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是我的,哪兒都別想去。
兩人靜靜地相擁了一會兒。
突然,姜臨感覺手裏被塞了個東西,她低頭一看,發現是玻璃瓶,瓶身是手繪的圖案,一隻長耳朵兔子。她抬頭,疑惑地看着駱葉。
“你聞聞看,喜不喜歡,本來打算今天帶你出去時再給你的,但臨時有事。”
姜臨心下一動:“你自己調的?”
“嗯。”駱葉的身子往前傾了傾,將她裹得更緊,“每次見你,總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我便用替代的香記錄下來,想辦法融合到一起。這是我第一次調製關於愛情的香水,你是它的主人。”
姜臨眼眶發熱。
她知道他是最怕麻煩的人,卻為她做了這麼多。
“那你想要什麼?”
“怎麼,想還人情啊?”
“沒有。”她小聲道,“我媽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駱葉笑起來,隨即斂住一眸水光:“那你繼續軟吧,最好軟一輩子。”
他說一輩子……姜臨抿了抿唇。
駱葉瞥向她的粉唇:“腦子裏別想東想西的,我是在盡男朋友的義務。”
男朋友?
嗯……迄今為止,他這三個字說得最耐聽。
“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我媽該找我了。”姜臨輕輕地掙扎了一下。
駱葉鬆開手,雙臂搭在身後的欄杆上,顯得瀟洒而舒展:“剛剛坐你對面那個阿姨是你媽?”
姜臨點頭。
駱葉整理了一下衣服,作勢要跟着她走:“那我跟你一起去打個招呼。”
“什麼啊?”姜臨連連推他,“別胡鬧。”
他微哂:“我有那麼見不得人?”
“不是。”她腦子轉動了一下,連忙解釋,“你很好,是我怕嚇到了我媽媽。”
駱葉盯着她。
姜臨慌亂中撞進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輕笑:“不過是逗你一下而已,這麼緊張幹嗎。”
隨後,駱葉伸出手,捏了捏她被凍得通紅的臉,心裏縱有不舍,也只得放人:“去吧。”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把外套穿上。”
姜臨走到長廊處,回頭見他還在看着自己,眼眶一下就濕潤了。
以前她看書中寫的那些關於分別的橋段總是嗤之以鼻,覺得過於做作,現在親身經歷,她才明白少年的感情原來這麼純粹,不過是幾日不見而已,卻像生離死別一樣。
目送姜臨離開后,駱葉便坐電梯上了頂樓。
姜昕城一直待在實驗室里,午飯也沒吃。他這人有潔癖,不會讓任何有味道的東西進入實驗區,給他帶的飯放在最外面的桌子上,沒有動過的痕迹。
駱葉看着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也許他真的沒有嫌疑。
可能是察覺到駱葉的目光,姜昕城回過頭來,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你有話要說?”姜昕城笑起來,一臉和善。
駱葉走過去:“這次的研究方案我看過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姜昕城得閑去喝了杯水,喉結滾動了一下,緩了一口氣才道:“你繼續。”
“咱們現在研製的這款香,我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瞞您說,南大之前有位教授姓渠,我養父曾經是他的助理,有些資料到現在還保存着,這款香不管是調配方法還是原料,都跟當時渠教授調製的香有點相似。”
姜昕城一身黑色長衫,頭髮向後梳起,眉目中隱隱帶着威嚴。他隨意掃向駱葉,不緊不慢地說:“什麼資料?”
“我也是聽說。”駱葉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據說當時渠教授的研究成果還引起了轟動,好多商家以贊助的名義來挖角,但都被他婉拒了。不過很不幸,後來實驗室發生了嚴重的爆炸事故,渠教授當場喪生,研究也就中斷了。”
說到這裏,駱葉突然停住,眼眸中升起寒意。
姜昕城的臉色也有點複雜。
駱葉繼續道:“當時的資料我養父沒有銷毀,而是保留下來作了紀念,不過並不完整。”
“你覺得那些資料對此次試驗有所助益?”姜昕城自上而下打量着駱葉。
“也許。”駱葉頓了一下,“如果光靠現有的材料去查之前研究的缺陷,恐怕會走彎路。”
姜昕城抿了一口水,仔細地斟酌着駱葉的話:“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想到辦法了?”
