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言為定
張光北從跳下馬背那一刻,就已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只記得從父親那裏所學的救人流程!
將朱正身體一翻,一下撕開他的衣服,露出精壯上身。張光北喝道:“咬緊!”手握箭桿往前猛力一插!朱正身體一抖!一聲懵嚎。隔着布團都能感受到聲音里的痛苦。一些護衛臉上肉一抖。
箭頭從朱正背後出來,張光北取出剪刀咔嚓剪掉箭頭,趁朱正還在半昏迷狀態,再一把扯出箭桿!
箭桿帶出一股污血。衝散剛開始撒下的藥粉。張光北一手扶着朱正,一手再抓起一個藥包用牙撕開,將藥粉倒在朱正前胸後背傷處。張光北抬頭喊道:“誰來幫我扶住他?”兩名護衛猶豫一下,翻身下馬,扶住朱正。張光北再從藥箱裏取出一些黑色藥膏,糊在朱正傷處,用布條,上下橫穿,將傷口紮緊。
一番行雲流水的操作,看得圍觀眾人目瞪口呆。御醫苗子,那是有真本事的。
張光北起身,對一圈護衛道:“誰有水?”
護衛面面相覷,還真沒有,大家是護衛家主面見官員,三里路,誰也沒有想到去車上取個水囊。
齊掌柜笑道:“我有水,來,給他水。”一名帶路的山賊取下水囊,扔給張光北。
張光北打開水囊,自己先猛灌幾口,最後嘴裏包着一口水,噗地一聲吐在朱正臉上。連續三口,朱正慢悠悠醒來。張光北道:“好好休養,你身體夠壯,扛得住!”
朱正微微點頭,眼裏閃過一絲希望。
齊掌柜道:“小子,厲害!你是醫生?”
張光北點頭。
“這麼能,你叫朱能?”
“我叫章望之。”
齊掌柜點頭贊道:"這麼年輕,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可是,我要他死,他還得死。你又何必費力救他?“
“醫生之道,救死扶傷是本分。”
“我殺他也只是警告你。”齊掌柜轉頭對朱志遠道:“若你識時務,我目的達到,就不必殺他。也不必浪費這小醫生剛才一番辛苦。你等命在我手,貨物我也能全部吃下,你憑什麼和我討價還價?五成是剛才的條件,現在是五成,再加上你所有護衛的馬!你再多言,我繼續殺人,之後價碼會更高,殺到你同意為止!你別逼我取走你全部貨物。“
這不是談判,是屈辱,無奈。
朱志遠一臉悲憤點點頭。
......
貨物交接很費時間,朱志遠等人已經下馬,朱家餘下的幾十名騎士也下馬被繳械。分作幾處被山賊監管。
朱志遠,張光北二人隔着一張桌几與齊掌柜相對而坐。
朱正躺在幾步開外,又陷入昏睡狀態,有兩位朱家護衛看護。
齊掌柜笑道:“這樣多好?如果一開始你就老老實實答應我的條件,他也不會受這苦楚,他是你什麼人?”
“我一個遠房侄兒。”
齊掌柜點頭:“我真不想殺人,我是山賊。山賊的規矩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錢。你給財物,我就放你們過去。殺人不也就是圖個銀錢?”
朱志遠不想接這話。
齊掌柜又道:“以後,你從這裏過,給我交兩成貨物就行。其他人誰敢搶你,我幫你搶回來。總之在這江西範圍,我保你平安。”
朱志遠一怔,抬頭看看齊掌柜。
“做山賊,把商人殺光沒有前途。殺雞取卵,竭澤而漁,沒意思,我是有理想的山賊。我想把打劫做成長遠買賣,以後公平交易,兩成貨物買路,童叟無欺。你若是不願意,以後不來這江西做買賣,那也由得你。我想,總有商人願意來。今日我使計殺你兩三人,可如果我硬搶,死傷是不是更多?”齊掌柜招招手,一名山賊過來,在三人面前放下三個碗,再拎起個小酒罐,倒上三碗酒。
“我們自家釀的果子酒,干吧,給我個面子,我後面幾百個兄弟都看着呢。”齊掌柜似笑非笑盯着朱志遠。
朱志遠端起面前的酒碗,一揚脖子吞下。
齊掌柜笑笑:“小醫生,你別學他,你喝慢點,這果子酒酸酸甜甜,勁頭也足。”
張光北端起酒碗,呡一小口,確實是酸酸甜甜,還有些辣。
放下酒碗,張光北心裏黯然一嘆,朱志遠先前對山賊不屑一顧,才失去警惕,上了這麼一個惡當。看來他對山賊的說法,是錯誤的。
朱志遠沒有說錯,只是那是曾經。愛上文學網
齊元亮齊掌柜,在丫石山寨帶着黑瞎子清理門戶,殺了高霸王,確立了自己的威信地位。又威逼黑面屠,山瘋子殺掉自己的親信。再逼迫二人設計,帶着丫石山寨的殘餘精銳,血洗了他兩自己的山寨。但是血洗只是清除了長得不順眼的,出工不出力的,沒有發展潛力的山賊。三家殘餘精銳又被並在一起。
山賊火併是常事,留下的,能給足好處就行。齊掌柜遠有理想,近有三位漂亮姑娘。很快將三個寨子的殘餘人馬重新打亂編製,整頓一番。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另外兩個寨子的山賊也慢慢知道自家被吞併,其他人被殺,竟然還是自家寨主親自參與。心裏也有些芥蒂。黑面屠,山瘋子的信義與威望從此不在。二人失去羽翼,也只有老老實實歸順齊掌柜。
齊掌柜帶着重新整編的百多號人馬,組成騎兵隊,步兵隊。開始掃蕩,兼并江西其餘山賊。他兵強馬壯,人多勢眾,又有點謀略。一路打擊兼并,隊伍越打越大。
但是搶光其他山寨的物質以後,就需要新的財源,才能養活這幾百號人馬。
正好江西水患退去,這一條商路,又該煥發活力。
以前山賊各自為政,以搶為主。偶爾也能合作。但是商人也不傻,每一次被搶,都會升級自己的武裝。商人的錢財和門路比山賊多。比人力,拼裝備,遲早會超過山賊。就說南昌布行三會首的聯合,朱家龐大的武力,就是這樣被催生出來的。
所以一味打劫蠻搶,難度只會越來越大,沒有前途。
必須要有個手段了結這一切,山賊和商人,不能再這樣搞軍備競賽。所以齊掌柜決定,統一江西山賊!
