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到京
車簾被輕輕掀開,鑽出一個金玉般的少年來。一身月白色的錦衣,襯着瘦削的身形,如同一竿新竹。
自幼在燕京長大的楚煊沒有歷過邊塞的風沙,倒是與楚家的人不甚相像,加之身子弱,臉色有些發白,更像白雪堆就的人一般,若非一身男裝,乍一看去,倒更像是個姑娘家。
楚煊下得馬車,朝着婁京墨等人遙遙一拱手道,“兄長有事,不能前來,所以特意差了我來接二位姐姐和表哥!”
楚煊今年十三歲,嗓音帶着這個年紀的少年獨有的特點,略有些粗嘎。
聽得這聲音,楚意弦卻是待不住了,也顧不得戴什麼帷帽,撩開車簾便是笑喚了一聲“阿煊!”
楚煊抬頭望着那一張臉,明艷如春日枝頭盛放的海棠,與記憶中有些模糊的母親容貌甚為相似,只卻更加的嬌嫩鮮妍,除了多年前見過,卻還只是個半大女孩子的楚意弦,不作第二人想。
只不過……他們姐弟倆本就沒什麼感情,楚意弦這麼熱情做什麼?
後頭一輛馬車的車簾亦是挑起,楚曼音探出臉來,只頭頂上戴着帷帽,隔着一層輕紗與少年輕點了個頭,輕聲喚道,“四弟!”
少年牽了牽嘴角,而後便是一個轉眸,望向婁京墨和張六郎二人道,“二位表哥一路護送兩位姐姐舟車勞頓,真是辛苦了,咱們還是快些回府。早些安置下來吧!”
比起楚意弦見到幼弟時顯而易見的歡喜,楚家這位小表弟的態度就顯得冷漠許多了。
婁京墨和張六郎對望一眼,自然不會多嘴,笑着應了一聲。
讓他們有些詫異地反倒是楚意弦的反應,楚意弦好似半點兒都不在意楚煊的冷淡,仍然笑眯眯注視着幼弟,一副慈母......呃!不!是長姐的樣子。
張六郎胸腹間有些泛酸,表妹是這麼大度的人嗎?不是吧?他怎麼記得那一日他因為不小心說了一句燕遲的壞話,就被表妹直接無視了好幾日,無論他怎麼討好,都連個正眼都不給他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唉!到底是親疏有別,誰讓人家是親姐弟呢?
張六郎有些蔫兒,直到進了城門,眼看着城內店鋪林立,行人如織,熱鬧得不行,他這才歡喜起來。天子腳下到底是不一樣的,處處繁華不說,還有很多東西是張六郎在華陰時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過的。
他甚至瞧見了路上有金髮碧眼高鼻樑的西洋客商,瞧見了牽着駱駝的西域人,還瞧見了就在路邊上打起擂台來的兩家百戲團,真是目不暇接。
直到走過了大街,又走了兩個路口,轉向權貴雲集的東城,這些熱鬧才漸漸少了。
楚家在燕京城有崇明帝御賜的府邸,敕造大將軍府,門楣自然是不低的,聽說還是前朝的一處郡王府改造的。在寸土寸金的東城也是佔地極廣,足見盛寵。可這麼偌大一座宅子,這麼些年來,卻只有一個年幼體弱的小公子住着,很多院子因此都深鎖了起來,府內伺候的下人也不怎麼多。
年初時,因得了一門御賜的婚事,等到冬月就要成親,大公子楚煜才奉旨進了京,如今大姑娘和二姑娘也回來了,還帶了兩位表少爺一道,這偌大的宅子倒是要熱鬧起來了。
從十來日前聽說大姑娘要來京城的消息,大將軍府內的下人便得了大公子的命令,給二位姑娘一人擇了一個院子,修葺打掃起來,再將整個宅子上上下下都整治了一番,又新買了一些下人,正在調教,忙得人仰馬翻。
楚意弦他們在正門前下了馬車,她是大將軍府嫡出的姑娘,這麼些年了,難得一回進京回自己家,自然是要正兒八經地走正門入。
一路進去,還有不少下人正在忙着洒掃園子和安置花木擺設什麼的,忙忙碌碌,見得這一行人來,都是略顯生疏倉促地行了個禮。
楚意弦目不斜視,隨在引路的楚煊身後,緩步而行。一身的風塵僕僕,可那張面容之上卻是帶着笑,舉手投足之間從容大方,步子邁得不小,卻不快,自有一派說不出的氣度。
楚煊眼角餘光瞄見,眼下幽光暗閃。
張六郎倒是沒什麼異色,婁京墨卻有些納罕,只以為表妹女大十八變,如今已是枝頭初綻的花兒,性子卻更是刁鑽油滑了,卻不想,原來這幾年在楚老夫人身邊還真是長進了不少。
就這行止間的氣度,若是姑母和姑父瞧見了,想必也會放心不少。
落後楚意弦半步的楚曼音見狀,也不由挺起了背脊。
那些下人行禮後退讓一旁,雖然好奇,這幾日即便新來的也學了不少規矩,只敢抬頭匆匆一望,便又垂下頭去,卻也心中震撼。
誰說這兩位姑娘從鄉下地方來就上不得檯面,他們瞧着可是氣勢十足呢。
繞過影壁,再經一處迴廊便是二門了,迴廊前有一處岔道,一邊通向外院,另外一邊則是去二門的。眼見着前頭有一個嬤嬤帶着兩個丫鬟候着了,楚意弦不動聲色地緩了緩步子,前頭楚煊果真也是停了下來。
那頭嬤嬤便已帶着兩個丫鬟上前行禮。
禮罷,楚煊道,“我領兩位表哥先去客院暫歇吧,孫嬤嬤走一趟,帶兩位姐姐去她們的院子吧!”
孫嬤嬤是楚煊的奶嬤嬤,也是楚大夫人放在楚煊身邊的親信。楚煊出生那年,正逢當今太后千秋壽誕,楚大將軍帶了夫人進京賀壽,卻不想出了些事端,未能及時趕回定州,楚大夫人還動了胎氣,導致楚煊早產,不足八月便降了生,因而體弱。
崇明帝心生憐惜,便將楚煊留在了京中看顧。楚大夫人雖然萬般不舍,也只得遵從聖命,便留下了當時身邊,也是剛剛產子不久的貼身丫頭一家照看楚煊。
孫嬤嬤是個能幹的,京城楚大將軍府中沒有女眷,這麼些年,都是孫嬤嬤幫着楚煊掌着府中內務。
“是。”孫嬤嬤應了一聲,又朝着楚意弦和楚曼音一屈膝,“兩位姑娘請隨老奴來。”
一行人便是在此處分道揚鑣了。
這宅子比起同州府的祖宅她還是要熟悉得多,畢竟就是嫁了之後,也還偶爾會回來。只是,眼前的光景卻又與她記憶中的模樣有些不盡相同。
楚意弦看着,一雙黑眸轉黯,眼底不由騰升起幾許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