“算是,但沒到具體實施,一切還是未知數。”
姜昕城沉吟。
駱葉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其適應能力卻比大他兩輪的教授們都強上幾分。
“這件事由你來負責吧,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別的倒沒什麼,只是有件事我比較好奇,想問問教授。”駱葉平靜地道。
姜昕城點頭:“你說。”
“當時那位姓渠的教授跟您是同級,他的死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動靜,但警察給出的結論是自殺。我聽養父說事故現場極為慘烈,但事故發生前一天我見過渠教授,他很正常,不像是會自殺的人,您對此怎麼看?”
姜昕城甩了甩袖,謹慎地道:“警察都查不出的事,我哪裏知道,你怎麼會好奇這件事?”
“我與渠教授有一面之緣,有幸拜讀過他寫的調香紀實,覺得可惜而已。”
姜昕城的眉心鬆了松:“不該你管的別問。再說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如果不是你今日提起,我都忘了。”
是嗎?
駱葉看着往實驗室外走去的背影,勾起一抹冷笑。
我偏要把這層黑暗而厚實的殼子掀開,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麼。
駱葉在實驗室里待到凌晨,回四合院的路上,他竟看見天空中有點點星子。這在城中心可算是難得,往日星星都被霧霾遮擋住了。
忘了是什麼時候有這種閒情逸緻了,他下了車,坐在四合院門口的台階上,靜靜地發獃,什麼也不想做。
出國留學前那幾年,駱葉和老師一起住在城郊。那天夜裏,也是難得一見的繁星點點。他們在一里之外的香料莊園查看了香料后,徒步回家。月光明亮,連手電筒都用不上,月亮倒映在水塘里,清輝不減。
老師走在他前面,為他引路。
在其後的很多年裏,只要一想起那個背影,駱葉就覺得很踏實。
現在老師正在天上看着自己嗎?如果人死後會變成星星,那老師一定是最明亮的那顆吧。
駱葉靠在門邊抽起了煙,心神越來越不安定,最後沉默着將剩下的半截煙掐滅了。
他打開手機,微信對話框裏沒有新消息。他盯着姜臨的頭像發獃,女生在鏡頭前笑靨如花。他會毀掉這一切嗎?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很矛盾,腦子裏的黑白邊界早已模糊。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卻停不下來。
駱葉正欲關掉手機,一條消息跳了進來。
——香水超級好聞,我很喜歡。
——那就好。
他的語氣有些疏離。
姜臨看到回信,略微有點失望。
對話框是“正在輸入”狀態,幾秒后,駱葉再次收到信息。
——你不開心?
——還好。
姜臨估摸着是他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
兩分鐘后,她收到一張照片,後面附上一行字:看得到星星嗎?
姜臨點開大圖,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團。
她想到了什麼,一溜煙跑上閣樓。
駱葉見她遲遲不回復,正納悶,就收到她發過來的語音:“我這邊也有,原來今晚的星空這樣好看啊。”
姜臨細柔的嗓音裏帶着輕微的喘息,還有掩飾不住的喜悅,輕而易舉地勾住了他的心。
駱葉懶得打字,撥了電話過去,問她:“你在哪兒?”
