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西風緊（二）
沐劍聲正感慨時，就聽那掌門開口說道：“無量天尊，師兄多年未歸，今日突然回山，師弟我未能遠迎，還望海涵。”說完拱手一揖，柳大洪忙還禮道：“不敢勞動掌門大駕，此番我唐突回山，還請掌門師弟勿怪才好。”“呵呵，自家師兄弟，就不用客氣了，但不知師兄身後都是何人啊？”掌門客氣問了一句。
柳大洪忙指着身後幾人介紹道：“此乃小徒沐劍聲，當今的黔國公世子。”又對沐劍聲說道：“公子，這位就是我崆峒派的現任掌門清虛大師，快來拜見。”沐劍聲一聽，忙上前拱手一拜說：“弟子沐劍聲，拜見掌門師叔。”清虛忙上前一步，要止住他行禮，可雙手雖然暗運勁力上托，卻無法止住沐劍聲躬身，不由心裏一驚，這位師侄功力不淺啊！自己用了近一半的功力，竟然擋不住他，呵呵，有意思啊——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哈哈哈，忠良之後，果然不俗，師兄教了個好徒弟啊！”柳大洪忙客氣謙讓了兩句，又把惠能等人向清虛幾人介紹了一下，他們忙依次上前行禮，清虛等客氣了幾句。
由於柳大洪已經十幾年未回山了，而沐劍聲和惠能等人更是首次來到這裏，因此清虛也隆重的把身後眾人一一介紹了一下，都是本門的核心重要人員，接着忙請大家進大殿裏面一敘，禮讓一番后清虛與柳大洪當先進入，隨後眾人依次跟進按序列坐。那清虛自然高坐中間的主位，身後有三名弟子侍立，左手客位柳大洪為首，沐劍聲次之，其餘幾人依次而坐，右手主位依次為天權、天樞、天機、天璇四院的主持之人，身後也各有親近弟子侍立。
崆峒派的權力架構與少林寺相仿，自數百年前‘崆峒五老’名震江湖之時，即確立了這種比較穩固的組成方式，比較類似於後世的那種常委會制度，派中重要事務多由五人會商議定，這樣就在確立掌門的領頭位置的同時，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一人獨裁所造成的失誤。
除了掌門之外，其中天權院為四院之首要，主管各種俗務及日常人事等，是僅次於掌門的顯要位置；天樞院則掌刑律賞罰，負有監察之責；天機院主管四方秘派、消息打探等，是門派的耳目；天璇院則負責武功及道學的教授，是門派的根基組成。此外，崆峒派另有一長老院，由門中的高輩年長宿老組成，負責秘籍保管、武功及經義研究等，一般不會參與日常事務，也只有到牽涉門派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才會浮出水面，顯露崢嶸。
現今的天權院主持韓青，是個六十來歲圓胖和藹的俗家老者，並未出家；天樞院主持靜虛，是名五十幾歲的道士，一臉漠然，不苟言笑；天機院主持趙遠山，儼然一名老奸商，與韓青年紀相仿；天璇院主持無虛，已年近七十，即將退隱，故老神在在，閉目不言，等清虛將眾人依次介紹明了，開始進入正題。
柳大洪開口將自家王府這些年的經歷，向廳里人等大致敘述一下，接着將途中峨嵋之行仔細說了一下，惠能也立刻呈上聞雨大師的書信，其中多言峨嵋派的兩派結好、深交之意。清虛看過信后捻須笑道：“我派與峨嵋，數百年來都相互守望，彼此來往十分密切，那麼以後自當繼續保持如舊。”隨即問了一下峨嵋派的現狀，惠能一一作答，清虛聽了唏噓不已，良久后開口說道：“還請師侄轉告貴派掌門，我崆峒派不會忘記昔日援手之德，若峨嵋有事，還請派人及時來告知，我自會派人聲援。”有了清虛開口，這就算確立了雙方結好的調子。
雖然現在的峨嵋聲勢比本門小了很多，可昔日曾經輝煌，也有大恩於崆峒派，而且雙方歷來交往頗多，豈能說斷就斷？再者江湖上多個朋友多條路，沒人會傻得將朋友往外推。聽了對方掌門表態，惠能兩人忙起身謝過道；“掌門這番高義，弟子等謹記在心，定將此言帶回我峨嵋。”清虛略微頷首，示意兩人安坐。
“掌門，我想前往師父墓前祭拜一番，還請與准。”稍坐后，柳大洪又起身道，“嗯，這是人之常情，明日我就安排人帶路。”對於前任掌門，清虛也十分佩服，此事自無不準，柳大洪拱手謝過。
