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說書人,打酒人。
雪,未若柳絮因風起,撒鹽空中差可擬。
今年的雪季,來的有些早了,而在大雪紛飛之中,一個披頭散髮的老者,一襲粗衣破碎成了布條狀,在老者的腿間飄動,腳下的鞋不裹足,而裸露在外的腳趾,則是被風雪凍的有些通紅。
老者弓背而行,右手杵着一根木棍,木棍之上掛着一個有些發了黑的酒葫蘆,在行走間,哐當直響。
老者的左手牽着一個被厚衣包裹住的少年。
雪中,少年的臉頰凍的像熟透了的蘋果,白雪在不經意間落在了少年長長的睫毛上,化成了冰晶,這也讓的少年的一雙眸子,在開瞌間煞是好看。
風雪裏,弓背老者牽着少年的身影在雪中走着,步履不快,而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了一長串的腳印,在盡頭,皆是白茫茫一片。
有人說過,天上下雪了,那便是天上的仙人在暗自的神殤,這降下來的雪存着仙人殤,所以才會那麼的冷。
大雪紛飛,久下個不停,給大地和世間萬物披上了一件素裹的銀裝。
有一處酒館,在雪中亮着昏黃的火光,酒館門前的道路顯然是被人清理乾淨了,不曾有積雪。
酒館的門前人來人往,從酒館裏剛出來的人,都是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抬頭看了看這場大雪,口鼻間噴薄着熱氣,他們把手揣放在兜里,離開了酒館。
那些欲要進入酒館的人,則是停在了酒館的門口,抬手拍掉衣上的落雪之後,這才進入酒館。
酒,是一團烈火在胸腔燃燒,可讓人驅散了冬季的寒冷。亦可讓文人墨客助興,寫下那千古絕對,名詩百首。
燃燒着柴火的酒館內,很溫暖,這裏滿堂皆坐,不管是否是愛酒之人,都是人手一碗。
大碗中醇厚的酒釀,紅潤了他們的眼眸,這些酒客們,滿臉笑意的望着酒館居中的一位白髮的說書人,說書人輕撫着鬍鬚,手中的醒木隨之落在了四方木桌之上。
“諸位看官,觀我天朝千年歷史,也就只有一人可稱得上是天縱奇才,此人出生之時,便就引的天上的仙人降下祥瑞。三歲倒背四書五經,十歲踏入修鍊一途,十八歲便就名動天下。”
說到此處,說書人抬眼望了望滿堂皆的賓客,他頓住了口中的話語,手中的醒木猛的落在了木桌上。
“啪”的一聲,驚醒了有些醉意的酒客們。
“此人名諱,御九幽,在下界久負盛名。只不過,誰又知道他曾經也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郎,只知道天真爛漫的追尋武道。在二十年前,一場驚世的對決,漫天的劍氣在縱橫,而境外的暗幽谷,被一柄三尺青鋒劈成了一道天淵,那裏飛鳥不度。”
“那一戰,不知勝負,而從那之後,御九幽便封了手中的劍,解甲歸了田,隱世不出。不過他留下的傳說,亦是讓天下的劍客,追尋着他留下的足跡,他們也會那道天淵前,感受着御九幽留下的劍意。”
酒館內的酒客們這裏的常客,他們每日來此,喝上一碗濁酒,再聽書一番,以此來解悶。
只是這個故事,說書人每日都會說上一遍,酒客們雖是爛熟於心,卻也樂的再聽上一遍。
“啪。”
醒木再一次的落在了木桌上,書,說完了,酒客們也喝完了碗中最後的一口濁酒,他們三五好友,勾肩搭背的出了酒館。
酒館內空了,酒客們走了,他們喝的盡興了,卻無一人能夠注意到說書人嘴角邊的苦澀。
“這天下,是否讓你盡興了?”
說書人笑着凝望了一下酒館的門口,這是一種習慣,每日便會如此。
頭戴青色歪帽的小二,肩頭搭着一塊白布,正在賣力的打掃着灑落在桌上的酒跡。
“老先生,我先下去了。”
酒館內乾淨整潔了,小二放好了木櫈,便對着說書人彎了彎腰,退了下去。
酒館設立在了一個不大的城鎮裏,這裏的人早出晚歸,又以打獵為生,民風淳樸,憨厚。
來酒館喝酒的都是鎮上的熟客,只是來來去去多少次,相互熟悉的他們卻不知道,這間酒館就是說書人所開。
而說書人只是想再聽上一句。“小二,溫一壺酒。”罷了。
風過無痕,雪落有聲。
一位老者牽着少年走在雪地里,他們來到了這座城鎮,站在了酒館的門口。
少年抽動着鼻子,嗅着從身旁酒館內飄出的酒香,這也讓少年的臉頰更加的紅潤了。
“爺爺,我們到了嗎?”