姜臨推開屋頂的窗戶,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然後才回話:“家裏的閣樓上,好久沒上來了。我小叔是擬音師,我小時候曾跟着他在樓頂錄音,一待就是一下午,運氣好的時候還能遇到飛過的鴿子呢。”
駱葉笑:“聽起來很有意思。”
“哦對了,我這邊還有小時候錄的一些東西,有時間給你聽。”
“好。”
話題到此終止,電話里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姜臨心裏裝不住話,此刻有些想他,也顧不得矜持,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麼,跟你在同一片星空下,就像你真的在我身邊一樣。”
對方半天沒說話。
在駱葉面前,姜臨簡直就是戀愛新手,既比不上他在感情中遊刃有餘,也沒有他那樣動人心魄的魅力。
她拿不准他的心思,有時候她會想,他為什麼會和如此平凡的自己在一起呢?
這樣想着,她耷拉着腦袋,精神也萎靡了。
“姜臨。”
過了好半晌,駱葉才喚她的名字,她低低軟軟地“嗯”了一聲。
“我想你了。”
姜臨怔住。
這根本不像是從駱葉嘴裏說出的話,她是見過他拒絕向他告白的女生的樣子的。而現在他在跟她示弱,以一種需要她的姿態。
姜臨的衣衫在寒風中晃蕩,拍打着她的手臂,她的一顆心隨着風起起伏伏。
她害怕剛剛只是自己的幻覺,下意識地回應:“你再說一遍。”
“逾期不候。”
姜臨央求:“你再說一遍嘛。”
“你還想錄下來每天當起床的鬧鈴?”
姜臨努努嘴,她的心思有這麼容易被看穿?他是會讀心術嗎?
駱葉懶懶地道:“我掛電話了。”
“別。”她不想就這麼結束。
駱葉笑了笑,開心了不少:“是不是捨不得我?”
姜臨不作聲。
“乖乖回去睡覺。”他哄着她。
“今天爸媽不在家,沒人管我。”
“去哪兒了?”
“好像是去接姥姥了,今年約好了去舅舅家過年,在南桐那邊。”
姜臨特意在地圖上算過,從北市到南桐有些遠,坐高鐵得四個小時。
“哦。”駱葉應了一聲。
姜臨又問:“你呢?”
“我會待在北市,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團圓飯那天應該會回雅園,我已經很多年沒過過年了。在國外的時候,每到春節,我會坐在窗戶邊,看一會兒煙花,就算過年了。”
姜臨有點心疼。
電話那頭的人將她從失落里喚出來:“你別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很享受那樣的狀態,並不覺得有什麼。”
“你爸媽什麼時候去世的?”姜臨小聲問。
“我十歲的時候,空難。”駱葉頓了一下,“連遺體都沒找到。”
他說得輕鬆,但即便這樣,姜臨也聽得出來他話里摻雜着隱忍、痛苦和落寞。
“學長。”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從天空中落下的一片雪花。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姜臨仰望星空,思索良久后終於做出決定:“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駱葉勾起一抹笑,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臉:“那我不是得向你報恩?”
姜臨咯咯笑起來:“你準備報多久?”
