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奇葩秦奕
雲捲雲舒處,靜水碧波影隨風。淡笑清漣月流瓦,白露依霜重。
靜謐的月光流灑在樹梢,偶爾穿過林間縫隙落到地上,蔭庇下便多了斑點。樹林深處,傳來陣陣蟲鳴,和着蛙叫,秋末臨時。而在一棵茂密的大榕樹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大大地睜着,折射着淡淡的月光,眼眸甚是清澈。眼睛的主人一動不動地坐在樹枝上,背靠着堅實的樹榦,雙手抱膝。細細望去,眼中還有着淺淺的悲傷,時不時抽泣一聲,想將腦海中的雜亂排開,卻驚醒了樹下沉睡的人。
樹下的男子仰起頭看向坐在樹上的少女,眉頭高高地皺起,她又想家了是嗎?離開碧雲谷已接近一月,她的話越來越少,表情也越來越平淡,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鳳傾逸輕輕咳嗽了一下,將樹上迷亂的人喚醒。花無艷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緊停住抽泣,以免吵着樹下的人。於是深夜,又恢復了靜謐。
離開碧雲谷真的快一個月了,對於從來沒有離開過碧雲谷的她,除了無奈,就是迷茫。也許爹爹和娘親的血已經染了匪寇的刀,也許她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也許未來於她而言,是沉浮的草萍。她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就連樹下的人,為什麼會選擇帶着她離開,她都不知道。
這一路走來,他對她倒是頗為照顧,只是就是因為如此,她才覺得不安,於是選擇了沉默。有時候沉默,在對前程迷茫的時候,是最好的選擇。在沉默的時候,兩個人都知道彼此並沒有睡下,這個認知讓他們的身邊環繞着一股異樣的氣氛。他們被這氣氛打敗,幾乎體無完膚。許久,就在他們認為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一陣空靈的笛聲穿透過他們的耳膜。
花無艷的眼眸轉向笛聲的方向,眼中儘是疑惑,而鳳傾逸則是遲疑半蹲着身子,作出防備的姿勢。能在三更時分還能吹聲尋味的人,無論從什麼方向來講,都值得人防備。很久,久到他們以為對方的笛聲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
“你聽到了什麼?”鳳傾逸放鬆防備,靠在樹榦上,問樹上的人。
“傷感,夾雜着對未來的迷茫,和着對自由的憧憬。”花無艷呢喃道。
“哦?你居然能聽出這個,看來你也是懂樂之人,那——”說著,鳳傾逸故意停頓了一下,摘下一片綠葉,繼續說道:“那你聽聽我的聲樂里蘊含著什麼。”
說完,草葉已經放至唇縫見,輕輕呼氣,一曲低沉又渾厚的絲樂從他的唇縫間揮灑出來。音樂鼓動着周圍的空氣,一團團的湧進花無艷的耳里。漸漸的,聲音變得空洞,空洞中又帶着點點的靈氣,像山澗濺滿池面的溪流,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樹上的人聽着聽着閉上了眼睛,享受地聆聽着,她喜歡這音樂。
而就在她寧願一輩子沉浸在這音樂里時,聲音的主人已經扔了草葉,抬眸看向樹上的人。花無艷猛地睜開眼睛,眼底一陣波光流動,她聽出來了。
“不甘。”她說。
“憤怒。”她又說。
“恨!”最後她說。
花無艷自顧自地說著,卻不知此時樹下的人眼裏十分複雜,埋着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不一會兒,他啞着嗓子問:“你怎麼聽出來的?前段低沉,後段空洞,應該沒有不甘、憤怒,更別提恨了。”
“不,我是從聲音停止后你的呼吸中感受到的。”花無艷解釋道,但卻沒得到鳳傾逸的回應。她便不再開口,一夜相對無言。
突然一旁樹梢的枝葉有響動,鳳傾逸馬上立起身,做出防備的姿勢。接着從一棵樹上跳下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臉上帶着莫名的微笑。
“兩位好雅興,荒郊野外竟然能與我琴瑟和鳴。”白衣男子說道。
原來他就是剛才吹笛子的人,花無艷不緊低下頭深深地打量他,一個擅長音律的男子,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極有魅力的。雖然一張臉比不上鳳傾逸俊逸,但眉目之間的沉穩,以及霸氣,確實鳳傾逸沒有的。
見花無艷和鳳傾逸都沒有回自己的話,白衣男子頗為尷尬,為了緩和氣氛,於是自己又繼續說道:“在下秦奕,很是榮幸能與兩位相識,不知兩位準備前往何地?”
“兩位不要誤會,實在是因為在下路過此地,盤纏早已花光,這才厚着臉皮想與二位同行,希望你們行個方便。”見兩人還在對自己保持着警惕,白衣男子拱手作揖道。
“玉臨京城。”鳳傾逸還沒有對秦奕放鬆警惕,出於禮貌,還是給了對方回答。
得到了回答的秦奕笑得更開心了,興高采烈地說:“我也正好要去玉臨京城,可否結伴而行?”