少年穿的很厚實,不過久走在雪中,寒冷的溫度,也讓少年一直蜷縮着脖子。
少年睜大了雙眸,天真無邪的看着這座已經被大雪染白了的城鎮,滿眼的好奇。
“陌兒,再過上幾日,我們就到我們要去的地方了。”
老者蹲下了身子,用滿是老繭的雙手輕輕的擦拭着少年臉上的落雪,他眼眸中的溺愛,一覽無餘。
木棍被放在了地上,那個有些發黑的酒葫蘆碰地,並沒有發出水聲。
“陌兒知道了,爺爺饞酒了,所以才會在酒館的門口停下。那爺爺快去吧,陌兒在門口等爺爺。”
被稱作陌兒的少年,上前了兩步,拿起了地上的木棍搖晃了幾下,酒葫蘆裏面沒有酒了。
陌兒笑的很是開心,只不過酒葫蘆掛的有些高,陌兒墊着腳尖也有些夠不着,他也只好把木棍連同酒葫蘆一起放在了老者的手裏。
“你啊,從小就是一個鬼靈精。爺爺去打一壺酒,你就在門口不要亂走。”
紅塵俗世中雜亂無章,只要是賣酒的地方,更是魚龍混雜。老者不想陌兒過早的接觸,見到一些不該見到的,那便是人的心。
老者抬手在陌兒的頭上摸了摸,杵着木棍就走進了酒館內。
陌兒則是一臉乖巧的在酒館門前等待着,只是他的雙眸有些不安分的四下張望。
從陌兒記事起,他的記憶里便就只是一座木屋,一處崖邊,還有在門前和他玩耍的一些小動物。
眼前那些高築的城牆,高建的樓房,還有街道上一些小販們賣的一些小玩意兒,琳琅滿目,都讓陌兒倍感新鮮。
只是,陌兒很乖,很聽話,說在酒館門口等爺爺,便就哪裏都不去。
“小二,打一壺酒,裝在我這酒葫蘆里。”
酒館內,正欲離開的說書人聞言止住了身影。
說書人轉過頭來,望着來打酒之人,那披頭散髮的模樣,如此落魄的模樣,又怎麼會是他,只是聲音有些像罷了。
說書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也就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內閣。
“好嘞,請問客官打哪一種酒?”
歪帽小二雙手接過了酒葫蘆,笑着說道。
“最便宜的酒吧,給我打上一壺。”
老者伸手在懷裏摸索了一番,終是掏出了一個碎小的銀兩,放在了桌上。
酒葫蘆裝滿了酒,被老者掛在了木棍上,銀錢留下了,他轉身就走。
門外,還有老者的孫兒還在等候。
“客官,慢走。”
桌上小小的碎銀,足以抵了酒錢,小二笑着拿起了銀錢,恭語了一聲。
“陌兒,等久了吧,我們去買些吃食在路上吃。”
出了酒館,老者就牽着陌兒的手,走向了城鎮裏人最多的地方。
喧囂吵鬧的集市,即使是大雪天,也是人影綽綽。
“不用呀,爺爺,陌兒這裏還有些吃食,陌兒還沒有吃完,爺爺要是餓了,就先把這個吃了吧。”
陌兒從懷裏拿出了一塊白餅,還是熱乎的,這是他們臨行前,老者所做的吃食。
白餅沒有吃完,陌兒就把它放在懷裏溫着,一直不曾涼過。
年歲不大的陌兒從爺爺的口中得知了,在紅塵俗世中行走,必不可缺的便是那些黃白之物。
陌兒在家裏並未見過任何的銀錢,一切吃的也都是自給自足,就是老者身上的那一襲有些破爛的衣物,本是青色,被清洗成了灰色。
老者更是穿了好些年了,一直都捨不得扔掉。
“爺爺,陌兒這裏還有吃的呀,等我們到了地方,我們再去買吃的吧。”
陌兒拉住了老者,他搖了搖頭,便把手裏的白餅遞給了老者,陌兒的小臉上,很是認真。
“你個小鬼頭,是不是以為爺爺身上沒有銀錢了。放心吧,只要不鋪張浪費,爺爺身上的銀錢也是足夠我們走到目的地了。”
老者笑了,白餅他拿在手中,又重新放回了陌兒的懷裏。
被一隻滿是老繭的大手牽着,陌兒的一雙眸子彎成了一對好看的月牙兒,他痴痴的笑着。
抬眼望去,雪中的街道上,行人亦是歡聲笑語一片。
一座大岳擎天而立,峰頂入雲三尺三,似一柄巨劍插入了雲霄。
在大岳之下,四面高築的青色城牆圍住了一座古城,這是天朝的帝城,淵武城。
一個月後,在雪中走着的一老一少的身影,衣衫上有落雪,他們也停下了腳下的步伐,,抬眼而望,“淵武城”三個燙金大字,氣勢如虹的高高鑲嵌在城牆之上。
而在城門外,文人落轎,武人下馬,他們皆是步行着走進了城內。
“哐當,哐當……”
木棍上的酒壺在搖晃,老者牽着陌兒也隨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進了城內。
人群有些擁擠,進了城后,老者便牽着陌兒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條巷道,亦是有着一些小的商販在擺攤,口中吆喝着。
“老先生還請留步,敢問老先生是御九幽前輩嗎?”
老者牽着陌兒還沒有走出幾步,在他們眼前就出現一位身着仙鶴官服的人,在四名甲士的守護下,行色匆匆而來。
“你是來接我的。”
御九幽披頭散髮下的雙眸,閃過了一抹的有趣。
仙鶴官服,當朝一品的大員,身份尊崇。而老者只是山村野人,竟能讓天朝如此的重視。
傳聞果真不加,天朝的小皇子,怕是連續命青燈都不能維持那殘存的一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