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可別哭啊,我不會安慰人。
因為失眠加着急上火,姜臨半夜起來吃了兩片安眠藥,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是被蔣圖南的短訊吵醒的。她看了看時間,九點二十。九點上課,現在已經遲到二十分鐘了。
她匆忙洗臉,趕到實驗室,裏面有人正念着她的學號,她一個急剎車,輕聲答了聲“到”。點名冊被一雙修長的手輕攏着,她視線上移,目光瞬間凝住了。
男生俊秀的五官在燈光下更加清晰,眼裏微微發亮,嘴唇緊抿,看不出喜怒。姜臨進去找了個空位坐下。因為男生的到來,整個實驗區騷動起來,顯然這個突然到來的、面容清雋的學長,比面前這些培養皿和試管更有吸引力。
姜臨沖後面坐着的室友李媛投去疑問的目光,李媛湊過來小聲道:“林教授生病了,這節課由研一的學長來上。”
一群女生的目光簡直要燒起來了,以商藝為代表,沖講台上的人問道:“駱學長,下課了我們去聚餐,你要不要一起?”
姜臨扯着嘴笑,心裏祈禱:千萬別答應。
駱葉抬着漆黑如墨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底下這群學弟學妹,說:“如果實驗報告在下課前能交齊的話,我可以考慮。”
下面的人一陣雀躍。
姜臨努努嘴,那道聲音再次傳入耳內:“剛剛遲到的同學,麻煩你留下來清洗所有的實驗器材。”
姜臨用手背搓了搓發燒的臉頰,崩潰地看向那道頎長的身影。男生眼眸一抬,目光深邃,和她的視線撞到一起,不作停留地移開了。
姜臨的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落不下去。
整整一堂課,姜臨都不敢再看駱葉,只是按他講解的實驗步驟,對着面前的一排試管搗鼓了半天。最後整個實驗台亂得像被洗劫過一樣,各種器皿堆在一起,看起來一片狼藉。
這時,姜臨嗅到了一股檸檬清香。她還沒來得及回頭,一片陰影已經落了下來。
她耳邊突然有股熱氣。
“我說過了,玻璃棒用后要及時擦洗乾淨,你這麼想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姜臨壓低聲音:“知道了。”
她去拿滴定管,險些帶倒蒸餾瓶。駱葉就站在她身側,抱着手臂,斜眼看向她,依舊是嘲弄的語氣:“我現在懷疑你是個只會讀書的書獃子,還是個空有理論的草包。”
這話也太傷人了。
姜臨抿着嘴,睨他。
駱葉笑着問:“你不服氣?”
姜臨剛想開口回答,他身形一轉,往後排的位置去了,如同來時一般,無聲無息。他越是這樣,她越是要做給他看,她不是他瞧不起的那種人。
有了賭氣這層原因,之後的實驗步驟進行得格外順利,姜臨提前完成實驗,寫好了報告,第一個提交上去。
課後就是聚餐時間,一群人說說笑笑着離開了,留下姜臨一人在實驗室里打掃。本來蔣圖南想留下來幫忙,但他是班長,又是此次活動的負責人,理應早去安排活動,他便先去轟趴館了。
姜臨將浸泡過的器具放進超聲清潔儀,然後探頭去看坐在生活區的駱葉。他正抱着電腦噼里啪啦地敲着文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留下來監視她的。
課代表簡直是個勞碌命,不僅要伺候別人,還得賠笑臉。
姜臨耷拉着腦袋,一個不注意,錐形瓶里的燒鹼水一下淋到了她的手背上。
“噝!”
駱葉隔得老遠都聽到了女生的吸氣聲,他做事一向專註,輕易不會為別人分心。但那不大不小的聲音,就像貓爪子突然撓進他的心。駱葉狠狠扣上電腦,往實驗區走去。
“你做什麼了?”
姜臨站在兩米外都感受到了駱葉的怒氣,她忙縮回手,小聲道:“沒事。”
可她的手還是被駱葉扯過去,放在涼水下沖洗了片刻。因為受到腐蝕,她手背上的皮都皺了。
“活該。”駱葉壓低聲音道,“手套放在這裏,你當它是擺設?”
姜臨顫抖着手,痛得直咬牙,悻悻地道:“我剛沒看到。”
“嘴巴呢,不知道問,啞巴了?”
