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脫離
趙小姐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跑走，她身邊還跟着幾個丫鬟小廝，穆家的人雖然惱她無故闖進來，把他們家那點陰私看得乾乾淨淨，想抓她，但是又畏懼她身邊的人，畏懼她是大戶的小姐。
最後只能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穆雲笙想，她又失去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其實她初醒來，在溪邊洗衣或者田野挖野菜的時候也交談過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的，大家一塊幹活，然後聊聊八卦見聞，或者欣賞一下手巧的姑娘秀的牌子荷包，雖然貧苦，倒也快樂。
但是很快她們就被穆老太那樣要錢不要命的癲狂樣子嚇跑，然後穆雲笙就只能沉默的幹着農活，和摘永遠吃不盡的野菜。
穆雲笙有時候驚奇，世界怎麼會有穆老太這樣的，她說那些話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臉疼，尤其她常常說別人蛀蟲一樣，可是家裏哪點好的不藏在她的屋子，穆雲笙又想起自己上次進屋隨手打了一罐子，裏面就是滿滿的一罐油，她若稍微大方點，舍了那一罐油，她的兒子穆振源也不會在三十歲就因為小小的風寒去世了。
她又罵林氏是毒婦，可在穆雲笙看來，天底下沒有在比她惡毒的存在了，她不愛自己任何子女，動不動打罵，有了銀錢寧可坐在大堂里吃肉，然後冷漠的看着已故兒子的孩子去病死。
她倒是對孫氏倒不這樣狠狠的踐踏，不過是卻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因為孫氏出身高一點，又會算賬，能幫她精確到一毫米的將其他孩子的財物拽在手裏，所以似乎和他們都是不同的，但是這點不同，也不同不到哪裏去，饒是孫氏那樣會算賬的婦人，她唯一的兒子依舊餓的瘦弱不堪，穿着破舊不知道哪一年的衣裳。
再說周氏，計較，尖酸，睚眥必報，如今也跟着穆老太一樣，對着自己女兒耍母親的威風，這樣學得精湛，但是到底也是可憐人，明明看着穆老太他們拿着她的銀錢喝酒吃肉，只敢站在廊下聞香。
因為做父母的過於自私，底下的兒子看不到頭，於是個個變得倦懶，不肯好好走正道，最大的兒子常常不回家，老三和她的婆娘一樣開始虐待孩子，老四遊手好閒，寧可躺在地上爛，也不肯去掙一文錢。
這是個腐爛的家庭。
而她就陷在這裏動彈不得。
……
趙小姐回到府，久久不能恢復。
她去的早，原就是偷偷摸摸去的，潛小廝爬進去開的門，只想看看穆雲笙有沒有好好吃藥，或者穆老太把她的銀錢貼給哪個寶貝孫子了，卻不想看見那樣的事情。
猶如一個瘋婆子一樣，把幼小的孫子摔在地上，然後滿屋子找錢，找不到就要打罵，她依舊記得林氏被她打的滿臉血的模樣，瘦弱的身子血和淚混合在一起，倒是這樣也算了，聽她的話，那瘋婆子居然生生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病死，也捨不得銀錢。
她這樣的人，也會捨得買肉和別人吃？
趙小姐咬唇，想起最後穆雲笙苦澀的笑容，又想起往日她恬靜的樣子。
“我要救她。”趙小姐站起來，看着自己的一眾丫鬟婆子：“你們給我想主意。”
“我們哪會想辦法。”丫鬟也嚇得不輕，她們跟着天真的趙小姐，哪裏接觸過這樣骨子裏都發臭爛透的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道：“不如去找少爺吧。”
“我哥？”趙小姐抿嘴，然後搖頭：“他必不會叫我管這事的。”
她們只是商戶之家，縱然有兩個錢，但也沒得插手別人家的事情，除非，穆雲笙是她們家的人。
趙小姐站起來，只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好主意。
她就把穆姑娘變成她們家的人好了。
“你說，我把穆姑娘買來作丫鬟好不好，她來了我就把契給她，一樣是自由身。”趙小姐覺得這主意不錯，而且穆雲笙還能藉著她們府上的名，不叫穆家重新找回去欺負。
旁的幾個姑娘原本還憐惜穆雲笙的處境，結果就聽到趙小姐兜兜轉轉還要把契還給對方的，她們想起自己八九歲就來伺候趙小姐，也沒見趙小姐把契還給她們。
不是說跟着趙小姐不好，只是多了那張紙，她們始終是低人一等的賤籍，結果趙小姐認識穆雲笙幾日，就這樣貼心貼肺的，這樣想着不免就有些嫉妒。
大丫鬟英紅掩蓋住思緒，只勸道：“穆小姐如今好歹算是良民，賣身身當丫鬟就成了賤籍，只怕她不會願意的。”
“為什麼不願意，我待你們不好？”
“不是不好。”旁的一個綠衣裳丫鬟道：“只是穆小姐也不小了，得了這麼個身份，以後也難得有高配。”就像她們，長大了不是嫁給前邊的小廝，就是隨便的販車走足之輩。
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人心都是這樣，她們看着趙小姐生來錦衣玉食，又得良配，雖然明白這就是命，可是到底還是有些羨慕，本左右都是丫鬟，結果現在趙小姐卻為一個幾天的貧民姑娘，思來想去的，便會覺得不滿足。
趙小姐揚眉，她不通世俗但不是傻，穆雲笙現在這種處境，就算不作丫鬟也沒有任何高配啊，就看穆老太那種樣子，有估計也得叫她弄黃。
不過。
“我確實應該和穆姐姐商量一下，畢竟是她的事情。”雖然她並不看重什麼良籍，賤籍的。
趙小姐本來等穆雲笙出來擺攤，但是沒等到，又去了村子，就看見早上打的雞飛狗跳的人居然都老實的在幹活，包括林氏，額角早上砸的口子胡點地灰了事，臉色蒼白的和穆雲笙一塊挖紅薯。
穆雲笙不遠處是孫氏和周氏帶着她們的孩子。
穆老太和穆老爺是不在的，她的兩個兒子一個在地里睡覺，一個不見蹤影。
此刻正是紅薯豐收的時候，旁的都是漢子在挖，女子撿起來把土弄乾凈，小孩子給雙親送水，一家子歡歡喜喜的，唯有他家只女人孩子幹活，甚至還有個婦人挖了兩下，就把活丟到給了她十二三歲的女兒，自己去跟她樹下休息的漢子聊天。
真是一堆奇怪的東西。
穆雲笙看見趙小姐，匆匆搓乾淨手，走到她面前幾步遠，用眼神詢問：“你……怎麼來了。”
她以為趙小姐也會跟那些村裏的姑娘一樣嚇走。
趙小姐知道她不會說了，走上前悄悄道：“我想了個好主意叫你擺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