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消息
“少爺,為什麼要答應那個劉老闆的請求,石山客棧我們自己經營就可以啊!再說,石山客棧現在根本就沒多少生意,何必要一個外人來插手?”陸湘看着手裏剛剛簽署的與豐盛號的合作協議,十分疑惑的問道。
昨天陸有貴給樂伯爵他們出了個解決目前困局的主意,小公主沒想到的是,那些山南省的大小勢力尚未達成什麼協議,倒是劉老闆和陸有貴以極快的速度達成了一個合作協議。這個協議看起來很簡單,石山領的石山客棧以一個極低的租金租賃給豐盛號經營,豐盛號承若在開有雲來客棧的城鎮,會支持馨香園在當地的發展。這個表面上一目了然的協議,背後卻似乎藏着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讓小公主也疑惑不已。陸湘的問題正好問出了她的心聲,不由得點頭表示支持,側着臉期待的看着坐在旁邊椅子上翻看着幾頁紙張的陸有貴。
陸有貴放下手裏的幾頁寫滿字的紙張,略微想了想,注意力似乎還沒有完全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抬頭看着圓桌對面做着的陸湘,今天陸湘穿着一套鵝黃色的裙裝,頭髮梳成一個很普通的矮髻,插着一隻玉石發簪,耳畔垂着兩綹調皮的髮絲,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可愛,陸有貴仔細的欣賞着,渾然忘了身邊的小公主和李鳳蘭。
小公主看着陸有貴定定的看着陸湘,開始還以為是陸有貴在思考如何回答陸湘的問題,可是等陸湘的臉上飛起兩朵誘人的紅霞,才發現事情不大對勁,抬起腳在陸有貴的腳上用力的踩了一腳。
“哎呀!哦。。。對了,湘兒剛才問什麼來着?”陸有貴有些不滿小公主打斷了自己的賞美的舉動,跟鼓着眼睛的小公主狠狠的對了一眼,忽然笑着問道。
小公主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看了看風輕雲淡的陸有貴,感嘆着此人的皮厚,無奈的說道:“她問你跟豐盛號的劉老闆達成的這個協議背後可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陸有貴端起面前的茶杯嗅了嗅,隨聲答道:“這個問題呀!嗯,確實是有些原因的,當然不是因為我們不會經營客棧,也不是為了馨香園的擴張發展。其實這個豐盛號背後的勢力你們清楚么?”
陸湘看着少爺清澈的眼神凝眉回想着關於豐盛號的情況,李鳳蘭隨意的品着香茗,似乎對這個問題興趣不大,倒是對陸有貴剛才正在看的幾張紙比較有興趣,目光不時的轉向桌面上的紙張。
小公主回想了一下說道:“豐盛號背後的勢力應該是軍方的幾個老人,當時文皇帝他老人家應該是念着軍功袍澤,默許了他們組建了這個商號,一方面作為對帝國食鹽購買的補充,另一方面也有對那些將軍的賞賜的意思。現在雖然那幾個老將軍都不在了,他們的家族卻仍然在軍伍中有着不小的號召力,更有眾多的子孫在軍隊中任職,實力還是不錯的。”
陸有貴讚賞的點點頭:“沒錯,豐盛號對於山南省的土著勢力,比如樂家和楊家這樣的勢力來說,可以算一個外來戶,豐盛號不但跟樂家親近,跟樂家的對頭江家也一樣熱情,表面上當然打着和氣生財的說法,其實是這些不大對付的勢力之間的調和者。更重要的是,豐盛號還是一個重要的消息提供者,因為客棧這個行業的特殊性,加上雲來幾乎在帝國所有的城鎮均有分店,商業、官府、官僚、地方勢力等等各種各樣的消息都是他們的收集目標,只要出錢,就能獲得這些五花八門的消息。”
陸湘恍然說道:“所以少爺同意他們在石山領開店,就是為了獲取消息!?”