還不是看你工作太認真,怕我一打擾,又把你惹毛了。姜臨在心裏嘀咕,沒說話了。
氣氛瞬間有點凝滯。
這種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人鬧心,駱葉將姜臨推遠了些,語氣稍微緩和了點:“算了,那邊第二個柜子裏有消毒水,你去擦點吧,剩下的我來弄。”
見小女生垂着頭沒動,以為她正難受呢。他閃爍着目光,嘗試着去安慰她:“既然你選了這門課,就應該明白受這些傷是家常便飯。”
她還是沒動。
駱葉清了清嗓子:“你可別哭啊,我不會安慰人。”
“不是……”小姑娘啞着嗓子,指着他的手臂,“你那裏破皮了。”
駱葉低下頭去看,大概是剛才過來得急,手撞到了桌角。
“我是怕你毛手毛腳的,把這些器材摔了。”駱葉解釋了一句。
“哦……”
“沒事別到處瞎看。”
“哦……”
姜臨擦完葯出來,看着駱葉在清潔區來回走動的身影。這個人真是喜怒無常,只是靠近他,她就覺得毛骨悚然。他到底是個什麼物種屬性?
班裏預定的轟趴館離學校有點遠,駱葉開車載着姜臨過去。他推開包廂的門時,裏面的人正鬧得火熱。
姜臨先進去,許蓁蓁跟蔣圖南沖她揮了揮手,駱葉在她身後,剛進門便被班上一群女生簇擁着走了過去。
角落裏,姜臨偷偷往駱葉那邊看。商藝從一眾獻殷勤的女生中脫穎而出,很快移到“冰山”邊上,端着杯果汁遞到駱葉面前:“學長,要不要喝點東西?”
許蓁蓁感嘆:“哇哦,你們的班花……”
姜臨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小聲點。
那頭商藝的討好進行得如火如荼,一杯果汁被推過去三次,均被婉拒。駱葉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姜臨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就會爆發,將果汁潑到那張妝容精緻的臉上去。
下一秒,姜臨的預感成真了。杯子在桌上一滑,裏面的液體順着桌沿流到了商藝的白裙子上。
商藝一邊尖叫一邊起身,惹得眾人紛紛看過來。在她邊上的駱葉不緊不慢地取了紙巾遞過去,她受寵若驚,嘴裏一直念叨着:“謝謝學長,謝謝學長。”
姜臨在沙發上晃着腿,一眼不眨地盯着事發現場。直到駱葉轉過頭來,目光與她撞在一起,嘴角還勾起一抹微妙的笑。
姜臨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許蓁蓁撞了撞她的手臂,小聲道:“看到沒?他絕對是故意的,扇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傢伙表達不滿的方式怎麼這麼變態啊。”
“還好,咱們與他就一面之緣,他學業繁忙,應該記不得了。小姜臨,你可別露餡啊,這號人物咱們惹不起。”許蓁蓁感嘆道。
她已經惹了怎麼辦?並且超過了時長,無法撤回。
許蓁蓁指着忙進忙出的蔣圖南,摟着姜臨的胳膊,說:“看小蔣同學多務實啊,對你又好得沒話說,要不你就從了他算了。”
“胡說什麼?”
“哪裏胡說了,你怎麼這麼沒腦子,你認為他為什麼考來南大?當時全校老師都勸他報清華,他還不是一路追隨你。當時你媽去學校改你志願的事,他都是知道的。”許蓁蓁頓了一下,語氣稍微低了下去,“你記不記得,高一那年,咱仨在實驗室里玩,不小心碰倒了藥水把你的腿弄傷了,你被送進醫院后,他一直在醫院門口哭。本來他的理科成績墊底,但從那以後他比誰都學得認真。”
姜臨本想反駁,被她這麼一說,像被踩中了尾巴,不吱聲了。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他不敢明目張胆地追你,是怕萬一失敗了,連朋友都沒得做。”
姜臨往嘴裏塞了把薯條,嘆了口氣:“這可麻煩了,我只當他是要好的朋友。”
“沒事,你有的是時間慢慢想。”
姜臨一臉苦相地靠在走廊上的一扇窗戶邊吹風,這裏風景不錯,樓下的海棠花開得正好,香味撲鼻。門口有盞燈壞了,店主搭着三角梯過來換,蔣圖南在幫忙,姜臨也過去扶着。
大概是因為許蓁蓁方才的話,姜臨現在和蔣圖南相處總覺得有點彆扭。
蔣圖南扭頭問她:“白露又沒來?”