如果江西山賊令出一門,逼迫商人繳納兩成財物,像官府收稅一樣,大家就不用再打劫了。
兩成貨物也不多,商人利潤的一小部分。要讓商人有賺頭,人家才會繼續做。正如齊掌柜對朱志遠所言:你不來,自有其他商人來!大不了,商人把這兩成買路錢,也算作生意成本。
齊掌柜打算做的買賣是,細水長流。還沒有風險,鐵打的山賊,流水的商人。
這一番遠景構思,也很能打動山賊。大家做山賊並不是為了拚命,只是為了打劫,然後有銀子去享受。齊掌柜的想法若能實現,那簡直好得不得了。
自此,齊掌柜在山賊裏面,成功樹立了他的絕對權威!
貨物清點交接完畢,山賊又牽走朱家護衛六十匹馬。齊掌柜指指旁邊朱志遠的坐騎:“那幾匹馬,我還給你。主事人得有主事人的排場。這一半馬車騾車今日我拉貨帶走,你回程路過,我再還你。我用不上,放在山上也是浪費。”
朱志遠咬緊牙關,轉身就走。張光北也轉身跟上,齊掌柜喝道:“且慢!”
周圍幾名山賊長槍,大刀一橫,攔住兩人去路。
朱志遠臉色一變,周圍朱家護衛也是一臉驚慌。
“別緊張,你們可以走,這位小醫生,不能走!”齊掌柜走近兩步笑道。
“為何?你已經收了商貨,為何不放我的人離開?”朱志遠怒道:“你方才不是說,公平交易?”
“他又不是你朱家的人。他叫章望之!他不在我們剛才的商議之內。“齊掌柜轉頭對張光北道:”小醫生,你想死,我現在也可以成全你。你若不想死,就跟我去山寨,我好吃好喝給你養着,還有姑娘陪着你。你在我山寨做三年醫生,再給我培養幾個半罐子醫生,也不要複雜醫術,教會他們看跌打損傷,治你剛才那種刀砍箭傷就行!三年期滿,我就會放你自由,或許那時,我還能給你一筆銀錢。何去何從,是生?是死?你自己選吧。“
......
張光北與朱志遠兩人,離眾人站得稍微遠些。
朱志遠愧然道:“章公子,朱某無能,陷公子於匪窩。朱某回去,一定想盡辦法營救公子出來!”
“江西山多路雜,山賊熟門熟路。我與朱員外萍水相逢,還勞駕朱員外一路照拂。已經感激不盡,世間事,自有那緣由。朱員外不必再為我費心了。接下來,朱員外一路保重。“
“我,回程我重金禮聘幾名跌打醫生,務必設法將你換回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必再用銀錢誘人入這匪窩,讓人難以取捨,平添苦惱。”張光北搖搖頭。頓一下,又道:“醫生救人是天職。甚至不分好壞。朱員外,你閱歷豐富,人生必有所悟。醫生為世間除害,用藥害人,是善舉壯舉?還是違背了醫德醫心?”
“千萬不要!除惡不盡必遭反噬!章公子一身醫術,日後必能救更多人,你的性命比這些山賊加起來還貴重!章公子務必珍惜。”朱志遠惶然道。
“我會好好活着,我還要把這身醫術流傳下去。我還要為我張家開枝散葉。我還是童子身呢。我會好好愛惜自己生命。”張光北強顏一笑:“我就想知道,醫生若為世間除害,用藥害人,是善舉壯舉?還是違背了醫德醫心?”
“善舉!壯舉!救人是行善,為世間除害,就是行大善!此醫並非治一人,而是治世!”朱志遠斬釘截鐵道。
“治世?是了!治世。”張光北如釋重負,突然坦然一笑,對朱志遠躬身一禮:“多謝朱員外!若三年期滿,朱員外順路的話,還望朱員外再捎帶小子一程?”
朱志遠用力點點頭,鼻子一酸,眼裏有些模糊。
張光北轉身往齊掌柜方向走去。
“章公子!我有一小女,生得聰慧貌美,也尚未婚配!若公子不嫌,可作一約?”朱志遠語帶哽咽。
張光北腳下一頓,右手一舉:“蒙朱員外看重,那就,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