陸有貴點了點頭,又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止是為了獲得我們需要的各種消息,更重要的是建立一種相互信任的關係,這個客棧交給豐盛號,等於我們與這些勢力有了一個良好的溝通渠道,另一方面,它也像一雙眼睛和一對耳朵,能讓各個勢力能隨時看到聽到石山領的情況。要知道,現實中大多數的衝突其實只是由於誤解和溝通不暢造成的,有了這個豐盛號的耳目,加上他們派來的學子,我們石山領的情況他們就能隨時掌握,石山領危險性在他們心裏就大大的降低了,反之,我們對他們也一樣,了解的越多,就越能防止惡意的揣測。”
陸湘和小公主對視了一眼,雖然都從對方的眼裏發現了激賞,但是隨後反映過來,互相瞪了一眼,馬上將目光轉開。陸有貴有些好笑的看着兩個丫頭無聲的鬥氣,注意到李鳳蘭似乎更關注自己手下面壓着的那幾張紙。陸有貴笑了笑,將那幾張紙推到李鳳蘭面前,示意她自己看,那是剛剛從劉老闆那裏拿到的關於西部幾省農民暴亂的最新情況,說是最新,其實已經是五六天以前的事情了,不過這個消息傳遞速度已經很快了。
西部的情況現在是處於膠着的狀態,陸有貴不知道朝廷樞密院的那些大人們是否知道,暴亂不能拖延,一定要儘快撲滅的道理。事實上,農民暴亂雖然一開始的時候轟轟烈烈,但是一旦這些目光比較短淺的農夫們手裏有金錢和糧食,他們的隊伍就不再團結了,一盤散沙加上低下的戰鬥力,是很容易在這個時候被徹底破滅的。但是一旦時間遷延,他們之間就像養蠱人手裏的瓦罐,裏面的毒蟲互相吞噬以後,會形成一個最強大的蠱王,這個時候再想撲滅它,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從豐盛號傳來的消息里可以看出,軍方和當地好強似乎有養賊自重的想法,在一開始不斷丟城失地的慌亂過去以後,官軍和地方武裝逐漸的穩定了戰線,依託城鎮高牆將農民軍擋在城鎮之外。而農民軍由於號令不一,也沒有提出明確的政治主張,加上農民軍紀律散漫,匪性十足,逐漸的失去了農民的支持,能參加農民軍的往往都是被農民軍搶光了家產的受害者,轉過頭來,這些受害者變本加厲的將自己所遭受的災難,又強加到了其他農夫身上。
戰爭給平亂的軍隊帶來軍功,給那些地方豪情提供了大量兼并土地的大好機會,這些目光短淺的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暴亂的可怕,他們驅趕着一股股的農民軍,不斷的摧毀着原來帝國建立的統治基礎,興奮的跟在後面分享這戰爭紅利,直到他們被這股現在看起來並不猛烈的戰火最終給燒死,所謂玩火者必**。
李鳳蘭越看眉頭皺的越緊,這份消息表面上看,官軍逐漸的將暴亂的農民軍逼出他們早期佔領的縣城,隨着冬天嚴寒的到來,這些缺衣少食的農民軍將不戰自潰。但是李鳳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何要將農民軍驅離而不是殲滅呢?整個西部兩省一路就像一個亂鬨哄的鬧劇,農民軍在前面跑,官軍在後面追,像樣的戰鬥卻沒有幾場。難道真的要等冬天的嚴寒擊潰那些農民軍?這就是樞密院的策略?
小公主的注意力被李鳳蘭的表情吸引了過來,放下正在斗得不亦樂乎的陸湘,伸手向李鳳蘭說道:“蘭姐,給我看看,是什麼東西?”