姜臨在包間裏面的人里尋了個遍,沒找到白露,便點頭說:“她不太愛參加班級活動。”
“怎麼說也是大家第一次聚會,好歹到一下場吧。你跟她一個宿舍,有她的聯繫方式嗎?”
姜臨回想了一下,說:“那我去給她打個電話。”
“等會兒。”蔣圖南將她叫住,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大橙子,遞過去,“你來得晚,給你留的。那幫人分得太積極,還好我手快。”
姜臨不知道該接還是不接。她正糾結的時候,走廊上多了個人。他一來,把班上的其他女生也引來了。姜臨只好趕緊將那個大橙子攥在手裏,與閑庭漫步的駱葉擦肩而過。
電話那頭,音樂震天響。
白露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有些不真切,大致意思是她有事來不了了,但餐費會補上。姜臨對着手機“喂”了兩聲,再看屏幕,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包間裏人多,姜臨不想再進去,扭頭看見駱葉坐在大廳吧枱的高腳凳上,她鬼使神差地也坐了過去。
反正她在駱葉那兒的好感早就被自己敗光了,說不定這會兒能找點回來。
吧枱邊的木架上擺放着各種款式的香水瓶,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的,形狀各異。駱葉壓根連餘光都沒給姜臨,只拿過其中一個瓶子捏在手裏看。
姜臨“咦”了一聲,忍不住搭話:“三宅一生的作品,你也感興趣?”
“嗯。”正在觀賞的駱葉抬眸,“你懂?”
“家裏有研究這方面的專家,各種款式都有收藏,不過我對這款的印象深刻些。”
駱葉原本飄散的眼神變了一下,問:“為什麼?”
姜臨暗自挺直了腰桿:“這款香水瓶號稱採用了世界上最純凈的藍色、最恰當的規格和最和諧的對比度,圓錐體將瓶身切割成四個單面,搭配亮銀色鉻合金,就像是晴朗的夜晚倒映在水中的一輪明月,銀光閃爍,別具美感啊。”
駱葉扭頭看她,目光漸深:“你懂得還挺多。”
姜臨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看了些資料而已。”
駱葉沒接話。
“你的研究方向是香水,那你一定用過這款‘一生之水’了?”
姜臨話音剛落,駱葉已將手裏的香水瓶放回原處,倉促地結束這個話題:“我從來不允許身上有任何異味存在。”
那你身上的檸檬味哪兒來的,難不成真是體香?想到這兒,突然一股熱浪從姜臨耳根升騰而起,她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了?
駱葉瞥了她一眼,轉身要走,動作卻突然停下。她想跟在他後面一起走,沒剎住腳,額頭撞在他的脊背上。他蹙着眉心,眼睛在燈光下泛着光,像蠢蠢欲動的獸。他轉過身,手指朝她勾了勾。她往前走了一步,那張近乎完美的臉離她極近。原來單眼皮的眼睛也這樣有神啊。
駱葉那清冷的嗓音刺破了她的耳膜:“告訴我,你的臉為什麼突然這麼紅?”
姜臨的心像突然豁開了道口子,一陣又一陣的風漏了進來。
難不成,她要告訴他是因為她想到了他的體香,所以她臉紅了……他會不會把自己當變態看啊……
姜臨張了張嘴,少女的嬌羞顯露無遺:“我……”
她剛吐了一個字,不知是駱葉不想聽了,還是出於別的原因,他擺擺手,道:“算了,不重要,我也不太想知道。”
那你問什麼?被堵回話的姜臨硬生生把揣摩了好幾遍的理由給咽了回去。
她跟在駱葉後面和他一起上樓,走廊里站滿了人,但蔣圖南不在,姜臨下意識地去找許蓁蓁,問:“你們怎麼都出來了?”
許蓁蓁拽住她的手,面露焦急:“你們班上有幾個人跟隔壁包間的人起了衝突,他們被拉過去了,現在都沒出來。蔣圖南進去調解,八成也被扣住了。”
姜臨一愣:“那你們站着幹嗎,趕快報警啊。”
許蓁蓁指了指不遠處站着的那個男的,三十多歲,臂上文着條龍,目光兇惡地盯着所有學生:“有人盯着呢,誰敢報警啊。”
“老闆呢?”
