摔坐在門邊的男人。
沉重得彷彿要凝固空氣的死亡威脅充斥着整個房間，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一刻，驚恐匍匐在地的大飼者青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神。
“別誤會了，我可沒有在徵詢你的意見。”
坐在椅上的少女沒有將目光偏移一寸，那從薄唇里吐出的冷徹宣判卻如同冰錐般把他的一舉一動釘緊在地上。
“——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就閉上嘴給我等着。”
大飼者青剎那間猶如溺水之青蛙一般離譜地張大嘴巴，卻吭哧吭哧拼湊不成一句完整的話語。
而此時此刻，已經進入了訪問界面的顧兔終於見到了所謂的通向另一個密室的‘秘密’。
【——請輸入穿越后的分1身姓名。】
“居然可以自己任意設置形象與化名么……”
少女貌似想到了什麼，手指無意識地磨蹭着下唇，直將那瓣蒼白的唇色擠壓出一絲淡淡的薔薇色。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大飼者青在外面慌張地問道，相比能夠看破的目的，懸在心頭那把‘未知’的鐮刀遠要使人感覺更加惶恐。
愚民仰望王座，王座上的神明則在暗處俯瞰足下。
無論是鏡中的數據，還是所謂密室中的密室，統統都不過是‘神’的玩物罷了。
她右手的食指朝前傾輕輕一彈，彷彿正在把什麼看不見的事物推翻。
“我要做的，就是將這堆‘積木’全部推倒。”
【——姓名輸入成功。】
想要釣出吉黑德有什麼好辦法？
那就是偽裝成他熟悉的人。
顧兔心想，果然只有那個人了吧。
*
吟遊詩人的村莊某處忽然出現了一名新的人影。
那抹憑空從門后出現的人影漫不經心地抬起手，只見那截纖瘦手腕上佩戴着一枚手環，手環各鑲嵌着幾枚顏色不同的珠子。
光線不經意流轉的過程中，通透的珠子一瞬間反射出了當前棕發青年的模樣，將他那張擋在鏡片后的冷靜面容映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