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的陰影
向似在冷顫中醒來。
泛着腥氣的液體滴在額頭，她驚恐地睜開眼，液體落入眼睛。
室內沒有開燈，空氣都泛着一絲冷凝，她感知也遲鈍起來，身上只有一件輕薄的睡裙，她冷的打顫，然而更冷的是耳邊男人的嘲弄。
向似僵住，她盯着聲音來源處的影子，不料這戒備反換來對方哂笑：“怎麼，不歡迎我回來？”
“噠”一聲，燈光倏然亮起，她被晃得下意識閉眼，適應之後，才發現顧意遲正將一透明塑封袋放在床頭。
“白四維好運氣，沒有被抓到。”他惋惜。
向似的心“突突”的跳，白四維是父親心腹，如果連他都落得被追的下場，向家算是徹底完了。
他摘下手錶放在床頭，她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知道這動作意味着什麼，她已經經歷了太多場折磨。
他手指一貫的好看，乾淨月白的指尖穿梭在貝殼扣上，一舉一動都是教科書般優雅，如果單從外表來看，他就是雋美內斂的貴族。
向似不自覺向後縮去，注意到她凝視，顧意遲偏頭含笑，他一手撐在床頭，一手輕柔颳去她眼角淚痕。
“還在怕我？”低沉的聲音透着涼意，一路瀲灧到骨子裏。
“……”
“以前你總是向媽媽告狀，說我徹夜不歸，現在我回來了，你卻又這樣。”
“……”
“說話。”他命令，她反而將嘴巴抿的更緊。
她有一刻的僵硬，在他俯身而來陰影籠罩之時，她忽然開口，“顧意遲，我向家救你於危難之時，我並不欠你！”
可他諷刺一笑，並不理她。
“還想見見向四海？”
他忽然開口。
聽到父親名字，她定睛看他，緊張的等他接下來的話，可他卻得逞一笑。
當視線最後略過她骨折的右腿時，顧意遲閉眼深呼吸，他打開床邊盒子，拎出一條白色連衣裙。
“你想要我幹什麼。”
“穿上。”
向似不明所以，但不得不配合。
她下意識用手抵着，不知他發什麼瘋，直到聽到耳邊他低低一聲嘆息：“霓裳……”
霓裳，她的姐姐，向霓裳。
她忽然明白了身上衣服從何而來。
死人的。
他把她扮成傀儡，偽裝成故去愛人模樣。
他以這樣的方式悼念了愛人。
向似一夜沒睡，她覺得周身都是向霓裳的味道，直到顧意遲天亮離開，她迅速把衣服脫換下去。
早上八點，管事的李姨準時送來飯菜並帶人打掃衛生，從始至終三五人進進出出，卻沒一個和她打招呼。
無論她多狼狽，她們都能做到無視。
自從向家失勢后，她就成為了這別墅的一部分，擺在這，如同桌椅，如同他成功報復的勳章。
“我要去醫院。”她無力的聲音好似下一刻就要隨風化去，李姨聽見了，卻只抬手遞給她一碗清粥。
“先生要你吃完。”
“我難受，再不去醫院會死。”
“給張醫生打電話。”李姨扭頭吩咐一旁傭人。
張醫生是顧意遲的私人醫生，跟他僱主一樣的冷硬做派，手術刀指哪打哪，搞不好會直接死在他手上。
“我要去醫院！！”
她猛地拍桌，跟着“嘩啦”一聲響，粥碗和枱燈一起被掃到地上，摔得支離破碎。
奈何邊上傭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出兩分鐘地面打掃乾淨，從樓下端上個一模一樣的擺上，一粥一燈，原封不動。
從她們的淡定表情看來，她們的備用數量，夠她摔倒顧意遲回來。
“呵……”
向似氣極反笑：“你們關不住我。”
“再有兩天公司就完成全部交接，顧先生也會與您離婚，到時候您想去哪去哪。”
離婚，還是流放？
她偏頭看向李姨：“當初，是我媽媽看你可憐，留你在向家的……”
“我從來都是顧先生的人。”李姨面無表情清理好一切，臨走前順手關門，肆無忌憚扔下一句：“顧先生顧插的人，比你想的還要多，還要早。”
“嘭——”
實木門在她面前冷硬關上。
向似木頭娃娃一樣坐在床頭，望着門口發獃，待確定所有人都離開后，她看似愚鈍的小臉一寸寸冷下來。
向家才倒下不到三個月而已，人心人性，都在這短短三個月裏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這樣也好，禍福相依，向家已徹底被毀，她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
確認周圍再無人，向似迅速將窗帘拉好，房門反鎖，趴在床下翻出不起眼的陪嫁首飾盒，打開夾層最下面是一隻U盤，和幾張設計手稿。
手稿是她18歲獲獎作品“並蒂”。
當年向霓裳這個私生女被忽然接回家，搶了她的房間，佔了她的父親，她去與父親對峙，父女大吵一架，向霓裳委屈離家出走，不料中途出了車禍，她被父親罵了一通，被罰閉門思過七天。
七天裏，她那沒心眼的母親白了頭髮，為了家庭和睦，她委曲求全設計了姊妹禮服“並蒂”，以表接納。
不料向霓裳拿了她作品，轉頭改了署名送去參賽，直接拿了最具設計獎回來。
之後向霓裳“天才少女”之名一炮打響，直躍為家族首席設計師，父親也偏袒這個他愧疚了二十年的私生女，不相信是向霓裳盜了她的作品。
一夜之間，她從向家的明珠，變成了嘩眾取寵的騙子。
沒人能理解她，她開始活在向霓裳陰影之下，日夜畏畏縮縮，畢業之後，她本打算去國外進修，不料這時向霓裳意外去世，顧意遲轉而向她求婚。
她知道這場家族聯姻里，她不過是一個替身，可因為暗戀，還是答應了下來。
婚後生活如同守寡，顧意遲對她做到了極致的無視，她起初掙扎過，用盡手段吸引他，結果換來只有嘲諷。
到後來生活磨平了她的稜角，她無奈的接受，她把大把時光都轉投到了設計上，好在愛情負她，工作沒有。
如今設計師“慶元”一名在時尚界已小有名氣，不少公司都在挖她，卻苦於找不到本人——現在她只想和顧意遲離婚，以設計師身份轉投到他對家公司FV，用盡餘生搞垮顧氏。
將手稿U盤收好，向似目光一點點轉向清粥，端起碗來，一口喝個乾淨，又從柜子裏拽出件外出的衣服，利落換上。
女傭看她衣着整潔站在樓梯口時紛紛愣住，畢竟向家出事後，她整整一月沒出房門，上次和先生爭執被打傷的右腿，至今還有點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