他難得溫柔:“很久很久。”
姜臨忍俊不禁,眼中閃過一抹調皮:“那我就勉強受着吧。”
這樣放鬆的相處時刻,姜臨也不再像以往在駱葉面前那樣緊張。他眼前浮現出她的臉,小小的,帶着一抹淺淺的粉色。她美得不自知,卻已經足夠勾人。
“奇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有沒有那種時候,就是僅憑一眼,就能夠判定今後會跟這個人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繫。”姜臨突然感慨道。
駱葉的聲音並無異樣:“也許呢。科學研究表明,人的大腦里有時會出現從未見過的事物,那是前世的記憶。”他肆意胡謅。
“啊?”女生有些失落,“這麼說,我在前世就被你吃定了,這不公平。”
駱葉笑了:“不過是騙人的東西,你也信。”
他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即便是,那也是因為我追逐着你,不肯放過你。”
姜臨哭喪着臉:“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她將身體從窗欞中間退出來,跳回到地面上。
下樓時,她聽見客廳里傳來說話聲,估計是父母從姥姥家回來了。
“姜臨,早點睡,明早還要出發去南桐呢。”母親在樓下喊道。
她偷偷溜回房間,迅速爬上床,蓋好被子。
講電話的聲音放輕,斷斷續續的。
駱葉也推門回屋,然後用脖子夾着手機,雙手空出來整理工作枱上的資料,裏面滑出來一張紙。他撿起來一看,紙上是塗鴉——一隻噴氣的鬥牛犬。
駱葉看着,差點笑出聲。
還以為姜臨平時過來做事很認真呢。
駱葉將那張紙夾到書架左邊的書本里。
目光掠過窗外,牆根底下長出的那株梅樹,在寒風中搖曳,枝頭的兩朵梅花含苞欲放。
南桐跟北市是兩個相鄰的城市,姜臨一家人開車過去。一路上搖搖晃晃,姜臨暈車暈得快吐了,最後歪在靠枕上昏睡過去。到了地方,還是母親把她叫醒的。
姜臨的舅舅以前在南桐當兵,之後便留在那邊經商,後來乾脆把家也搬了過去。他們一家跟舅舅一家平日雖有共同的家族微信群,但真正見面的時候很少,一年到頭也就過年時團聚一回。他們還沒進小區呢,遠遠地就看到舅舅一家在院門口候着。姜臨扭頭,見母親在悄悄抹淚。她遞過去一張紙巾,然後默默地下了車。
舅媽雖然是北市人,但這些年也學會了做南桐的地道小菜,滿滿一桌,好看又美味。
除夕夜裏,大人們熱絡地聊天。
小表妹蘇熵湊過來小聲問:“聽姑姑說,你戀愛了?”
姜臨心裏一緊,瞥向母親那邊,隨後搖頭:“瞎說。”
“根據小道消息,你男朋友的業務能力很強,還長得跟吳彥祖差不多。”
……
舅媽朝這邊看過來:“你倆偷偷摸摸地嘀咕什麼呢?”
蘇熵笑了笑:“我在向表姐請教問題呢。”
“你要是在學習上有這熱乎勁,我就放心了。”
姜臨忍俊不禁,悄悄朝表妹使了個眼色。
“臨臨啊,你多教教她,明年就高考了,還這麼貪玩。”舅媽給姜臨倒了杯飲料遞過來。
姜臨點頭:“您別擔心。”
舅媽轉向蘇女士:“還是臨臨讓人放心。”
“放心有什麼用啊,女大不中留哦。”蘇女士嘆了一聲。
姜臨聽着彆扭,轉頭去看春節聯歡晚會。一段歌舞過後,主持人站成一排開始說開幕語。
遠處的公園裏傳來鞭炮聲。
手機里陸續有一些消息進來,大多是來自同學的新年祝福。
姜臨翻了一圈,沒有看到駱葉的,心裏有些失落。
二花在群里挨個討要紅包。輪到姜臨,她嘴巴甜滋滋地道:“祝課代表跟駱大神在新的一年裏甜甜蜜蜜、恩恩愛愛。”
“借你吉言。”姜臨想到什麼,說,“我昨天在南桐的古玩市場上見到了不少好物,開學了給你帶過去。”她又圈了其他人,“你們也有。”
李媛笑嘻嘻地道謝,白露則沒有回復。
姜臨想了會兒,去陽台上給白露打了個電話。
白露接電話的時候,那陣鞭炮聲剛好過去,姜臨扭頭看了一眼屋裏的人,父親跟舅舅在客廳里下棋,其他人正邊看電視邊聊天。
“喂?姜臨?”
“嗯。”姜臨背過身去。
“有事?”
“沒,跟你說聲新年快樂。大家都在群里聊天呢,就你幾天都沒出現了,忙什麼呢?”
白露打了個哈欠:“這兩天好累,都忘了今天過年了。”
“你沒回福利院?”
“沒呢,寒假都待在北市,正好有幾場演出,下學期的生活費夠了。”
“那個……”姜臨低頭扣着陽台上的磚牆,低聲問,“駱葉跟你聯繫了嗎?”