隨後清虛又問了問沐劍聲關於南方抗清的經過結果，沐劍聲起身據實回答，當聽說吳三桂已經完全控制雲貴，滿清政權如日中天，大家都一陣沉默，其實這些事情清虛和山上眾人都很清楚，只是清虛已經猜到了沐劍聲上山的求援之意，所以故意有此一問，以便於準備將來萬一有不便的說辭，而其中的具體原因，就是現在的崆峒派也不是鐵板一塊，在對待何去何從的問題上，各人的紛爭其實不少。
自從清軍入平涼蘭州以來，崆峒山作為一方大勢力，就已經處於清兵的刀鋒之下了，隨時可能落下，只是由於崆峒派並未明確反對清廷，加之武林各派關係交錯，少林武當還沒有被朝廷徹底收服，自然就輪不到崆峒一派了。加之目前滿清剛剛平定雲南，而台灣明鄭尚割據在外，因此暫時無暇西顧，崆峒派得以暫時偏安於西北。
另外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就是守衛在此的實力派王輔臣，麾下多有崆峒派的高手加盟，也不願因圍剿崆峒派而消耗自家的實力，畢竟對方在此地經營日久，根深蒂固，再者他的下屬中崆峒派之人不少，此外與崆峒派有瓜葛的人多不勝數，他若是為難崆峒派，那簡直與自掘墳墓無異，而且眼下雙方雖然聯繫不少，可是對方並不干涉地方軍政事務，雙方相安無事，於他無礙，又何必去多事？
可是世事如棋，難以預料，一旦清廷平定東南，那麼保不定就要回頭對付他們這些江湖門派，崆峒派中不少人士都清楚這一點，於是最終形成了投清和抗清兩大派，抗清一派從大漢正統出發，認為韃子朝廷必不能一統天下，因此應當反對；而投清一派認為滿清最後肯定問鼎天下，為避免門派傾覆和日後的前程，所以只有投靠朝廷一途，才是符合宗門長遠利益的。
由於兩派各有其道理，而且支持的人也都不少，因此清虛作為掌門也無法輕易決斷，作出表態，所以他在明白沐劍聲的求援意圖后，雖然心存照拂，可又不能明言，因此才稍顯推託之意。而沐劍聲多少也明白自家的現狀，實在不能給人以太大的希望，世上之人多跟紅頂白，這不怨別人，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客氣幾句后坐了下來，心想還是看師父的說服力吧。
這裏沐劍聲還在胡思亂想之時，這大殿裏面崆峒派眾人又說了一些客套無營養的話語，隨後清虛就指派人員，專門負責幾人的食宿等，於是立刻有人領柳大洪等人前往迎客居休息，餘下了派中幾名核心人物繼續在此議事。
天機院主持趙遠山，是派中主張投靠清廷的主要代表人物，他首先開口說道：“掌門，以我之見，咱們何不幹脆現在就擒住此二人獻給朝廷，有此大功，那我派就可避免以後被朝廷征討，反而會得到看重和賞識，從而能擴張勢力，有機會與少林武當並稱齊平。”
聽了趙遠山開口，立刻就有人起身反對道：“哼，在這裏拿下他們？趙師弟恐怕是被清廷的烏紗帽迷住了眼睛吧？沐王府忠義之名，天下皆知，你這麼做是陷掌門於不義，擒下沐王府的人交給清廷，我派就此成了天下漢人同胞的敵人，從此臭名遠揚了，還想着與少林武當並稱，簡直是痴心妄想！”天權院主持韓青奚落了對方一句，他卻是主張抗清的，立刻出言駁斥。
有二人開頭，廳里眾人就開始各陳己見，由於雙方分歧較大，又各執一詞，很快就吵成一團，對於這副情景，掌門人清虛也很頭疼，雖然在派中他能起決定作用，可是如此等大事，他一時還拿不定主意，因為一旦選擇錯誤，對本門就是滅頂之災啊，所以一直迴避明確表態，現在見眾人又開始爭吵不休，只好哼了一聲，一見掌門要開口說話，眾人只好停下來聽。
止住眾人後，清虛開口道：“大家不必再爭！柳師兄師徒幾人雖然多年未歸山門，又系朝廷要犯，但畢竟乃我等同門之手足，而柳師兄更是先掌門所看重的得意弟子，如今他們遠道回歸，即便我們不給與他們足夠的支持，但也絕不能就將他們擒住去交給朝廷，因為那樣做的話，會寒了派中其他弟子的心！我試問在座各位，有誰敢在一個不能庇護自己的門派裏面安心停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