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何紅葯記事起就沒見過父母,據說她三歲多的時候父母便被人殺了,不過幸而何紅葯還有一個哥哥何半夏,倒也不是孤苦無依。()
他們苗疆人少,自宋及明數百年,五毒教可說是歷史悠久,在江湖上亦是赫赫有名,外人提到無不色變。但苗人終究與漢人不同,幾度進到中原亦幾度被漢人排斥,待到中原數易其主亦無改變后,苗人便從此蝸居雲貴一帶不再輕出,因而至今依然不夠興旺。不過,幾百年來,五毒教私下的產業卻是越來越多,便如蜘蛛網般鋪散開去,莫說五毒教普通幫眾不甚清楚,只怕就連雇傭的那些漢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東家到底是誰,因而但凡苗人之後,尤其是為幫務而死的幫眾之後,多半也能在教眾照看之下長大。
這年,何紅葯十歲,何半夏十五歲,苗人成年早,何半夏還有一年便算大人了,他若不能在成年之前投入教中便再無進身之路,因而今年已是最後的機會。只不過他與何紅葯都缺少了父母照看,就算每月有教眾送來米糧足以度日,但沒人親傳武藝與毒術,哪怕兩人悟性驚人學習起來也是事倍功半,實在沒有把握。
這日,又到了教中招收弟子的日期,何半夏固然是半夜輾轉不能入睡直到天蒙蒙亮才略閉了會兒眼,何紅葯也是早早便起身將家裏僅有的那隻掛在屋檐下風了好久的兔子取下來熬了一鍋濃濃的肉湯。
何半夏是聞到肉味兒醒來的,頓時口水直流,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出去,卻見何紅葯趴在黃土壘砌的灶台邊,一張小臉黑黑,正用力的攪着那鍋肉糜,想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來便這麼一直熬着,也不知道熬了多久了,直煮得那肉糜又軟又糯又香,鍋里噴香的米粥更是噗噗作響,冒着一個一個的氣泡,一下子便勾起人食慾來了。()
十五歲的何半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高一個勁兒的往上冒卻硬是不長肉,穿着那麼一身舊衣尤其顯得瘦高瘦高的,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似的。他站在不大的廚房門口那麼一瞅,立時瞧到鍋里米飯中那過足的肉量,登時心疼得胸口抽疼,於是發出嘶的一聲。
何紅葯聽到聲音回過頭來,不待他念叨節省什麼的,已手腳麻利的舀了滿滿一大碗塞到他手裏:“哥哥起來啦?喏,快吃。”
何半夏見她期期切切看過來,便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呼哧呼哧的直往嘴裏塞,含含糊糊的說:“紅葯你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嗯嗯,真香!快吃,你也快吃!”
何紅葯一張小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也捧了碗過去緊緊挨着何半夏坐了,絮絮叨叨的說些話來緩解何半夏的緊張。
何半夏看出妹妹的關心,便強自放下心上擔憂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何紅葯這才舒了一口氣,只盼着等會兒何半夏不要罵她才好。
兩人吃過早飯出了竹樓,手牽手去到五毒教總舵。
五毒教在外人看來素來神秘,其實不過是因為總舵隱在雲南的茂密山林之中罷了。說起來是總舵,其實不過一棟佔地寬一點的竹樓,與那些漢人的園子啦林子啦比起來可差了許多氣派。
既是一年一度的日子,自然是熱鬧得很。竹樓前面的空地上聚滿了苗族的少年少女們,從**歲到十五六歲,真是蘿莉正太水妹子與青蔥少年應有盡有。苗人皮膚白皙,向來貌美,這麼一眼瞧去,倒是十分養眼。
何紅葯瞧見有幾個大概十一二歲的,或許是年紀太小有些緊張,還兀自翻着一本小冊子不住的闔動嘴唇。
何紅葯撇撇嘴,心道,真是沒見識,兀自昂首挺胸與何半夏走在一堆的蘿莉正太水妹子和青蔥少年之中,絲毫想不起當初何半夏第一次來參考時自己是如何緊張擔憂。
只不過或許受了環境影響的緣故,何紅葯那手卻也不受控制一般直往懷裏揣,去摸那苗人人手一本的《五毒寶鑒流行版》——此乃五毒教創始人刀白鳳夫妻語錄,據說大有深意,凡是五毒教眾莫不奉為至寶,一旦小孩兒稍大些便要時時教導。因着這書是苗人免費,何半夏早些年便領了一本回來,叫何紅葯瞧見了,兀自臉上一紅,還嘴硬說是用來習字的。
其實何紅葯知道他是看不懂那些話便又覺得丟臉,只不過何紅葯不說罷了,因為她也看不太懂。
幸好求教之時幫中眾人都意味深長的說等他們大了就懂了,所以何紅葯也不着急——你瞧她現在不就無師自通了那蘿莉正太水妹子與青蔥少年是什麼東西嗎?