“隔壁包間的人看起來像社會上的小混混,老闆也不敢管。”
姜臨往人群里看去,幾個班幹部都不想惹事,個個像蔫了的茄子,低着頭一聲不吭。她急了,快走幾步去敲隔壁包間的門,裏面沒動靜,她再敲,手腕卻被那個文身男捏住。男人目露凶光:“老大在裏面辦事,不想惹麻煩就乖乖待着別動。”
姜臨到底是女孩子,被男人嚇得一愣,但又想到事已至此,她不能不管,便壯着膽子質問道:“你們把我同學帶到哪裏去了?”
回答的人心不在焉:“事情辦完了,自然會放他們出來。”
“那你讓一讓,我要進去。”姜臨想掙脫開,但男人的力氣太大,她覺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擰斷了。
“放開她。”駱葉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聲音寒得像千年雪山上的冰,一字一句道,“我警告你,快放開她。”
不知是不是他的語氣太有威懾力,那男人怔了一會兒,真的鬆開了手。
走廊里寂靜無聲。
駱葉的嘴角凝着一抹冷笑,腳下猛然發力,踹向包間的門。本來就是隔斷間,門並不結實,木板經此一震,幾近斷裂。在他準備再次發力時,門開了,露出一頭黃毛。
姜臨推開那個“黃毛”,擠了進去。
包間地板上橫七豎八的全是酒瓶子,一屋子的酒氣令人作嘔。煙霧繚繞,就着昏暗的燈光,姜臨看見四五個人坐在沙發上,目光再一轉,地上被扣着幾個人,正是蔣圖南和班上其他幾個男生。
蔣圖南也看見了姜臨,他企圖掙脫壓在後背上的拳頭,使出渾身力氣沖她喊:“你怎麼來了?快出去!”
有人從衛生間裏出來,看起來更像是這群人的頭,他“喲”了一聲,朝姜臨走過來。姜臨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停住了。男人打量着姜臨,沖後面的幾個人挑了挑下巴,問:“這誰啊?”
開門的“黃毛”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小聲說:“應該是一個班的。”
男人的身子往前探了探:“化工科還有這麼標緻的妹子啊,真是暴殄天物。”說完手臂往姜臨肩上一攬,語氣更加輕佻,“小妹妹,不如跟我們一起玩玩唄。”
姜臨抬頭斜了男人一眼,男人滿口黃牙,臉因淫笑擠作一團。男人注視着姜臨不過一秒,笑容就漸漸消失,表情轉而變得扭曲,惱怒地沖姜臨身後的男生喊:“你找死啊?!”
駱葉微微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一步,抓着那隻放在姜臨肩上的胳膊輕輕一推,男人重心不穩,連連後退。
駱葉拉着姜臨就要出門。
幾個原本被按在地上的男生也掙脫了,站起來跟着駱葉他們一起走。
那個“黃毛”往門邊一閃,堵住門口,駱葉看了他一眼,說:“借過。”
“黃毛”扭了下頭,仰起下巴叫囂:“你以為你是誰啊?我今天就把你廢了信不信?”說著,伸手拍了下駱葉的臉。
駱葉沒動,只是直直地看着“黃毛”,眼神冷得像冰一樣。
頓了一瞬,駱葉又看着姜臨,低聲說:“你帶着他們先出去。”
姜臨點頭。這些人中數蔣圖南傷得最重,姜臨打算扶着他先走,但“黃毛”仍攔着他們。駱葉乾脆一腳將“黃毛”踹出門,乾脆利落地清理了障礙物。
姜臨一行人剛出去,包間門就被關上了。
許蓁蓁跟着過來架住蔣圖南,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蔣圖南搖搖頭,注意力還在姜臨身上:“姜臨,你呢,有沒有受傷?”
“沒,你們先去醫院吧,其餘人回學校,都在這兒別又出什麼事。”
蔣圖南說行。一幫人要走,卻被在走廊留守的文身男堵住,姜臨仰着小臉,瞪着他:“他們傷得這麼重,出了人命你負責?”
文身男猶豫了片刻,讓出了路。
姜臨沒走,但包間門被鎖上了,她進不去,只能蹲在走廊里等駱葉出來。今天這事,她聽蔣圖南說了下原委,本是班上幾個男生衝撞了別人,見對方不依不饒,還未出社會的學生年輕氣盛動了手,這才有了之後的事。
駱葉本可以不管這事的,以他的個性完全沒必要插手,又或者,也許是一直以來她將他看得太冷漠了。
包間內的駱葉倒沒想這麼多,他把襯衣和外套脫下來,纏在手背上,系了個扣,看着面前躍躍欲試的幾個人,挑眉問:“你們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
被問話的人面面相覷,動作也慢了半拍。駱葉已沒了耐心,想速戰速決,便一拳揮了過去,最邊上的男人立刻倒在地上哼唧喊痛,其他人被震懾住,不敢上前了。
駱葉掃了眼貓在角落裏喘氣的男人,收斂了眉眼,冷聲道:“警察這會兒已經在來的路上,打架鬧事是小事,不知聚眾吸毒會被判幾年?”
