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
橋洞裏黑漆漆的，陰暗且潮濕。這種孤獨感像是又回到了監獄，那個她永遠不想回去的地方。
唐念抱着膝蓋坐在角落，渾身都被雨淋得濕透了，蜷縮起來也沒有絲毫熱氣，水滴順着髮絲和臉頰一滴滴打在地上。
她不住地發抖，牙齒相碰發出“格格”的響聲。
“爸……”
迷迷糊糊中，她睡著了，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有一群戴着面具的人闖進家裏，他們逼死了爸爸和媽媽，她被害入獄，弟弟妹妹也分開了。就連她以為會永遠陪着她的丈夫也突然人間蒸發，監獄六年，除了好友再沒其他人來過。
那段日子，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去回憶。
她痛苦地在夢裏大喊，想擺脫這一切，但她就像是被枷鎖給套住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
突然間，唐念感覺到了失重感。
夢裏的她正在監獄努力工作攢工分，抱着箱子一頭栽進了一個大洞。
她不停地下落、下落，周圍沒有東西能讓她抓住。唐念不安地揮舞着手臂，突然有一雙乾燥溫暖的手握住了她。
唐念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那雙手，嘴裏大喊着：“不要放開、不要放開！”
終於，她遠離了那個陰冷潮濕的地方，身上也逐漸變得暖和起來。
她還是唐家的大小姐，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她和趙墨寒還是人人都羨慕的一對，弟弟和妹妹乖巧又懂事。
睡夢中彷彿有人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拍着她的後背小聲地唱搖籃曲給她聽。
唐念蹙緊的眉頭終於漸漸鬆開，但手仍然沒有安全感地攥着。
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睡吧，好好睡一覺。”
易之昂剛把車開得極慢，他一路陰着臉回到家，門口已經有人撐着傘等着，看到他的車便迎了上來。
從小就照顧易之昂的管家陳阿姨正站在一樓大廳，沒看到唐念回來，她本來有些疑惑，等看清易之昂的臉色后立刻就明白了。
這是吵架了。
易之昂沒像往常一樣等傭人幫他拿衣服，而是壓抑着情緒，不動聲色地坐下，隨後鬆了松領帶，單手撐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傭人們面面相覷，時鐘指向零點，易之昂眉頭皺得更緊。
那個女人，還不滾回來？
所有人都猜不透少爺的情緒，突然間，他霍然起身，拿起車鑰匙急速向外走去。
陳阿姨見狀，立刻機靈地吩咐道：“還不快去給少爺備車！”
易之昂開着車沿路往回找，一路上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一個女人能去哪兒，唐念沒有能聯繫地人，今天穿的單薄，身上又沒錢……
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她不會像當初找到自己那樣，去找許成聞吧？
想到這裏，他立刻掏出手機給下屬打電話：“不管用什麼方法，今天晚上必須給本少爺找到唐念！”
大雨還在下，似乎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易之昂在每個能避雨的地方尋找唐念的身影，不勝其煩。
他來到回家時經過的天橋旁，車燈映出一個窩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身影。
易之昂傘都沒來得及拿便沖了進去。
“唐念？”
身形單薄的女人抱着膝蓋蜷縮在角落，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可憐小狗。
她沒察覺到任何人的存在，嘴裏嘟嘟囔囔的，任憑誰湊近也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起來了，跟我回家。”
男人忍不住去拉唐念，卻發現她的手已經冰涼，而且還不住地發抖。
她渾身彷彿脫力一般，輕輕一碰，便破壞掉抱着膝蓋的平衡姿勢，整個人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小心！”
易之昂手快地托住唐念，附身疑惑地貼上她的額頭，那裏已經滾燙得像爐火一般。
心中一驚：“這麼燙？”
他當機立斷，打橫抱起唐念跑回車裏，把她放在副駕駛上，還調了調座椅讓她能更舒服點，順手把車上唯一一件備用的干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易之昂回到駕駛位，唐念在旁邊冷得直打哆嗦，牙齒相碰的聲音他都能聽見。
“已經開了空調，乖，馬上就不冷了。”
易之昂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透着罕見的溫柔。
唐念睫毛不安地顫動，恍惚間以為是最疼她的父親在照顧她，小聲說了句：“謝謝爸爸。”
易之昂的心，猛地被撞擊了一下。
想到唐念曾經也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公主，如今卻家破人亡、鋃鐺入獄，連笑容都變成了奢侈物。
他竟莫名有些心疼。
扭頭看着女人燒紅的臉，男人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為什麼這麼倔強？”
發動車子，他撥通管家的電話，面無表情地吩咐：“叫醫生馬上到別墅候着。十五分鐘，晚一分鐘都要他們好看。”
到家的時候，陳阿姨和醫生都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了。
易之昂抱着唐念，吩咐女傭給她洗了個熱水澡，而後換上乾淨衣服。
“少爺，沒什麼大問題，只是着涼引起的感冒發燒。先讓唐小姐打點點滴吧，我再留點葯給她。”
醫生仔細檢查過後，鬆了口氣。
看少爺這架勢，唐小姐如果病得再重點，他們就都遭殃了。
抬頭看了看易之昂的臉色，他接着叮囑：“還有就是，最好別再讓唐小姐着涼了，她現在身體很虛弱。”
易之昂皺眉，“虛弱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她沒什麼問題嗎？”
醫生嚇了一跳，連忙解釋：“唐小姐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身體抵抗力和免疫力遠低於一般人，再加上之前受傷沒有養好，所以落下了病根……”
“受傷？”
“嗯。我剛剛聽心的時候，發現唐小姐胸前肋骨有幾處變形，應該是骨折過。而且拒我猜測，傷處不止這一個。那麼重的傷恢復成這樣，肯定免不了偶爾會痛一下。”
“現在還會痛嗎？”
“應該……”看着易之昂越來越沉的臉色，醫生咽了咽口水，冒死把話說完，“會吧……”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給我把她的傷調理好！現在立刻給我滾！”
沒來由的，易之昂發了一肚子火。
等人都散去后，男人站在床邊看着唐念的睡顏沉默不語。
到處都是傷，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忍不住去碰了碰唐念那根變形的肋骨，只聽一聲倒抽氣聲：“嘶……疼……”
她還沒醒，痛感卻仍舊如此清晰。
替她掖了掖背角，男人接下來說的話，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說——
“以後，不會再有人敢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