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趕人

第七章:趕人

而後,容箏和陳姨娘被老太太留在萬壽堂里訓了好一通話,待到巳時末才回了鎖春居。

一踏入房門,陳姨娘帕子一摔便吼開了,“這四姑娘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瞧着是個老實人,臨到關頭了卻來這麼一下子,道行可真是高呢!”說著說著“砰”的一聲拍在紅木几上,直將那茶盞都震倒了。

“娘,”容箏掩了門,耷拉着腦袋挪步上前,囁嚅道:“其實不是容瑾臨陣倒戈,是……是我沒與她說定,便將此事說與祖母,我以為……我以為她必定會站在我這一邊的,我可是在為她討公道啊!”

陳姨娘秀眉一挑,不可置信的,她伸出食指重重一點容箏的腦門,“你呀,糊塗!這說到底是她與二姑娘的事兒,你不與她說定了便替她出頭,人家心裏指不定嫌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能站在你一邊?你……”陳姨娘連連搖頭,說不下去了。

容箏臉色漲得通紅,捏着帕子在羅漢塌另一側坐了,忿忿道:“我哪兒曉得她不光看着傻裏傻氣,還是個軟骨頭,被欺負了還幫着人說話的。”

陳姨娘冷哼一聲,將案几上那被震倒的白瓷朵雲紋茶盞扶起來,“她哪是軟骨頭,她是腦瓜子靈光,知道你不是真為她出頭,順帶藉此事向太太示好罷了!”

“不能罷,我瞧她就是怕了她們。”

陳姨娘的纖纖玉手捏着白瓷茶盞,鮮紅的指甲是捲雲紋中一點鮮煥的亮,她轉着杯盞,道:“憑她怎麼著,此事都是你欠妥當,事兒辦得急急燥燥一點兒沉不住氣,今後沒有十足的把握,別到老太太跟前告狀,”說罷想起方才老太太那一頓訓斥,將個杯子又是一頓,“老太太這通火憋着沒處發,便全發在咱娘倆兒身上,我一個都當了娘的,站在老太太跟前聽訓示,真臊得慌!”

容箏被說得低下腦袋,面色愈紅,可她一面又不服,小聲嘀咕:“昨兒將此事大概告訴了您,您不就火急火燎地讓我告訴祖母么?”

“你瞎嘀咕什麼?”

“沒有,我是說上回您讓我對的賬我都對過了,沒錯漏,”容箏一面說一面抬手為陳姨娘斟茶。

陳姨娘出自富商之家,嫁妝豐厚,單是京郊便有三個莊子,如今也都是她在打理,順帶便讓女兒容箏學着算賬了。

朱氏則恰好相反,她從不讓容清看賬本,唯恐那銀錢污了她似的,現下她便在春暉堂里檢查容清的功課。

“應瑒的《建章台詩集》你讀完了,詩詞可有進益?”朱氏將一本翻得書頁都折了角的《陶淵明集》又遞給容清。

容清心裏一萬個不願意,卻還是接過書,謙道:“進益不敢說,卻有些心得,女兒再回去研讀幾遍罷。”

容清其實有些兒怕她娘,譬如現下,朱氏舉手投足間的姿態便端莊得過分,說話時連步搖上的流蘇都不晃一下,雖然嘴角勾着一縷恬淡的笑,可怎麼看都像個檢查課業的先生。

朱氏淡淡嗯了一聲,擺擺手。

容清起身,猶豫着又看了眼朱氏,終於小聲問:“太太,您就不問問方才萬壽堂里的事兒?”

“芝麻大點兒的事有什麼可問,四丫頭拿了你的東西你去責問兩句也沒什麼不妥,是陳姨娘搬弄是非,將個姐妹之間的瑣碎拿到老太太跟前去嚼,”朱氏面露不屑,順手斟了茶,水柱衝擊素瓷杯,忽而那雙修長的玉手一頓,她蹙眉喃喃道:“不過你們姐妹先前吵得更厲害的時候她也沒去老太太那兒嚼過舌根,這回怎會一反常態?”

一旁侍立的張媽媽忽的變了臉色,她這才明白錢媽媽喊她去萬壽堂是為的什麼。她心嘆好險!若方才將她提溜進去審問一通,那太太的臉便都讓她丟盡了。

“興許是陳姨娘眼紅大爺進了金吾衛,亂了陣腳,才會連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拿到枱面上說,”張媽媽忙上前提醒。

朱氏微微頷首,揭開杯蓋輕嗅茶香,暫時揭過此事了。

“不過我瞧四妹妹是個懂事的,做的毽子也不賴,”容清將方才收到的毽子放在書案上,外圍一圈兒孔雀藍的雉雞羽毛十分亮眼,“昨兒我去她院子裏,才知她只有三個婢子並一個婆子伺候,她們還圍了一圈兒嗑牙談閑天,院裏都長出雜草來了也無人侍弄,不如再給撥幾個人過去罷。”

騰騰熱氣氤氳了朱氏的臉,像雲霧中一朵白色的杜鵑花,她似漫不經心蓋上茶蓋,淡聲吩咐:“挑幾個勤快的丫頭送過去,把紅袖也撥過去。”

張媽媽本想推辭這差事,奈何料理內院瑣碎的孔媽媽昨兒告了假,朱氏又不信任旁人,她只能應是下去辦差了。

此時容瑾已攜雀兒回了鴻雁齋,口渴得很,拎起茶壺正要斟一杯茶,可那壺卻是輕飄飄的,裏頭一滴水不剩了。

雀兒見狀,轉身走出門去叉着腰大喊:“入畫,你們幾個連茶水也不燒了么?一日日的不知在忙些什麼!”

