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篇(九)
靖難篇(九)
南京的天空此時也佈滿陰霾。()
厚重的烏雲直壓人的心頭,沉滯的空氣逼得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朱允炆站在窗檯邊,有些茫然的盯着外頭的天空,想着張府靈堂里棺木里躺着的那永遠都無法睜開眼睛的,他的老師張石,朱允炆忍不住手緊緊握緊窗檯。
又想起皇爺爺臨終之時對他說的話……
“皇爺爺沒有什麼好給你的了,這錦衣夜行,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皇爺爺,錦衣夜行都給了孫兒了,為什麼,不把小玉璽給我?
為什麼……要將他留給朱高熾?!
如果不是皇爺爺您身邊的老公公告訴孫兒,孫兒至今大概還在像沒頭蒼蠅一樣滿宮中的找您的小玉璽吧?
為什麼……不能給孫兒?!
難不成,孫兒不是您一早就選好的?既是如此,為何又不幹脆將皇位傳給四叔?!
皇爺爺,您到底在想什麼?!
朱允炆痛苦的閉上雙眼,狠狠的捶了捶窗檯邊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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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孺掀開馬車上的窗帘,看了眼外頭的天色,昏黑的天空,窒悶的空氣,方孝孺皺眉,心頭輕嘆,風雨終於要來了嗎?
“方先生……你說,先皇為什麼這麼做?”
方孝孺放下窗帘,轉頭看向黃子澄,慢慢搖頭,“先皇心中所想,豈是我這一介草民可知?”
黃子澄輕嘆一聲,“先生過謙了。”
方孝孺只是緊盯着黃子澄,沉聲問道,“黃大人能否告知,張溶月……在你們的局裏到底是怎樣的一顆棋子?她要做什麼?她……還能活着嗎?”
黃子澄垂下眼眸,沉默不語,半晌,才低聲道,“這……我也不知道……”
方孝孺臉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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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什麼意思?”朱棣冷聲問着。
什麼叫做“不想讓他知道”?!
什麼叫做“怕他知道”?!
周王盯着朱棣半晌,突然哈哈一笑,搔頭訕訕道,“四哥就當弟弟剛剛胡說八道好了……”
朱棣的眼睛森然的盯着周王。
老五的意思是,自己怕熾兒知道的太多……?
自己……在防着熾兒?!
森然的盯着周王,直至周王摸摸鼻子,很是無趣的轉頭,才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頭的憤怒和煩躁,待稍微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手中的奏報早已被捏得不成樣子。
而在這時,忽然朱能疾奔而來。
恭敬拱手,“王爺!有緊急奏報!”
朱棣忙轉頭,一把搶過,待打開,卻不由有些失望,不是北平的?
而再細看,朱棣不由咦了一聲,竟是盛庸和鐵鉉的調查資料?!
皺眉揮手叫來朱能,沉聲問道,“送奏報來的人呢?叫他來見我!”
“是!”
待傳送奏報而來的一身農夫打扮的男子來時,周王和寧王都對視一眼,各自退離一邊,那是……燕王的飛魚?
“說!這份奏報可是世子叫你們傳來的?”
“回王爺的話,是的!”
“世子可是說了什麼?別廢話了!”
“世子什麼都沒說,只是叫我們搜集盛庸和鐵鉉的資料,還有永昌一帶的地形、駐守官兵資料,搜集之後就交予王爺!”
朱棣微微眯起眼,心頭思量,熾兒無端端的為何要搜集永昌的資料?還有盛庸和鐵鉉……雖然永昌和那兩人都是自己即將要討伐的……但,熾兒怎麼會知道?熾兒是如何肯定自己就一定會需要?
盯着眼前跪伏着的農夫打扮的年輕男子,朱棣突然心頭一震,自己留在北平的飛魚最多也才百人而已,而整個永昌的地形和有關情報,還有盛庸鐵鉉,如果沒有百人以上,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搜集出來!一想到這裏,朱棣隨即厲聲問道,“說!還有多少人在世子身邊?!”