“不行!”
“不行。”
花無艷和鳳傾逸相視一望,然後看着他,異口同聲道。
被拒絕了,秦奕並沒有打算放棄,而是走到一邊的樹下坐着,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花無艷和鳳傾逸又望了眼對方,秦奕看起來好像是真的睡著了,可是這突然冒出一個想要與兩人同行,任誰都不會放鬆警惕。
第二天他們出發的時候,秦奕也很在他們的後面,想要跟着他們離開。花無艷回頭望着她,說了她與秦奕之間的第一句話:
“你不要跟着我們。”
“難道你們連待人最基本的愛心都沒有嗎?一個身無分文的人尋求你們的幫助,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你們都應該給予對方幫助吧?”秦奕不依不饒,繼續說道。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跟着我們咯?”花無艷反問道。
“荒郊野外,少有人來,我只能跟着你們。”
“好,你想跟着那就跟着吧。”不等花無艷拒絕,鳳傾逸就答應了秦奕的要求,“但是我們只負責讓你跟着我們到京城,到了后你不能再跟着我們。”
秦奕點頭說好。
可是誰能想到,那秦奕,竟是個難伺候的主,去客店住宿的時候,他非要上好的房間。可是當時鳳傾逸和花無艷的手裏,只有為數不多的盤纏。好說歹說加強迫,總算逼着秦奕和鳳傾逸睡一間房,花無艷獨居一室。
可是半夜裏花無艷已經睡下,忽然聽到床邊傳來陰側側的說話聲,“小美人兒,如此良辰美景,我們別睡覺,聊聊天吧。”
可是當花無艷睜開眼睛,立起身望向黑影的時候,那人看到了她的臉。然後就尖叫一聲,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自從離開碧雲谷后,花無艷一直都戴着面紗,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解下來,所以秦奕並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可是這一看到花無艷的容貌,他就好像在夜裏看到鬼一樣,嚇得說不出話來。其實他也是想趁着鳳傾逸睡着后,跑到花無艷的房間,看看她究竟是何等容貌。可是結果,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鳳傾逸聽到秦奕的尖叫聲,馬上從另一件房裏衝到花無艷的房裏,進門就看到很奇怪的一幕。花無艷坐在床上,瞪着眼望着秦奕,而秦奕則站在一旁,好像被嚇壞的小媳婦一般,整個人縮小了一號。
早就知道這小子不老實,誰知道他竟然跑到花無艷的房間,想一親芳澤,不過這結果嘛……
看到秦奕被嚇壞的那個樣子,鳳傾逸不由勾起了嘴角,活該!
忍着笑走到秦奕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後問花無艷:“他沒傷到你吧?”
花無艷搖頭,氣憤的眼神總算恢復了平靜,抿唇望了鳳傾逸一眼,終是沒有說話。然後鳳傾逸帶着秦奕離開了她的房間,她望了關上的門很久,才慢慢地躺回床上。右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臉,撫摸着上面的胎記,隨即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這張臉,真是丑到極致了呢,
回到了房間,秦奕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倒了杯水喝了壓壓驚,然後望着躺回床上的鳳傾逸,好像看着一條可憐的狗,問道:“兄弟,我說你長得這等模樣,身邊怎麼會跟着這麼丑的一個女人?”
鳳傾逸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秦奕就接着問:“我看她一直戴着面紗,骨骼也驚奇得緊,以為是個大美人,我還想挖你牆角呢,誰曾想——唉!”說完自己就開始嘆氣。
“她不是我的人。”鳳傾逸簡單地吐出幾個字,就沒再說話了,翻身躺回床上,閉了眼睛。
秦奕又嘆了一口氣,還想繼續問下去,可是看到鳳傾逸確實沒有想和自己說話的意願,便沒再繼續問了,走向自己的床,脫衣上床。
一夜無話,第二日起來后,三個人吃了早餐,就繼續趕路。一路上秦奕常常湊到花無艷的身邊,想給她道歉。因為他突然想到,作為一個女人,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昨晚他如此失禮,一定傷害了她。
可是花無艷都沒有理他,他一湊過來,就離得遠遠的。秦奕討了個沒趣,便又湊向鳳傾逸,可是他也只給了他一個冷眼,繼續往前走去。
轉眼已過了深秋,鳳傾逸即是為了趕路,也是為了其他的事。所以一路緊趕慢趕,快到京城時已經到了冬天。
跟了一路,秦奕在快到京城的時候,同他們告了別,分道揚鑣。雖然一路上喋喋不休,惹人煩,有時還有點神經質,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不過真的要分別了,花無艷還是有點捨不得他,不過她也沒有說出來。秦奕離開的時候她依舊冷着眼神,沒有給他一個多餘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