“啊……他沒告訴你?”
姜臨心裏立馬生出不好的預感,忙問:“告訴我什麼?”
白露猶豫着道:“他沒說,就擺明了不想讓你知道,我也不好說啊。”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姜臨追問。
電話里安靜了一瞬,姜臨急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風陣陣,她整個人都在打戰。
“也不是什麼大事……”白露想了想,最終和盤托出,“他不小心吃了過期的東西,在醫院洗胃呢。你別著急啊,以前也發生過這種情況,所以這次處理得比較及時。再說有齊衍在,他是醫生……姜臨你聽我說……姜臨?”
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白露垂着手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直到齊衍走近,才回過神來。齊衍遞過來一杯熱飲,白露吸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才喪着臉道:“我好像做錯事了。”
“沒事。”齊衍安慰她,“也該讓他女朋友知道。”
白露點點頭,迎着走廊里的風,低聲叫他:“齊衍。”
她有多久沒有正兒八經地叫他的名字了,他心中五味雜陳。
“新年快樂。”
齊衍注視着她。
走廊盡頭的天空有煙花炸裂,絢麗而短暫。
他突然想攬她入懷,不想錯過這一生最美的風景。
他剛伸出手,白露就撲了過去。
在靜默中,他輕輕開口:“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四年還是五年?”
“四年零三個月。”白露答。
齊衍有些感慨:“這些年,有你在,我很開心。”
白露突然很想哭。
齊衍臉上則光影閃爍,神情難測。
“臨臨,快過來,你姥姥做了雪花糕,過來嘗嘗。”蘇女士在客廳里喊,“哎喲,你穿這麼少跑到外面去做什麼,外面要下雪了。”
姜臨跑回屋裏:“我給同學回個電話。”
“都說了什麼呀?”蘇女士瞟了她一眼。
“能有什麼,不就是新年祝福那些話嘛。”姜臨伸手去拿雪花糕,蘇女士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洗手了沒?你知不知道手機最髒了,你還握了半天……”
姜臨吐了吐舌頭,去了洗手間。她狼吞虎咽了幾塊糕點,匆忙跟長輩告了假,借口說困了,不準備一起守歲了。得到允許后,她便拉着蘇熵上了樓。
“幫我一個忙。”姜臨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請求。
年僅十七的蘇熵捂住了嘴:“大家都在下面,你想幹嗎?”
“我得回一趟北市,火車票我都訂好了。他們要是問起我,你就跟他們說我睡了,必要時幫我打打掩護。”
“可是現在這麼晚了,再說你就算坐高鐵也得幾個小時,怎麼趕得回來?”蘇熵看了一眼姜臨的神色,“還是說,你不打算回來了?姑父知道了怎麼辦?”
姜臨進房間拿了錢包,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到時候再說吧。”
蘇熵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姜臨。
表姐一向很乖巧,今天怎麼會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
“我就說吧,你戀愛了。”
姜臨沒否認。
蘇熵推推她,一臉艷羨:“我也想早點上大學。”
“那你讀書就用功點,別讓你媽操心。”
“姐,不得不說,你好勇敢哦。”蘇熵伸出頭看了一眼客廳里的長輩,吐了吐舌頭,“姑父那麼凶。”
“後門在哪裏?”姜臨問。
蘇熵領着她走到後門。
出了院子,姜臨一路狂奔,心怦怦狂跳着。
她想見到駱葉,她瘋狂地想見他,不顧一切,不計後果。
火車站裏沒什麼人,候車的半個小時裏姜臨平靜了下來。原來自己這麼喜歡駱葉啊,不是一時興起,也無關利益。
大概是太過興奮,姜臨下車的時候把背包忘在了座位上,錢包也在裏面……
她在馬路上站了一會兒,原本跟她一起等車的人都走了,手機也偏偏在這個時候沒電關機了。她在口袋裏翻了半天,只找到兩枚鋼鏰。她張望了半天,終於等來了一個巡邏的保安。
“叔叔,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機嗎?”她把僅剩的兩個硬幣遞過去,“我給您錢。”
保安人挺好心,見她一個小女孩,沒猶豫就把手機借給她了。
還好她記得駱葉的手機號碼。
電話打了幾遍都沒人接,不光姜臨着急,她瞥了一眼旁邊的保安叔叔,他也開始不耐煩了。
姜臨趕緊移開目光,假裝看着路面。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駱葉正在掛點滴,嗓子啞得不行,聽出是姜臨的聲音時,他愣了一下,問:“你怎麼不用自己的手機給我打電話?”
