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眼神無光
我刻意在談話的最後,說出了他的另一個身份,而我親眼看着,他握在手中的粉筆,“咔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他對着斷掉的粉筆發獃,我同他道了別,“很遺憾以這種方式與你相遇,很惋惜以這種方式與你道別,不管你聽不聽得見,認不認得我,希望你能儘快好起來,也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我站起身,他仍舊蹲在桌下,手握粉筆,重新在地上來回划蹭。
我回頭看向門口的工作人員,“我結束了。”
工作人員讓開了身子,“我送你們下樓。”
走出房間,我透過玻璃,看了眼屋子裏的魏俊屹,只是恍惚間,我看到地面上被他划的混亂不堪的那一道粉筆痕迹,像是一根豎線,又像是一個字母“J”。
他沒有給我任何回應,一如傳言中的失聰與不正常。
我們離開了精神病院,工作人員送我們到了樓下,只是剛上車,大樓里便跑出一位女看護。
她跌跌撞撞,手裏持着剛剛那張寫過字的白紙。
女看護將白紙送到我手中,呵斥氣喘,“雖然沒什麼用,但也算是他做出的回應了。”
我接過白紙,上面那一行“我是徐婉瑩,你還記得我嗎”的大字,被他用藍色的粉筆,劃掉了“徐婉瑩”三個字。
這三個字,被他划爛了一個大大的洞,紙張破了,我的名字消失了。
我心口發顫,一種奇怪的情緒蔓延全身,女看護補充道:“你離開以後,他對着這張紙不停地畫,不停地塗。臉上雖然沒有情緒,但我沒見過他用這麼大的力氣,從他來我們這裏的第一天起,這是第一次。”
身後,瑞拉大膽開口,“他會不會是裝瘋?划爛了你的名字,他這是多恨你?”
趙曦雯在一旁搖頭,“不像,眼睛是裝不出來的,他曾經那麼愛婉,哪怕見面的一瞬間,都會露出破綻。”
瑞拉一把拿走這張紙,她將紙舉到自己的臉前,透過大洞,斷言道,“他只划爛了徐婉瑩三個字,這麼明顯的恨意和暗示,看不出來嗎?”
趙曦雯跟着反駁,“可他一開始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沒做出任何反應。他可以記得婉的名字,但極大可能記不得婉的臉,他是精神患者,在他的記憶里,他應該只是把‘徐婉瑩’三個字,當成了恨意的代表。”
瑞拉和趙曦雯因為這件事吵了起來,一個認為魏俊屹裝瘋,一個認為魏俊屹是真的精神失常。
我分辨不出,也無能分辨,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恨我,恨極了我。
我打開車門準備上車,不想參與他們的爭執,可忽然,蔣軒宇指了指三樓的窗戶,“他在那做什麼呢?要跳樓嗎?”
我們紛紛抬眼望去,有鐵欄杆圍擋的玻璃窗后,魏俊屹蜷縮着坐在窗台上,他衝著玻璃窗不停地哈氣,又用袖口去擦蹭窗面。
可無論他怎麼蹭,窗戶外面的灰塵,都擦不幹凈。
他持續這個動作,哈氣,擦窗,哈氣,擦窗。
工作人員習以為常,同我們解釋,“他經常重複一個動作,並不奇怪。”
瑞拉自我懷疑,“他真的瘋了嗎?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在裝瘋,他在找機會逃跑。”
趙曦雯堅信魏俊屹不可能再有機會逃脫,“他真的瘋了,過去的那個魏俊屹,已經不在了。”
蔣軒宇不想繼續逗留,打斷了大家,“他消失是最好的,免得更多人受苦受難。你們就不要猜他真瘋還是裝瘋了,反正,他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沈浩南上了車,催促我們,“走吧,這裏的氣氛太奇怪了,感覺待久了,自己都會變得神經兮兮。”
我們陸續上車,瑞拉不死心的仰頭看向魏俊屹的窗口,她模仿魏俊屹的動作,哈氣,擦乾淨,再哈氣,再擦乾淨。
瑞拉扭頭看向我,“你還記得,他的藝術作品《消失的愛人》嗎,他在簡介處寫的那句話,愛你時,我便是J,我多希望,我眼中的你,是潔白的。”
瑞拉重複哈氣擦窗戶的動作,瞪大着眼,“他是不是想把自己擦乾淨?”
趙曦雯笑着搖頭,“你在做閱讀理解嗎?明顯過度解讀了,小心想太多,會變得不正常。”
我釋然一笑,拍拍瑞拉的肩膀,“走吧,上車了。”
車子發動,我最後一次,看向魏俊屹的窗口。
他不再重複剛剛的動作,他安靜的坐在窗台上,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我們的車開走。
只是那眼神,依舊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