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願你深夜有酒,清晨有粥
小陸和我是在網吧認識的,有一段時間,我倆總是湊在一起包夜。
當時,我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正享受着年輕帶來的無憂無慮。當然,這些感受是現在回望當時才能擁有的,透過歲月的濾鏡,年輕時的一切都會變得美好起來。
有一天,我和小陸一起走在大街上,忘了當時在討論什麼話題,他說了一句:“等我長大了……”
“等我長大了”之後的內容,我已經忘了,只記住了前半句。我還記得我當時說出的話:“你現在不已經長大了嗎?”
小陸好像遲疑了片刻,然後才說:“哦,對哦。”
二十歲出頭,不管從什麼角度判斷,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開始在社會上工作,也已經知道有一個詞叫作“討生活”了。
總體來說,小陸是一個不安分的小伙兒,骨子裏又有一些追求浪漫的特質,在感情上,他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經常聽到有人說某個人“敢愛敢恨”,小陸是“敢愛”的人,沒聽他說過特別“恨”誰。當然,他偶爾也會有對前女友、前前女友不好的回憶,我想他在感情的主線上,還是以愛為基調的。
他愛的時候奮不顧身,哪怕是在還“沒長大的時候”也是這樣。沒錯,當時的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也經常跟我們幾個人一起玩,大家也都彼此認識了。只是朋友這個概念是很奇怪的,它有某種獨特性,我跟小陸是朋友,他的女友跟我其實也算是朋友了,但我在心裏還是把“朋友”分了類。朋友的女朋友,作為我的朋友,是帶有一種附屬性的。
他們在熱戀的時候,你儂我儂。很多細節,外人看來非常平凡瑣碎,但在當事人心裏,卻很重要。
他們的關係持續了一年多,總體來說感情還是很不錯的。後來,小陸一個人去成都旅遊,敏感的女友覺察出小陸跟別的女孩一起過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美麗的”夏天。
後來,他的女友就成了他的前女友。
等小陸從成都回來之後,我問他:“你為什麼要這樣?”
“怎樣?”他睜大無辜的眼睛問我。
我猶豫着說:“為什麼你要去找別的人啊?”
這次對話距離現在也有五六年了,小陸的回答我卻記憶猶新:“沒有為什麼。”
小陸後來跟成都女孩還真在一起了,倆人開始異地戀。成都女孩會在假期的時候,從成都跑到我們的城市,兩個人相聚幾天,然後分離,各自奮鬥。有時候,我會拿這事開他們的玩笑,笑說這是“千里為愛走單騎”。
還有一次,我們正一塊兒吃飯,我問:“你們一個東北的,一個成都的,婚後怎麼生活呢?”
其實我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順口說出來的。
有意思的是,他們倆異口同聲地問:“結婚?”
小陸用眼睛瞪着我看了一會兒,彷彿在說:“別說這麼尷尬的話題,行嗎?”
大家默契地把這個話題轉移過去了,然後,小陸送走了他的成都女孩。
當天晚上,小陸跟我在微信上聊天。他說:“你那麼突然問結婚的事,嚇我一跳。我沒有想過結婚的事情,我還年輕啊,不想受婚姻、家庭的束縛,不能讓家庭生活的瑣碎耽誤我的流浪和夜酒啊。”
後來,小陸去了上海,通過自己的努力在上海立住了腳跟,他經常在朋友圈裏上傳各地的美景和美食的照片。我也會想起他說要追求的流浪。
去年小陸家裏的房子要拆遷,他回來辦理手續,其間我們相聚了一次。
我們相互問起了近況,傾訴起生活的不易和在外漂泊的艱辛。當年的小伙兒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的小陸有了一個新的愛好——抽電子煙。
我問起他和成都女孩之後的情況。他告訴我,他選擇去上海就是要跟成都女孩一起在上海打拚。可事與願違,他們在上海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小陸突然發現她跟公司的男同事好上了。成都女孩倒也老實,把一切都坦白告訴了小陸,要和小陸分手。
當然,這樣的分手讓小陸很受傷,但小陸仍然選擇了繼續留在上海打拚。
“還真是天道輪迴啊。”我邊放下手中的酒杯邊說。
“什麼?”他睜大眼睛問我。
我說:“你忘了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去找的她嗎?”
小陸哈哈笑了一聲,拿起他的電子煙抽了一口。“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吃飯,你問一個東北的和一個成都的,結婚怎麼辦。”小陸眯着眼睛接著說,“那時候怎麼會想結婚呢?那時候才二十三歲啊,誰會二十三歲結婚呢?”
“是我太唐突了。”我滿懷歉意地說道。
“可是現在我快三十了,仍然是單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不如二十三歲時候的自己。”小陸落寞地說。
小陸說其實自己也不是因為快三十了才特別想結婚,只是意識到自己“長大了”,在心裏認定自己“長大了”。
“長大了之後是不是就要結婚呢?”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搖着頭,“我不知道。”
我安慰他說“會好起來的”。
其實他是知道的。二十三歲的時候不談結婚,三十歲的時候單身,這些都不是太重要的問題,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有誰知道自己的選擇對將來的影響是好是壞,我們能堅持的只能是我們當下的選擇,不論多大歲數。
他突然問我:“什麼會好起來?”
我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你說會好起來的,什麼會好起來?”他嘴角含笑地重複着問題。
我想了半天,說:“深夜有酒好,清晨有粥也好,只要想要,都會有的。”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拿起酒杯跟我的杯子碰了一下,說:“你說的沒錯,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