“我在北市。”聽到熟悉的聲音,姜臨的鼻頭有點發酸。
“不是在你舅舅家?”
“我偷跑出來的,一個人。”趁駱葉沉默的時候,她補充道,“我手機沒電了,錢包也丟在車上了。”
“你現在在哪兒?”
“火車站出口。”
“我過來接你。”說完,駱葉不太放心,又叮囑,“外面冷,你到候車室去,萬一有陌生人搭話,你不要理。”
姜臨下意識地道:“你的身體要不要緊?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我沒事。你要是害怕的話,就數數,這個時間不堵車,我過去最多十分鐘,你數到一千,我差不多就到了。”
“知道了。”
掛斷電話后,駱葉就拔了針頭,因動作過猛,針眼處很快滲出血來。正巧有護士過來,驚呼了一聲:“你的身體剛恢復了一點,幹嗎去?”
駱葉在病服外面披了件外套,勾勾嘴角:“接女朋友。”
除夕夜,候車室里等着的大多是在外務工的工人,他們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姜臨站在窗戶邊,在氤氳的玻璃上寫字,寫駱葉的名字,以及自己的名字。
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
姜臨站了一會兒,覺得寒意逼人,便縮着脖子坐在最後一排椅子上。一個陌生男人湊過來問她:“小妹妹,你去哪兒啊?”
姜臨低着頭,絞着袖口。
“你說嘛,也許咱們是去同一個地方呢。”那男子又往她跟前湊了湊。
姜臨不敢去看他的臉,雙腿夾得緊了些,連吞咽口水都小心了幾分。
那人還準備說什麼,姜臨漲紅着臉懟回去:“你再跟我多說一句話,我就去找保安告你騷擾。”
“小姑娘架子倒是挺大的,我就問問,又沒有把你怎麼樣。”
男子嘀咕了一句,就挪到前面去了。
長廊上的燈壞了幾盞,路都不大能看得清。但每進來一個人,姜臨都抬起頭看看,生怕錯過了駱葉。她正盯着門口,見一道黑影走來,來人的面容漸漸變得清晰,是駱葉。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的五官更顯深邃。
駱葉在離她好幾米的地方站定,仔細地打量着她。
姜臨什麼也顧不得了,小跑着過去。
駱葉上前幾步扶住她,柔聲道:“地上滑,你慢點。”
她抬起腳,笑道:“新買的鞋子防滑,不信你看。”
駱葉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姜臨的裝扮。
淡藍色短襖,百褶短裙,長靴。
還好她穿得不算少。
駱葉抓住姜臨的手,她的手都快凍成一塊冰了,他心疼得不行,又有點生氣。她好好地待在家過年不好嗎,非得大半夜跑回來,這要是出了事該怎麼辦。
駱葉的手心覆著姜臨的手背,想把自己身體的熱量都傳給她。
兩人走出候車大廳,外面白雪皚皚一片。
北市難得一見的大雪,姜臨驚喜萬分,朝着雪地跑過去:“好大的雪啊,都積了這麼厚了。”
她興奮起來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如果情況允許,恐怕她早就脫了衣服在地上打滾了。駱葉全程沒有看雪,只是看她。
這小人,比他想像的還要蠢,卻讓他覺得慰藉。
姜臨瘋了半天,才察覺到駱葉的興緻並不高。
“怎麼了?”她走過去搖着他的胳膊,帶着撒嬌的語氣,像只討好主人的小狗,“生氣了?”
