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戰前――別
康熙三十四年九月初亥時,毓慶宮中胤礽放下手中的諭旨,身子一瞬間倒在椅子上。多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
“太好了!”激動過後,胤礽收斂情緒,繼續批閱奏報。腦中卻隱隱察覺有些不對。那孩子不會是故意的吧?胤礽越想越覺得可能,一股子憤怒油然而生。
第二天胤礽再次收到塞外來的消息,狠狠地發泄了一番。他就知道,他的好四弟胤禛是故意的,故意往科爾沁跑,故意去見噶爾丹的。胤禛,你怎麼敢?怎麼敢!胤礽咬牙切齒,他一定要讓胤禛知道教訓,一定!胤礽不斷在心中默念。
太子殿下情緒不好,毓慶宮眾人是深有體會。太子妃墨泠當然也聽說了,了解大概后,更是感興趣得很,只想挖到更多的內情。
當晚,胤礽忙完公事,剛回毓慶宮,就看到等候着他的太子妃身邊大宮女雲珠。對於太子妃相邀,胤礽並不意外,他的太子妃一向得體。
胤礽一進寢室,卻發現他的太子妃正坐在桌邊,而桌上放着幾樣小菜和一壺酒。胤礽有些疑惑的望着墨泠。
墨泠微微一笑,對着胤礽請了一個福禮,溫柔地說道“爺,奴婢聽說這幾天您忙得很,都不曾好好用膳,今日特地做了些您平時愛吃的,還請賞臉。”
胤礽見狀也回以笑容,虛扶了一下墨泠,便坐下給自己斟了杯酒。墨泠見此也放心了,開始細心地伺候着胤礽用食。
兩人一個殷勤地布菜斟酒,一個低頭就餐,偶爾相視一笑一飲而盡,倒也和諧得很。墨泠見胤礽用得差不多,也開始她的套話計劃,小心試探道“奴婢聽說皇父即將回宮,可是實情?”
胤礽知道墨泠需要為康熙他們回宮做準備,並不意外,點了點頭,鄭重囑咐道“皇父回宮事宜就勞煩你了,最近我事情太多了。”
“奴婢知道,爺放心吧!”墨泠注意到胤礽的疲憊,有些心疼,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不願意放棄,繼續道“奴婢聽說此次塞外之行,幾位阿哥都有不錯的表現。”
“你也聽說了?”胤礽飲了一杯酒,有些譏諷道“長大了,翅膀硬了,都學會了孤軍深入了。”
“爺,不好嗎?這正說明幾位阿哥是大清的棟樑之才啊!”
“棟樑?是啊!咱大清之幸啊!”胤礽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在所有人眼裏,他的弟弟們聰穎而勇敢,敢於深入蒙古,與噶爾丹狹路相逢。可是他情願他的小四沒有那份心智,那樣他就不會做出這麼危險的事了。大清之幸說的冠冕堂皇,但如果真出了什麼事,誰能賠他弟弟,還他一個小四?胤礽有些微醺,不知覺地將藏在內心的想法托出。
喃喃的細語飄進墨泠的心裏,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驕傲而睿智的太子殿下。落寞脆弱的他現在只是一個不願意失去弟弟的哥哥。此時的墨泠沒有挖掘到jq的狂喜,只感到了一絲苦澀,而她並不知這是為誰?為她自己?為眼前的男人?還是為這捉摸不透的命運。
胤礽醉眼朦朧,看着眼前的人影,詢問着“你說他是為了什麼啊!他就算什麼都不做,他還是大清最尊貴的皇子,是孤最愛重的弟弟啊!”
墨泠有些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四阿哥為什麼?為了權力?為了能讓自己走上權力的頂峰?想起網絡上那些對雍正的評價,這些詞就湧入墨泠的腦中,但想到那雙深邃而清冽的眼睛,墨泠卻下意識否認這種想法。她雖然沒有跟四阿哥深入接觸過,但這麼長時間的觀察,她對於胤禛還是有一定的了解。她曾懷疑過這裏的胤禛和她一樣是飛外來客,但幾次的探究,讓她明白,事實並非如此。但這裏的胤禛也的確有古怪,她曾猜測過說不定這裏的胤禛是重生。雖然沒有證實,但她就是有這種直覺。而如今面對胤礽的疑問,她的直覺是“正因為他是大清的皇子,是您太子殿下最疼愛的弟弟,所以他才更想做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無愧於您的疼愛啊!”