“哦,軒兒,是西部傳來的消息,你看看吧,我看了總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出哪裏不對。”說完將手裏的紙張遞給小公主,目光下意識的轉向陸有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碰到難解的問題,大家似乎總是首先想到陸有貴。
小公主很快的看完手裏薄薄的幾張紙,隨後將紙張遞給看着她的陸湘,沒事的時候兩個丫頭總是在爭鬥,輪到正事的時候則一定不會鬧騰,真是很奇怪的默契。
午後的陽光沒法照射進二樓的書房,只能在窗外徒勞的徘徊,天氣雖然晴朗,但是溫度卻每天都在降低,晚上已經需要穿上禦寒的厚衣物了,值夜的公主衛隊和石山領衛隊的人都已經需要穿上棉袍了。
窗外的大樹和遠處山坡上的樹木樹葉有些發黑,石山領的冬天是不會落葉的,樹木換葉的時間是來年的春天,但是那些原來開得燦爛的花朵卻都已經收了,唯一能點綴石山的只剩下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山杜鵑,仍然在帶刺的蔓條上綻放着紅色的花朵。
陸有貴愜意的端着茶杯,鼻端是茗茶的清香,還有隱隱約約傳來的女孩們身上的處子幽香,目光穿過窗口落在南邊遠處的山丘上,等明年,那些山丘上也要種上果樹和草藥,不知道他們勘察水道進行的如何了,只要能打出水井,那些荒山都會變成寶山,等到山上的果樹成林,山下的就能挖開水塘蓄住雨水,整個生態環境就不同了。
“陸大哥,陸大哥!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小公主嬌嗔的叫聲將陸有貴的歪歪打斷,陸有貴收回目光,看着略微有些焦慮的小公主,撇了撇嘴。
“沒什麼,在想怎麼開發南邊的荒山,等那邊的水道勘測出來,趁着冬天要趕緊將水井挖出來,以後新來的難民會安排到那裏新建南村,還有。。。”
“陸大哥,這些不急,先說說這個消息好不好?”小公主不滿的說道,語氣裏帶着一絲撒嬌的意味,看向陸有貴的目光中除了些許焦慮,更多的是嬌憨和祈求。
“好吧,那就先說說這個消息,這個消息有什麼問題么?”陸有貴放下手裏的茶杯,指着陸湘手裏的那幾張紙問道。
小公主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將目光轉向李鳳蘭,示意李鳳蘭先說。李鳳蘭無聲的點了點頭,一直皺着的眉頭一點也沒有放鬆的跡象,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我總覺得這些消息怪怪的,又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表面上,這些消息都是好消息,農民軍被官軍驅離了佔據的城鎮,官軍逐漸的收復淪陷地。但是。。。但是總覺得。。。嗯。。。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不大對勁。”
陸有貴神秘的笑了笑說道:“其實讓你覺得不對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消息中沒有提及像樣的戰果,另一個是行動力明顯比農民軍強的官軍為何總是追着農民軍的**走?是不是這兩點讓人覺得特別奇怪?”
“對,對,就是這個!”李鳳蘭肯定的點着頭,眼神里滿是喜色,終於將困擾自己的問題解決了。
小公主想了想,不大明白這兩個地方有什麼特別奇怪,沒有戰果可能是消息裏面漏掉了,而官軍趕不上農民軍可能性就更多了,比如補給困難,地形生疏等等,這兩點又有什麼值得深思的地方呀?想不明白的小公主下意識的看向陸湘,別人明不明白她不在乎,似乎只要陸湘也不明白她就滿意了。
陸湘一向是有問題就問的乖寶寶,自然不會在意小公主的眼神,反而有些得意的開口向少爺發問:“少爺,這兩個地方有什麼古怪么?”
“有!有大古怪呢!首先,戰果沒有出現在消息里是不正常的,你不要忘記這個是需要賣錢的消息,自然是要盡量想盡,很可能這些消息比前線將領奏摺里的內容還要真實,沒有戰果,就是說戰鬥中真的沒有什麼戰果了。一場雙方投入了差不多三四十萬軍隊的戰鬥,除了開始的時候,居然就沒有像樣的戰果了,這不奇怪么?結合第二個問題,我們就能推測出來,官軍的戰略就是在逼迫,而不是決戰。這個也許是樞密院的策略吧,我也不大懂得軍略,也許樞密院認為將農民軍逼出城鎮更有利。”陸有貴的語氣一點也不認真,彷彿就是隨口胡說的一樣,話里很多猜測之詞。
李鳳蘭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凝眉思考的小公主,還是開口說道:“如果這樣說的話,倒是很有可能,樞密院的意圖可能是想讓農民軍起內訌,等他們內耗的差不多了,再一次性解決問題吧。”
陸有貴聽了李鳳蘭的分析,衝著她莫名的笑了笑,讓李鳳蘭心虛不已。其實,這樣冠冕堂皇的說法也就能糊弄一下小公主和陸湘這樣不懂軍事的孩子,對軍略稍有涉獵的人都知道,流寇比座寇要難對付得多,在加上西部地域廣闊,本來四分五裂的農民軍在官軍的擠壓下,很可能最終合流而不是內訌,除非官軍能減少對農民軍的壓迫。再說嚴冬對農民軍是一個考驗,但同樣也阻礙了官軍的行動,一旦時間遷延,就給了農民軍修整整合的機會,這怎麼看都像是養賊自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