“我錯了。”她自說自話。
不管怎樣,先無條件服軟再說。
駱葉的語氣果然軟了下來,他嘆了一聲氣:“你要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萬一我今天沒接到電話呢?”
“我說了你肯定會阻止我。”不知是不是因為雪地反光,姜臨的眼眸亮晶晶的,“你生病了都不告訴我。”
她的語氣又軟又糯,駱葉簡直無力招架。
白露跟齊衍這倆二貨。駱葉在心裏咒罵了一句。最後,他無可奈何地將雙手伸過去,俯下身將姜臨的衣領攏起,擋住寒風,然後將拉鏈拉到領口處。
他動作溫柔,姜臨覺得這趟來得真值。
周圍靜悄悄的,她微微踮起腳,鬼使神差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他的臉是冰的,嘴唇卻是溫熱的。
兩人的嘴唇像觸電了一樣,瞬間從嘴角麻到四肢百骸。
兩人面對面站了會兒,表情都不大自然。姜臨的臉又燒了起來,覺得該說些什麼打破這個局面,便佯裝自然道:“那個,咱們現在去哪兒?”
她剛挪了一步,就被他拖了回來。
駱葉幾乎沒使什麼勁,就將她掰過來擁住。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邪魅,嘴唇就點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呵氣:“你是我的,哪兒都別想去。”說完,毫不客氣地吻了一下姜臨的脖頸。
姜臨喉嚨發緊,半天才擠出一個字:“別。”
她話中帶着求饒的語氣,更加讓駱葉多了幾分戲弄她的慾望。他心生歡喜,雙手捧着她的臉又摸又捏又掐,簡直愛不釋手。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現在的模樣有多可愛吧。
姜臨任由駱葉捏了半晌,心裏也覺得甜蜜,伸手將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指一扣,呢喃道:“我餓了。”
駱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思索着這個點哪裏還有吃的,然後隨手在路上打了一輛車。他們去了一家他跟齊衍常去的菜館,但已經關門了。這個點,吃團圓宴的都散了。
他正想着該怎麼辦,姜臨往對面的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一指:“我想吃泡麵。”
駱葉笑了:“大老遠跑回來就為了吃這個?”
姜臨顧左右而言他:“各大品牌是不是隨我挑?”
“行。”他順着她,“只要合你胃口,搬空都沒關係,我買單。”
兩人推門進去。
姜臨坐在落地窗前的凳子上,等面泡熟。
駱葉在貨架上見到什麼拿什麼,買了兩大袋零食。姜臨瞠目結舌,他真有買空這家店的架勢。
駱葉請店員幫忙溫了一瓶牛奶,姜臨接過去的時候還是熱乎乎的。
他又要去拿東西,被姜臨攔住了:“別買了。”
她指了指面前的一堆東西:“這些,我一個月都吃不完。”
駱葉覺得過意不去:“大過年的讓你吃這些東西……”
姜臨搖頭:“我覺得很好。跟你去高檔餐廳的人,你興許記不得,但除夕夜陪你吃泡麵的人,應該很難忘掉吧。”
“傻瓜。”
他站在燈光下,神情帶着異樣的溫柔。
駱葉點點頭算是妥協了,然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見姜臨狼吞虎咽,他促狹一笑:“有這麼好吃?”