餘下的人慌了,轉頭看向頭:“宇哥,怎麼辦?”
被叫宇哥的人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邊上的人讓駱葉走。
走廊里,姜臨垂着頭靠在牆壁上,後背涼颼颼的。駱葉走過去將她提了起來,拽着她的手就往樓下走。
姜臨這一天吃的東西不多,出了轟趴館之後突然覺得反胃,對着路邊的垃圾桶吐了個乾淨。
回到車裏,駱葉抱着手臂問:“現在知道害怕了?”姜臨面無血色地抬頭盯着他。
駱葉扔過去一瓶水:“沒出息。”
姜臨從小到大都沒遇到過這種事,加上一陣狂吐,整個人虛脫地靠在椅背上。
“剛才那股狠勁呢,劉胡蘭?”
姜臨腹誹:歷史老師知道你把民族英雄當笑話說,不得一掌把你劈暈。
駱葉哼笑了兩聲,還不忘俯身過來幫她系好安全帶,然後啟動車子,一踩油門,將車駛了出去。
“現在怎麼辦?”姜臨看向駱葉,“那些同學不能白白挨了頓打吧?”
駱葉淡淡地回道:“這事輪不到你來插手,我打賭,那幾個男生絕對不想再跟這幫人扯上關係,到最後肯定會不了了之。”
姜臨反應激烈:“可這些人渣不處理,以後就會禍害別人。”
“別裝正義了行不行?那幫人連毒品都敢碰,你以為是一般人?怎麼,警察的活你也想攬?”
吸毒?姜臨下意思地捂住嘴巴,臉色刷白。
不論怎麼裝成熟,她也只是個小姑娘。
駱葉低頭,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知道怕了就躲遠點,這件事我會配合警察調查。別當個課代表就什麼都管,你以為社會跟你想的一樣簡單?”
姜臨垂下眼,不吭聲了。明明是關心人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也像是在訓斥。
車在校門口的一家清吧外停下來,姜臨還在思索轟趴館的事,駱葉先下車,敲了下她邊上的車窗玻璃,彎腰看她:“不下車?還要我請?”
駱葉先進去找了張沙發坐下,長腿一蹬,伸了個懶腰。姜臨進去后,滿屋子找駱葉。等她看向自己,駱葉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姜臨坐得離駱葉有點遠,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一杯熱牛奶,推到她面前。
他還能有這麼溫柔體貼的時候?姜臨側眸看他,那張臉在酒吧燈光的照耀下,明亮至極。周圍太嘈雜,她只聽見自己一陣大過一陣的心跳聲。
姜臨深吸一口氣,抱着玻璃杯抿了一小口。
駱葉窩在沙發里玩手機,他本來不打算管的,但女生嘴角的奶泡像一顆石子,硌得他不耐煩地扔掉了手機。
姜臨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她扭頭看駱葉,男生勾勾手指,沉聲道:“你過來。”
姜臨挪過去了些,隨着距離拉近,男生的五官在她眼裏越發清晰。他慢悠悠地抬起手,指腹停在她唇邊,輕撫了一下。
完了。姜臨的腦子裏一陣轟鳴,像一顆驚雷炸開,整張臉都開始發燙。
她的腿也僵了,身子也麻了。
駱葉做完一連串動作,跟個沒事人似的坐回原處。姜臨默默地看着他,他那張臉冷峻如常,然後她視線一轉,落在剛剛跟自己親密接觸的手上。他的手骨節分明,似乎比之前更好看了。
大概是她的視線過於炙熱,駱葉斜睨了她一眼,問:“你想給我看手相啊?”
姜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才能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於是,她鼓起勇氣點點頭,紅着臉道:“以前看過這方面的書,你要我幫你看看嗎?”
駱葉臉一黑,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沒再看她:“我看你還是閉嘴比較好。”
姜臨不吭聲了。
白露過來的時候,駱葉和姜臨都垂着頭,毫無交流。她看着這兩隻“殭屍”,道:“你倆怎麼一起過來了?”