“沒有了,只有紀綱隊長……”
朱棣臉色一變,沉聲道,“飛魚全部馬上回去北平!”
“是!”
“四哥,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小高熾……就算不提錦衣夜行,你稍微編個其他借口也好,只要讓小高熾警惕那張溶月,還有……暗藏府里的那些錦衣夜行……”周王此時走來低聲說著,有些無奈不解的搔頭。
“你說夠了沒有?!”朱棣猛的轉頭低吼着。心情煩躁至極。
而這時,天上,突然打了一個響雷。
朱棣抬頭看去,幾道閃電劃過,昏黑沉悶的天空好像被撕開了一般。
突然,朱棣發覺臉上涼涼的,下雨了?
嘩啦一聲,大雨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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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朱高熾站在松竹院屋檐下,看着濃重的雨簾,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咧嘴一笑,真好,這雨一下,好像清爽了很多啊。()
“這雨……”一個有些遲疑的聲音慢慢響起。
朱高熾轉頭,看向身後的僧人,溫和一笑,“老師,這雨下得真好,這幾日來天悶悶的,來了這麼一場雨,清爽多了。”
僧人,也就是道衍,微笑雙手合十,“是啊,世子,這雨來得不錯啊。”
道衍說罷,又轉頭看向雨簾,心頭有些沉悶,這雨來得有些不太尋常,不是什麼好徵兆啊。
“世子……”道衍想了想,輕聲開口道,“這雨下得太大了,若李景隆借雨而行的話,只怕會對我們不利,各城門還是要加強巡邏才是。”
朱高熾笑眯眯的點頭道,“老師說的有理,我回府前,看天色不對,已經讓張輔,高煦和高燧加強防守了。”
道衍心頭很是滿意的點頭,世子年幼,但做事卻是老練得很哪。
而此時的芳華院裏……
張溶月的廂房外,一丫鬟敲着門,低聲急急叫道,帶着哭腔,“小姐,您快開門啊!!小姐,您別嚇唬我啊!小姐……奴婢求您了,您開開門啊!”
丫鬟很着急,很害怕,小姐從外頭回來后,就把自己關進房間了,怎麼敲門,都不開!
這時,突然碰的一聲,門開了。
丫鬟驚喜的叫道,“小姐!”
但叫罷,丫鬟有些驚疑,吶吶道,“小姐?”
小姐怎麼這般模樣了?
蒼白的臉,有些空洞木然的眼神,好像……經受了什麼打擊一般?
開門而出的正是張溶月。
張溶月沒有理會丫鬟,只是,慢慢的抬頭看向濃重的雨簾,空洞的眼睛裏,慢慢的盈滿淚水,然後……一點一點的滑落……
在張溶月身後的昏暗的房間地板上,一條白色手帕上滿是紅色的字……
“小,小姐……”丫鬟驚疑害怕,怯怯問道,“您沒事吧?”
“我很好。”張溶月慢慢垂下眼眸,抬手慢慢的擦去臉上的淚痕。
這時丫鬟又驚呼,“小姐,您的手受傷了?!”
張溶月微微愣神,看向自己的手,手指頭還在滲着血,是剛剛,在看爹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封信的時候……自己弄傷的……
爹的遺書……
爹最後的請求……
“不許聲張!”張溶月冷冷開口。
丫鬟嚇了一跳,忙不迭的點頭。
張溶月說罷,便慢慢的走到屋檐下,看着依然陰沉的天空,慢慢的開口道,“我們去見王妃。”
“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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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北平的張掖門。
朱高煦不耐煩的揮掉身邊的衛士給自己披上的蓑衣,喊道,“注意警惕!”
“二少爺!您這……”衛士忙上前一步,手中拿着蓑衣,無措又擔心的開口,“世子如果知道了,肯定會說的!”
“閉嘴!這點雨還淋不死爺!”朱高煦瞪眼,“你給我到那邊看着去,今天雨下得這麼大,要是李景隆那混蛋攻進來怎麼辦?!給我張大你的狗眼!”