等時間差不多了,一對梳着兩個包包頭的紅衣童子從總舵裏面出來,一左一右在門邊站了,繃著麵皮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聲音偏卻脆生生的:“時間到!各就各位啦,等會兒接了任務便不得反悔,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各位主意可要打定了!”
明明是兩個人,說出來的話竟像是一個聲音一般。
旁邊不知道誰在那兒小聲嘀咕,道:“哼,這麼小就成了正式弟子,阿寶阿玉兩個小子可就得意了,果然巴巴的跑來做門童了,也不知道顯給誰看,反正我是要蒙上眼睛不要看的。”
何半夏聞言卻是渾身一僵,兀自有些擔憂的眨巴了眼睛,只覺得在兩個紅衣童子洋洋自得的目光下有些自慚形穢——他算是這批考核的人員中年紀最大的那幾個了。於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緊張了。
自然而然的,何半夏便沒瞧見何紅葯搞的那些小動作——她待來應考的苗人子弟全都排隊入場之後,便悄沒聲息的也排到隊尾去了。
何紅葯主意打得好,何半夏往日裏老考不過除了兩人沒有父母教養之外,也是因為考核之時沒個信得過的幫手的緣故。她偷偷的排進去,便是不管自己,無論如何也能幫何半夏過了考核吧?
何紅葯卻不知道,何半夏之所以連考了四五年都沒考過,非但不是因為他本事不行,而是因為他十一歲時第一次嘗試入教考核時接到的任務便是從藍教主那裏拿走一件兒貼身之物這等難度的,偏偏,何半夏非但不能說失敗還以十一歲的稚齡差點點就成功了——彼時藍教主一時失眠半夜不睡覺躺在床上看帳頂,沒想到眼睜睜的看着一條小蛇從窗外爬進來,左右搖晃了一會兒腦袋,便偷偷摸摸的咬住他丟在一邊的襪子往外爬,藍教主只在心裏連連點頭,贊這預備教眾控蛇的手段十分嫻熟,心說也是個好苗子,招進來倒是不錯。可是,等他一眨眼發現這預備役不過十一歲,還扎着個嫩生生的朝天髻時,便難免黑臉了:這傳出去會否讓人說他堂堂一個教主居然連十一歲的小娃娃也能近他的身呢?
不過是個入教考核,誰還真期望那些根本沒地方學習高深本事的半大孩子們有多少驚世駭俗的真本領呢?所以每回的入教考核都是教中這些長老啦護法啦教主啦聖姑啦閑來無事隨便亂想的,但他堂堂教主多少還是要面子的啊!那題目雖是他自願出的,但當初可沒想到會被個小娃娃抽去。於是,藍教主一小心眼兒,手腕一翻,那小蛇嘴上的襪子便又回來了,嚇得那小蛇嘶嘶直叫然後嗖的不見了。
藍教主心中毫無愧疚,心道,此子能力不錯,日後需得好好□,先打磨打磨方能成才。於是,可憐的、毫不知情的何半夏每次抽到的題目自然都是最難的那個了,還要暗中受到諸般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