姜臨目瞪口呆地站起來,白露在她沒開口問之前先解了她的惑:“我在這裏駐唱。”
在姜臨反應過來之前,駱葉已經走上前去:“人是你宿舍的,我安全帶到,有事先走了。”
他長腿一邁,很快出了大門,金漆木門被推開,露出一小片藏青色的天空。
白露扯了扯姜臨的衣袖,她這才回神,看向白露的眼神多了幾分依靠:“……白露。”
“你沒事吧?”
姜臨搖頭。
“班級群里大家都瘋了,我也是看到消息才知道的。你真是不怕死,也不看對方是什麼人,就敢出頭。”說著,白露打趣她,“不過也好,這下你更出名了。”
姜臨苦着一張臉:“怎麼感覺你很幸災樂禍啊?”
“你這一鬧,白撿個帥哥送你回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姜臨湊過去,問:“你跟他很熟啊?”
白露點頭:“有點交情。”見姜臨沉默着,白露攬過她的肩,“別亂猜了,走,姐妹帶你去喝兩杯。”
兩分鐘后,姜臨跟在白露身後,抱着兩杯香飄飄奶茶回了宿舍。
按理說,一天的緊張應該讓人疲倦才對,奇怪的是,姜臨的腦子裏一直浮現出那個人的影子,揮拳的側顏、冷笑的嘴角、對什麼都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他像一塊磁鐵吸引着她靠近。
魔怔了!姜臨在心裏暗罵自己不清醒的腦子,側翻了下身。
對面的李媛聽到動靜,問:“姜臨,你也睡不着?”
與此同時,應聲的還有二花。
手機的光一閃,整個宿舍的氣氛瞬間活躍起來。
白露眯着眼出聲:“別吵。”
李媛:“反正明天沒課,睡那麼早幹嗎?要不來個通宵夜談,明天再睡個天昏地暗。”
二花舉手:“我同意。”
“有什麼可聊的?”
“很多啊。比如,我今天才發現駱學長的顏值是真的高,尤其是那兩條大長腿,夠我嗑上一年。”二花說。
李媛一個枕頭扔過去:“別跟我搶。你還別說,這一對比,咱班那些男生除了班長以外,個個都是軟蛋。駱學長太有血性了,尤其是英雄救美那一出,簡直讓人血脈賁張。姜臨,作為女主角,你要不要說說感想?”
“什麼?”姜臨捂在被子裏的臉忽然熱了。
“裝什麼傻啊。”李媛扭頭去看姜臨的床鋪,見沒有動靜,試探地問,“睡了?”她嘀咕着回被窩,餘光卻瞄見有人抱着手機蹭地坐起來,光速下床,在書桌上一通亂翻。
“姜臨,你夢遊?”
宿舍的深夜,有潮濕的風。
姜臨飛快地找到電腦,打開后連上手機的熱點,查看郵箱裏的郵件。未讀郵件的發件人是……駱葉?她的心跳漏了幾拍,鼠標點進去,文件是她在實驗課上交上去的作業,但跟之前上交的完全不是一個版本,滿目批紅。
駱葉的批註寫得通俗易懂,每個論點都加上實例,某些她一筆帶過的含糊的點,他甚至在後面標上了哪本書的多少頁有詳細論述,連錯別字都一一圈了出來。
姜臨看了一眼收到郵件的時間,半個小時前……難不成他回去以後一直在看她的實驗報告?
她清了清嗓子,對着失眠的室友問:“你們收到今天作業的回批了嗎?”
二花翻了個身,一頭霧水地道:“沒有啊,這都幾點了,你以為這些老師還跟高中一樣披星戴月地工作啊。”
那就意味着,駱葉把她當作特別的那個人。如此想着,姜臨的心裏樂開了花。
窗口那陣濕潤的風徐徐而起,吹得姜臨心神蕩漾,她抱着筆記本電腦,在漆黑的房間裏輕聲笑了起來。
次日,姜臨一大早就起來了,一宿舍人被她吵得無法入睡。待罪魁禍首出了門,李媛伸了下懶腰,掀開被子看了下表:“蒼天啊,好不容易一個周末,大家都不好好休息嗎?”
二花聞着宿舍里殘留的香水味,眼裏露出一絲精光:“你有沒有覺得姜臨今天很反常?她剛剛在洗手間待了多久?”
“整整一個小時,我掐着表數的。”
“開學以來,第一次見她穿裙子。”
兩人對視一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