衛士無奈,只好拱手退下。
這時另一個親隨衛士笑嘻嘻道,“二少爺,那李景隆可是個孬種!他才不會像我們二少爺這般英勇,這雨那麼大,他肯定——”
“轟!!”話語未完,天空又閃過一道閃電!
閃電的光芒劃過,朱高煦下意識的眯眼,但這眯眼之時,在閃電劃過之時,朱高煦臉色一變,猛的推開衛士,上前就是一刀!
緊接着,朱高煦大吼一聲,“戒備!!南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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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雨傾盆而下。
馬車裏,方孝孺盯着黃子澄,“……你說不知道?”
黃子澄看向窗外的雨簾,沉默着,半晌,才低聲道,“聽天命吧!”
方孝孺怒極,拍案而起,“黃子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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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保撐開雨傘,疑惑低聲問着,“世子,雨下這麼大,我們不是要去外頭嗎?怎麼還要先去芳華院嗎?”
“嗯。”朱高熾撩高袍子,邊走邊溫和說道,“就是今日的雨太大了,我要跟母妃說一聲,讓母妃千萬不要到外頭去,估計現在外頭正亂着呢。”
馬三保低聲道,“那李景隆無能之輩,今日的雨這麼大還會來嗎?”
“那李景隆是無能,可是,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瞿能呢。”朱高熾溫和笑笑着說道,眼裏劃過一絲亮光,“那瞿能竟然能利用打開張掖門的機會,把細作混入我們北平的百姓中趁機放了進來……若不是我們巡查嚴密,發現了細作,後果可不堪設想!”
馬三保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既然那瞿能能趁亂放入細作,怎麼不多放幾個?還是我們只是抓住了一個?”
朱高熾腳步一頓,隨即轉頭,眼睛亮亮的看着馬三保,甚為欣慰道,“不錯嘛,三保,你能想到這點。”
馬三保臉不由一紅,吶吶道,“這都是世子教得好。”
朱高熾搖頭失笑,“我可沒教你什麼……”頓了頓,又嘆氣說道,“他當然混進了不止一個,只是可惜……另外一個死了。”
馬三保一怔,心頭驚疑,果然混了不止一個!
朱高熾有些苦惱的喃喃道,“到底跟張小姐說了什麼呢?那個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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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芳華院裏。
徐氏正站在窗邊看雨。
張溶月走了進來,恭敬的作禮,“溶月見過王妃。”
徐氏回過神,轉身看向張溶月,微笑虛扶,“起來吧。”
“謝王妃。”
徐氏走到位子上坐下,看向低垂着頭的張溶月,淡淡問道,“聽說張小姐身體不適,如今可是好了些?”
張溶月微微抬起頭,臉色依然蒼白,眼睛甚是幽暗,“謝王妃關心,溶月已經好了很多了。”
徐氏微微點頭,“那就好。”指指下首的位子,“來,坐下說吧。”
“溶月謝王妃賜坐。”張溶月低聲說著。
而這時,張溶月慢慢的走了過去,腳步一點一點的靠近……
突然,外頭響起一聲,“母妃!兒子來看你了!”
張溶月腳步一頓,心頭一緊。
徐氏一聽,不由一笑,笑容有些柔和,慢慢起身,走向大門。
這時,朱高熾已經跨了進來,咧嘴傻笑着看向徐氏,恭敬作禮,“兒子見過母妃!”
“你這孩子,雨下這麼大,怎麼過來了?”
徐氏這時已經越過張溶月走進了朱高熾。
而朱高熾也作禮完畢,正抬起頭,瞥向一旁的張溶月,心頭突地一緊。
然後,就見張溶月突然撲向徐氏。
朱高熾臉色一變,想也不想的就猛地推開徐氏,叫道,“母妃危險!”
徐氏臉色一變,驚恐叫道,“熾兒!”
作者有話要說:頂着鍋蓋爬走更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