“是嗎?”墨泠聲音雖輕,但胤礽還是聽到了,而且還認真的琢磨着墨泠話語的正確性。胤礽歪着腦袋,一臉的迷茫,墨泠看着手都癢了,但還有一絲理性知道這裏是大清的毓慶宮中。所以繼續輕聲哄着胤礽“是啊,爺不是說過嗎?四阿哥最是體貼不過了。”
“體貼?如果他真的體貼,他就該知道我疼着他,從來就沒有想過他值不值,孤看着他一點點長大,孤樂意疼着他,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冒險!”胤礽不滿地嚷道。
墨泠看着一臉醉態的胤礽很是後悔,她沒事八卦的什麼勁啊,這後果可真是……墨泠嘆息,繼續哄道“爺,那如果您是四阿哥,您會如何做?”
“孤?”胤礽迷糊,似乎想到什麼,開心道“孤從小拉弓射箭,皇父都說孤能成為滿洲的巴圖魯,是孤的話,孤就一箭射死噶爾丹,看他還囂張。”
墨泠失笑,輕輕搖搖頭,她就知道。她雖然不能解釋胤禛的做法,但她相信胤礽卻能理解。是誰曾說過,古今中外,男孩的遊戲都跟戰爭有關,而女孩的遊戲則都偏向家庭。仔細想想是有道理的。墨泠扶着胤礽去床上休息,嘴裏還繼續誘導着“說不定四阿哥就是爺這種想法,所以才這麼做的呢?”
“有可能,孤的小四一向跟孤的見解最一致了!”胤礽一臉的驕傲。墨泠頓時無語了,都分不清這位爺到底是真醉還是裝傻了。等墨泠回神,胤礽已經一臉香甜。墨泠知道從胤礽得知胤禛去了科爾沁土謝圖親王沙律的營帳就一直坐立不安,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得知胤禛平安,又開始生氣,一直沒好好休息。墨泠輕輕幫胤礽蓋好被褥,熄滅燭火,讓胤礽睡個好覺。同時也在心中祈禱,但願胤礽還記得剛剛的話,不會太生胤禛的氣,這樣他自己也好過點。
一夜無夢,胤礽睜開眼睛,有一瞬間的晃神,腦中無意間閃過一些話語,再看看了房間中的擺設,胤礽有些尷尬了。昨晚似乎他有些失態了。
“爺醒了?”墨泠看着從醒來就有些呆愣的胤礽,小心地問道。胤礽點了點頭,墨泠便幫着胤礽更衣。胤礽見墨泠一臉的坦然,也釋然了,但還是很鄭重地道了謝。倒是讓墨泠有些意外。不過墨泠倒也沒多大反應,只是淡淡地一笑。胤礽見此更自然了。
用完早膳,胤礽去忙公務了。墨泠望着胤礽的背影離得越來越遠,微微一笑。他們是不一樣世界的人,但他們相遇了,有人說這叫緣分,但墨泠卻想說,這是人生的一次歷練。或許有人會說她消極,不懂得爭取,但她卻想說,努力爭取是一種勇氣,懂得放下卻是智慧。她不一定多有智慧,但好歹她有自知之明。她可以不在乎自己身處的環境,但她卻不願意迷失自己。爭取一些妄想的東西最終不過是讓人慢慢變得不像自己,或許有人認為這是成熟,但她卻嗤之以鼻。畢竟生活還是簡單快樂的好。所以現在這樣就好。
那晚的事,墨泠不敢說胤礽記得,但從第二天胤礽的反應,她還是覺得胤礽是有印象的。所以她也一直以為胤礽理解了胤禛呢。但隨着康熙回宮,胤禛被胤礽叫到毓慶宮數落,胤礽砸了幾個未來會成為古董的杯子,墨泠終於發現,即使理解了,胤礽卻一點都不打算放棄教訓胤禛的念頭。可從結果來看,似乎胤礽完敗哇。作為妻子,她似乎該幫忙哇!
這麼想着,墨泠走進偏廳。看到地上杯子的屍體,墨泠一陣心疼,這在幾百年後可是古董啊!太子爺,您怎能如此敗家?墨泠本想橫眉冷對胤礽的,但看到胤礽臉上的黑氣,果斷地諂笑道“爺,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
“算了,別提了!”胤礽有些無奈。
胤礽沒有訴說的**,但墨泠有八卦的執念,墨泠關心道“奴婢聽說四阿哥過來了。怎麼樣?他是不是受到驚嚇了?爺可有好好安慰他?”