耳房裏咿咿呀呀的說話聲止住了,隨即卻是撲哧一聲嬌笑。

“稍等一等,奴婢這就來嘍!”入畫高聲應了一句,腳下卻沒挪動分毫,接着同其餘幾個嘻嘻哈哈。

每日容瑾都到重霄院飯廳里用飯,倚梅院又無人來,院裏除了洒掃和燒水便再沒什麼活兒了,可就這,還得雀兒親自動手。

“小姐,這起子人不叫便連動也不動一下的,奴婢都想用鞭子抽人了!”雀兒忿忿走回來,粗粗捲起袖子。

容瑾笑道:“快別,這些人哪經得起你一頓揍,”說罷拉着她坐在對面的綉墩上,從攢盤裏挑了個青奈李遞給她。

外頭幾個雖是二等丫鬟,可都是家生子,身後有老子娘撐腰,又是老太太和太太送過來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容瑾若對她們太壞了,便是損了老太太和太太以及她們老子娘的體面,如此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而在這府里,要能支使得動奴才,光自個兒脾氣硬是沒用的,如此反而會得罪人,說到底就是兩宗,錢和權。

說起錢,容瑾的月例只二兩銀子,平日裏看個大夫,讓小廚房做兩個穌酪便沒了;若論權,她一個才接回府的庶女,不得長輩疼愛不說,如今還得罪了陳姨娘,哪裏來的權?所以沒法子,只得凡事忍讓,低頭做人。

“你方才說看見引你拿雉雞羽的媽媽了?”容瑾問雀兒。

“是呢!”雀兒回神,神秘兮兮道:“那媽媽後來跟着太太走了,奴婢以往都沒留意,今兒才發覺她是太太的人,可奴婢也拿不准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容瑾若有所思,從攢盤裏拿了個金桔,在手掌心裏揉搓着。

她自認從未得罪過太太身邊的媽媽,也不曾得罪過太太,且自己又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太太犯不着拐着彎的來害她,正自思忖,便有丫頭來報:“小姐,張媽媽過來了!”

張媽媽是朱氏身邊的得力幹將,但都是料理賬目等,並不在身邊伺候,這些容瑾倒是記得,她放下金桔,捵了捵玫瑰衫子坐正了。雀兒也忙放下奈李,起身乖乖站到容瑾身邊兒去。

只見一個赭色回紋夾袍的媽媽領着四個婢子從院子裏緩緩走過來。

“小姐,”雀兒瞳孔微縮,低頭壓聲道:“就是她,就是她!”

容瑾立即領會了雀兒的意思,她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媽媽雖不常陪在太太身邊,可也見過兩回,雀兒這個沒心沒肺的,居然認不出她來。

“老奴見過小姐,”張媽媽領着四個婢子進了屋,目不斜視地望着容瑾,向她行禮,那嚴肅勁兒,絲毫看不出心虛。

容瑾請她坐。

張媽媽再三推辭,謝了座后便將來意言明,並向容瑾一一介紹身後的幾個丫頭,“這是紅袖、春杏、夏蟬和秋霜,都是老實勤快的,今後便跟着小姐了,小姐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可別縱着她們。”

幾人立即朝容瑾行禮喊四小姐。

容瑾抬眼一一看過去,春夏秋這三個看着倒真是老實憨厚的面相,不過最右側這個紅袖么,三角眼顯凶,行禮時腦袋也不如其餘三個那般低,想來是個有脾性的。不過她穿緋紅色羅裙,是個一等丫頭,有脾性也是應當的。

一旁的雀兒見這媽媽從頭至尾像不認識自己似的,而自家小姐也只顧着看幾個新來的婢子,她心裏頭着急,正待要提醒,容瑾突然望向她道:“雀兒你去看看,入畫那壺茶怎的還未燒好,張媽媽都在這兒干坐半日了。”

“不必了,奴婢那兒還有一堆瑣事要料理,便先告退了,”張媽媽起身,止住正要往外去的雀兒。

“張媽媽替我跑這一趟,不吃口茶我怎麼過意得去,”容瑾含笑說著,朝雀兒使眼色示意她去泡茶。雀兒只當自家小姐要質問這張媽媽雉雞羽的事兒,於是忙應是,領着新來的幾個丫鬟一齊出去,將門也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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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的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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