“不是。”她嚼着面含糊不清地答道,“我是真的餓了,在家裏的時候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就沒吃幾口飯。”
駱葉挑了一小勺面往嘴裏送。在姜臨的記憶里,他做什麼都有條不紊,不慌不亂。
良久,他才輕聲說:“下次不會了。”
姜臨嘴角上翹。
普通的紅燒牛肉麵此刻竟然變得美味可口,甚至還帶着本不該有的甜。
這好像是她人生中吃得最心滿意足的一頓飯。
只因為,他在身邊。
夜更深了些,冷空氣更甚,天空中開始下起細雨夾雪。
姜臨跟在駱葉後面出了便利店,外面寒風呼嘯,冷得她直搓手。
“你在裏面待着,我打到車了再叫你。”
姜臨瞅了一眼他的外套,就這麼一會兒,他的肩頭已經濕了。
她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你還病着呢,出租車現在不好打,我來吧。”
駱葉回頭瞟了她一眼:“我的身體比你想像的好。”
然後,他繃著臉,注視着前方。
姜臨的臉一紅,不再跟他爭執,退回到便利店裏,身體又暖和了些。
姜臨借用便利店裏的移動電源給手機充了足夠的電,重新開機之後,微信提示聲響起,是蘇熵發來的一段語音。
“表姐,完了完了!剛剛姑姑上樓叫你,我沒攔住,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回北市去了。姑父已經在收拾行李要連夜回去捉你,你小心點啊!”
姜臨想了想,回復了一條信息:你就說我朋友生病了,我已經安全到達北市,我會主動認錯的,到時候怎麼罰,隨他們。
一行字打完,又被她刪除。
再抬頭,玻璃窗外那張深邃的臉正朝她靠近,示意她出去。
駱葉的嘴唇都凍得發紫。
姜臨去拽他的手,他掙了掙,笑道:“別凍着你。”
姜臨執意不肯鬆手,駱葉勾着唇反手將她握住。
駱葉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震動起來。
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兩個人才發現駱葉裝着手機的衣服口袋被姜臨壓着。她挪動了一下身體,用另一隻手幫他拿出手機,遞給他。但他一隻手揣在口袋裏,另一隻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伸手接手機,她只得幫他接通電話,拿着手機貼近他的耳朵。
兩人的姿勢有點微妙。
駱葉還未吭聲,電話那頭的人已經炸了:“我跟白露怕你過年一個人孤單,特地脫身出來陪你,結果你倒好,跑去接女朋友了。”
姜臨聽着不大好意思,手抖了一下,引來駱葉一瞥。
齊衍繼續道:“本以為你形單影隻,沒想到美人在側啊。”
駱葉笑了。這句話他還比較受用。
姜臨則哭笑不得。
駱葉瞄到她的笑,才開始搭理齊衍:“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齊衍賊兮兮地問:“要不是醫院會查房,你捨得回來?怕早就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了。”
駱葉掀了掀眼皮,表情有些不自然。
“說,你倆進展到哪一步了?”齊衍八卦地問。
駱葉沒說話。
“人家專程跑回來找你,你就沒有表示表示?”
……
“駱葉,你可不能慫[造字,song為上屍下從]啊……”
駱葉還沒發話,姜臨實在聽不下去了,就自作主張掛了電話。
駱葉趕緊道:“你別想多。”
姜臨嗆聲:“你想得也不少。”
駱葉笑了:“生氣了?”
見姜臨神色不對,他立馬嚴肅地道:“待會兒見到齊衍,我好好教訓他一頓,這說的都是什麼渾話。”
“別。”姜臨阻止,隨後聲音弱了下去,“別讓他知道我聽到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卻磕到玻璃窗上。
姜臨捂着被撞疼的地方,見駱葉樂不可支,便橫了他一眼。
“疼不疼?”駱葉止住笑,湊過去問,姜臨沒吱聲。他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顆糖,剝了糖紙后,塞進她嘴裏。
她怔怔地盯着他,慢慢咀嚼着糖果,甜橙味的,還不賴。
姜臨抿抿唇:“你是不是經常哄女生?”
“從未。”駱葉向後靠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沒那閑心。”
“那你怎麼什麼都懂?”
駱葉睨了她一眼:“無師自通。”
姜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駱葉也跟着勾唇,眼波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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