“安慰他?應該他安慰孤!孤的心臟差點被他嚇出來。他倒好,還振振有詞。也不知道這伶牙俐齒跟誰學的,專門跟孤作對。”
“爺,這可是您的不對了。四阿哥在塞外好歹受了驚嚇,您不關心他?難道還數落他?”
“他不該罵嗎?戰場是意氣用事的地方嗎?刀劍無眼,這次噶爾丹還顧念兩國現況,沒有怎麼樣。馬上正式開戰了,噶爾丹還有什麼顧忌,小四這樣,孤怎麼放心他到戰場上去。”
墨泠嘆息,緩緩道“爺,說到底,您還是關心四阿哥。那就好好跟他說啊!用佟母妃話說,四阿哥吃軟不吃硬。您硬來,最後吃虧的還不是您?”
一語中的!胤礽似乎看到了胤禛對着佟母妃的愧疚,似乎見到了胤禛面對老十三的無奈。再對比胤禛剛剛的理直氣壯。哎,原來是這樣的。
墨泠被胤礽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着實感到寒風陣陣,急忙諂笑。還沒等墨泠說什麼呢,胤礽就陰深深道“您倒是了解小四啊!”
“哪有?”墨泠果斷否認,急忙表白“奴婢只是聽多了佟母妃的經驗。”
“那也不容易了。”
“奴婢這是愛屋及烏嘛。”墨泠看着胤礽不善的表情,迅速反應。
一句愛屋及烏似乎取悅了胤礽,胤礽也不再說什麼。
墨泠以為就那天的戰況來看,胤礽至少還得陰沉個兩三天,誰知某人第二天晚上回來就春風得意的樣子。墨泠讓人一打聽,好嘛,她還真不知道太子爺還是位能屈能伸的主,第二天就將哀兵政策用上了,弄得胤禛連連道歉,差點立書保證。
日子一天天地過,胤礽似乎更忙碌了,前方歸化等地與噶爾丹已經有過多次摩擦了,康熙正積極調兵備戰。
十一月康熙南苑大閱,墨泠雖未親眼目睹,但瞧着回宮后胤礽驕傲的眉眼,也窺知了一二。擂鼓助威,鎧甲林立,刀劍相碰,氣勢如虹。一個穿鎧甲的人拉弓射箭,另一個在遠處含情脈脈地注視着。額……歪樓了。墨泠想像着當時的情景,卻是一不小心想到了其他,當然墨泠也不猶豫,趕緊的留檔紀念。
十二月,前方送來了幾次小規模摩擦后的損失和傷亡人數。蒙古正紅旗都統護巴也在其列,墨泠此則消息是因為,胤礽利用此事又對胤禛使了哀兵政策,愣是唬得胤禛保證在戰場上好好照顧自己,保證自己不受傷。墨泠對此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四阿哥保證也沒什麼用吧!但想着胤禛和胤礽的互動,墨泠還是很樂見其成的。
在忙碌的調兵調糧過程中,大清迎來了康熙帝第三十五年的統治。皇帝親征在即,新年似乎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正月底,康熙帝以親征噶爾丹謁暫安奉殿、孝陵。皇長子允禔、皇三子允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允祺皇七子允祐皇八子允禩隨駕。而太子殿下胤礽則被他的皇父打發去向上帝祈谷,祭大社、大稷。沒辦法,康熙親征,朝中自然都扔給了胤礽,所以這事還真歸他管。
祭祀完,康熙訂下大軍出征時間在二月底。隨着親征時間的臨近,康熙發佈一道道諭旨,對親征大軍做出安排,而對於隨行皇子的安置,則按照早先的構想,胤禔主管前鋒營,胤祉主管鑲紅旗大營,胤禛主管正紅旗大營,胤祺主管正黃旗大營,胤祐主管鑲黃旗大營,胤禩隨侍康熙身邊。
二月下旬丙辰,康熙率文武大臣堂子行禮,行禮后,令旗官高喊“祭旗!”胤礽聽后跪別康熙,輕聲道“皇父,您多保重!”或許真的是血溶於水吧,在那麼熱鬧的情況下,康熙還是清晰地聽到了。他微微一笑,道“保成也多保重!”胤礽抬頭,康熙已經走進御輦。千言萬語盡在“保重”二字。胤礽目送大軍緩緩離去,心中五味雜陳。
“保重!平安回來!”胤礽心中默念,這是他唯一能對他的至親們說的,也是此時他唯一的期盼。他是大清的皇太子,他不能軟弱,也不該軟弱。他還有更重要的事,他要好好守着朝堂。他的父親兄弟們會好好的回來的。雖然他這麼堅信着,但不知為何,在某處卻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