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寄生種遍地蔓延 11.暴亂的風(一)
華法琳走在前面,似乎對於味道的來源很自信,她走得越快,桐葉心中就越緊張,因為他們已經漸漸脫離了市中心,四周也越來越荒涼,漸漸的,住宅區已經變成了荒廢的工地。
“還沒到嗎?”
“還有一段路,味道越來越濃了。”
華法琳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他們走在軟趴趴的沙子上。這些沙子在前幾天的雨中受了潮,而後又是陰天的緣故,並沒有干透。他們一腳深一腳淺地穿過這片沙子鋪的路,留下來一連串的腳印。前面的沙地已經沒有了路燈,桐葉拉住華法琳。
“回去吧,前面沒有燈。”
“可是,很快就到了。”
華法琳不願放棄。
“我們在這裏也走了一段時間了。”
“真的,就在前面。”
華法琳指了指不遠處,桐葉發現那裏竟然有火光,由於距離也不算很近,他不太看得清楚發出火光的到底是什麼。他打算看得再仔細一些,但是華法琳已經向黑暗深處走去。桐葉無奈點亮手機的燈,藉著手機的燈光繼續在黑暗中穿行。
他們穿過沙地,前面開始出現草叢,這些草叢如同野火一般旺盛,高得甚至能夠到桐葉的腰。大概是因為空曠的緣故,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時遠時近,好像水裏的波紋。風聲中,人的身體從鼓膜開始,顫抖沿着神經中樞遍佈全身,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這裏很冷。草叢開始顫抖,猛烈的風吹過去,壓彎一片草,草尖如同杆子上的旗幟飄揚抖動。
他們看到了那團火光,那是一個破舊的寺廟,坐落在這片“野火”中,孤零零的,如同池塘里突兀出現的摺紙船。周圍看不到任何的路徑,就好像路徑已經被野草埋沒,或是說吞噬。
火光有些微弱,從寺廟碎裂的窗子中漏出,門匾斜斜地垂下來,帶着似乎只要抖動就可以落下落雪的灰塵。陳舊的木門微微打開,這使得就算站在門口也可以窺見其中的場景。
華法琳默默無言地站在寺廟前,桐葉從後面跟上來。
寺廟,總感覺在哪裏聽過……桐葉看清楚寺廟的樣子后,產生了一種熟悉感,並且很快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陸玲說的西郊的寺廟,不就是這裏嗎?
木門微微打開,高大的身影從門縫中擠出來出來,瞬間遮住了火光,他看到桐葉時臉上帶着一些詫異,然後他看到了桐葉身旁的少女,沉默片刻后,他打開門,火光頓時更亮了一些。
華法琳抬起鼻尖,輕輕嗅着從寺廟裏吹出來的空氣,眨着眼睛回頭看向桐葉。
“那股味道就在這裏面。”
但桐葉並沒有理會她的話,他看着屹立在門口如山一樣的中年,對方也看着他。
“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是嗎?”
中年男人看着矮小的少女說道。
“嗯。”
“真的好像……”
中年喃喃道,眼裏露出幾分懷念的味道,這副樣子讓桐葉愣了愣。他一直以為,這個自稱蟲師的男人不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蟲師緩緩走過來,這使得被他遮住的光更多的漏出來,照亮寺廟前的區域。他蹲下身子,想拉近和少女的距離,只是令人遺憾的是,由於身高過於高大,他就算這樣也要比稚嫩的少女高上幾分。
他伸出寬大的手,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其實因為他的手掌也很大,這種撫摸看起來就像是抓住少女的頭——眼裏閃爍着溫柔的光。
華法琳以為蟲師要做什麼,在他伸出手的時候閉上了眼睛,但是很快她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嘴角揚起臉上露出笑容。她抬起鼻尖,嗅了嗅蟲師身上的味道,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大叔,為什麼明明你身上的味道我從來沒聞到過,卻覺得很親近好聞?”
少女如同幼獸般問道。
“你應該知道很多有關你們血族的信息吧,比如血族的卵。”
“知道。”
“在你還是一顆豆子一樣的紫水晶的時候,你母親把你送給了我,然後我帶了13年……然後,我在這裏才碰到了那邊站着的——你怎麼稱呼他的?”
“桐葉哥。”
“碰到了你的桐葉哥,他是一個炎術士,身上散發著混沌的灰色以及不易察覺的白色……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人選,我就將你送給了他。”
“噢,原來是這樣……混沌的灰色和白色,確實,桐葉哥可不就是個迷茫又心善的好人嘛。”
少女嘀咕的同時,桐葉插話進來。
“混沌的灰色和不宜察覺的白色是什麼?”
“靈魂的味道,灰色代表迷茫,白色代表乾淨的,善意的東西,這種味道或是說顏色每個人身上都有的,但你聞不到。”
蟲師頭也不抬地答道。
“這是你的能力之一嗎?”
“算是吧……你很好奇,不懷疑我在胡說八道嗎?”
“我覺得你大概沒有必要騙我。”
“……我早說過,你是一個聰明人。”蟲師抬起頭,看着桐葉的眼睛。“所以現在是輪到我兌現承諾了是嗎?你是打算就今天嗎?”
“今天?算了吧,時間不早了,華法琳要休息的。”
蟲師有些驚訝,因為他沒想到這個問題,而桐葉卻思考的這麼仔細。
“你不怕我就這麼跑了?”
“那你跑吧,反正她和我在一起,你若是惦記她,肯定不會走遠。”
桐葉看着眼前的少女,眼裏也露出溫柔的光。
“哈哈哈——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蟲師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正要點起來,卻被桐葉制止了。
“怎麼?”
“你要讓她聞你的二手煙嗎?”
蟲師怔了一秒,將煙重新放入口袋中。
“所以呢?到底為什麼?”
蟲師忍着上來的煙癮,問。
這時,一直沒做聲的華法琳叫了起來,聲音中透露出天真與興奮。
“我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記憶告訴我,那個東西並不好吃。可我還是想見一見那個東西的樣子,所以就聞着氣味一路追過來了。”
蟲師愣了愣,忽地大笑起來。
“確實,對於血族來說,那東西只有聞起來還不錯。”
他打了個響指,只聽見寺廟裏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黑影從寺廟深處走出來,穿過火光,扒開門,帶着濕噠噠的體液,站在蟲師身後。
那是一個軀體不算高大的怪物,全身光禿禿的,只有脖子上長了鋼針般的鬃毛。眼睛分佈在頭部兩側,看上去像是一隻蜥蜴。它的額頭兩側,連着耗牛或水牛似的犄角,如同號角一樣,向上高高的揚起來。它的背後收束着一對寬大的黑翼,上面帶着骨刺,看起來極其堅硬的樣子。
“就是這個,身上帶着很香的味道,但看樣子就知道一定不好吃。”
華法琳全然沒有覺得害怕,甚至還湊到那隻寄生種前仔細地看了看。那隻寄生種並沒有立刻攻擊少女,而當華法琳靠近它的時候,它的身體竟在微微地顫抖,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血族作為最上位的妖魔之一,偶爾是會獵食下位妖魔的,雖然這孩子已經完成了最後的進化,不亞於一些更高級的妖魔,但同血族相比,大概就是——一個稍有地位的鄉下貴族和尊貴的王族之間的差別吧。”
蟲師沒有制止少女好奇的樣子,他看着華法琳時不時伸出手指戳着妖魔的身體,或是撫摸妖魔的皮膚,絲毫沒有露出一絲的擔心。
“蹲下。”
寄生種立刻按照少女的指令蹲下來。
“握手。”
“摸摸你的脖子。”
“鼓掌。”
“背着我。”
說著,少女爬上寄生種的肩膀。
“飛。”
寄生種展開翅膀,帶着少女飛到空中。
桐葉和蟲師坐在寺廟前的台階上,很默契地交談起來。
“未成年的血族還沒有飛行的能力。”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孩子很怕華法琳。”
“我之前說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一個鄉紳和王族間的關係。對於妖魔來說,這種關係至關重要,而且比人類社會更加牢靠。像人類,鄉紳拿着劍,拿着槍還可以殺死王族,但下位的妖魔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殺死上位妖魔的,哪怕那是一個奄奄一息的上位。”
“這又是為什麼?”
這時蟲師點上一根煙,在尼古丁的酩酊感中短暫露出一絲恍惚。
“和之前說的靈魂的氣息有關係。再給你舉個例子,一個獵殺了無數妖魔的大獵魔師,光是憑藉身體的氣勢就可以令下位妖魔動彈不得。你也許無法理解,但是,理由其實很簡單,這是因為,他們殺了太多的妖魔,自然而然會有一種令妖魔戰慄的靈魂氣息,就是這種靈魂氣息壓制了下位妖魔。”
桐葉仔細地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
“有機會我會好好向你請教這個問題的。”
“如果我有這個時間的話……對了,你可能要和華法琳躲一躲。”
蟲師忽然看向了遠方的天空。
“為什麼?”
“風的氣息在朝這兒逼近。”
“風?”桐葉像是想到了什麼。“是陸玲?那我和華法琳不是已經……”
他知道,如果風朝着這裏靠近,那麼憑藉風術優秀的偵測能力,他和華法琳應該已經被陸玲發現了。
“別擔心,我可以保證她沒有發現你們。但這也僅限於那樣的距離,現在她過來了。”
說話的同時,風開始劇烈地吹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