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光四面佛
大牛的姐,李子墨,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比我晚出生一個時辰,雖然是在村裡長大的丫頭,可卻一點都不比那些城市裏的姑娘長的差,是左近村子裏最漂亮的一個,長的特別清秀,就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一樣,玉骨冰肌。
一提起她,我的心臟便砰砰直跳,我打小就暗戀她的。我們的感情也很好,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了,可是我高考失利后就回了家,子墨卻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學。
之後就很少見面了,也很少有聯繫,我這個人有點自卑,就總是躲着她。
人家名牌大學生,長的又漂亮,追求者眾多,我只是個自甘墮落的窮小子,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早就沒了共同語言。
這就是現實版的癩蛤蟆和天鵝肉的故事。所以我乾脆掐滅了這個念頭,死了這條心。
但是,聽到子墨回來的這個小心,我的內心還是掀起了一陣漣漪。
“回來就回來吧,我得趕緊去找我奶。”我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就走。
誰知這個時候,聽的咯吱一聲,房門緩緩打開,我奶奶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看到奶奶滿頭銀髮的憔悴樣,我差點哭出來,一夜之間她彷彿老了十幾歲,頭髮全白了。
她的頭上纏着一塊藍頭巾。
看到奶奶,我鬆了口氣。
“大牛來了啊?”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捏出煙葉,點燃了她的煙鍋子。
“是啊,俺姐回來了,俺爹讓我來叫俺哥過去吃飯。”
奶奶微笑着連連點頭:“好好好,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唰的一下,我的臉就紅了,我很是尷尬。
但是大牛卻在身後推着我往出走了。
“小哲啊!”出門的時候,奶奶忽然語重心長的叫住了我。
我滿腹狐疑的回頭,奶奶道:“不要在乎身份,幸福都是靠自己爭取來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大牛卻賤兮兮的笑了。
奶奶是過來人,一把的年紀了,她這樣和我說,我又多了幾分信心,可是走到半道,大牛這犢子卻忽然對我說。
“那啥,俺姐這次回來還帶回來個男的?”
“啊?什麼人?”
我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好像是男朋友吧。”大牛認真道。
“草,不去了,不去了。”
這要是去了得多尷尬?我轉身就走,大牛急了,嚷嚷着來拉我:“哥,哥,你說你咋這麼完犢子呢,那男的就是個小白臉,俺看他也老不爽了,咱倆一起給他們鼓搗散了不就行了?”
“你有病吧?喜歡誰是你姐的事兒,你有權干涉嗎?”我沒好氣的說。
大牛一下子沒了底氣,喃喃道:“也是哦。”
“不過沒結婚你就有機會,爭取啊?”
大牛在身後大喊,我已經走出挺遠了。這個時候,忽然見到有一道人影慌慌張張的從村口方向跑來,死去的傻子家就住在村口。
看到我們,那人離遠就大喊了起來。
“不好啦,不好啦,傻子爹上吊了。”
他或許是嚇壞了,聲音特別的大,還帶着哭腔。
左鄰右舍聽到動靜都跑了出來,我和大牛也把吃飯的事情忘到了腦後,跟着人群,急急忙忙就去了傻子家。
來到傻子家的門口,所有人瞬間變得面無血色,不約而同的杵在了原地。
院子裏種了一棵歪脖子槐樹,傻子爹赤身裸體的吊在歪脖子樹上,面色鐵青,眼球暴起,伸着長長的舌頭,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格外猙獰。
此外,歪脖子樹上還掛着一塊寫了血字的白帆布,微風吹拂,飄飄蕩蕩,發出呼啦呼啦的響聲。
我定眼一瞧,看清了那些血字。
“見死不救,人死不撈,血口噴人,仇深似海。”
傻子死了,瘸子死了,現在連瞎子也上了吊。
一家三口接連離奇死亡,所有人都嚇傻了。
良久,才有一個人面帶驚慌道:“快,快去找村丈。”
“我……我去。”大牛也有些慌亂,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就回家去叫他爹。
其他人回過神來,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
一個大媽生氣道:“這家人真沒人性,爹都弔死了,兒子還不來收屍。”
“他那瘸腿兒子不會還睡着沒醒吧?”另一個大爺猜測道。
“差不多,這瘸子好吃懶做,從來沒看見他下地幹活,一睡就是一上午。”又有一個人附和道。
我的心咯噔的一下,用餘光瞄了瞄大傢伙的神色,現在大家都還不知道瘸子也已經死了,就連屍體也被我們再次扔進了河裏。
村丈特意叮囑,關於瘸子死了的事情和任何人都不能說,我平復了一下心情,強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走,誰跟我進去把瘸子帶出來,讓他看看他爹的屍體。畜生東西。”
這個時候癟三又出來亂帶節奏,擼起袖子就準備進屋鬧事兒,我趕緊拽了他一把。
癟三氣勢洶洶的回頭,瞪着我道:“幹嘛?”
“你不能進去。”我鄭重道。
“為啥?”癟三對我很不滿。
“不為啥,等村丈來。”我淡然道。
“憑什麼?腿長在老子身上,還用還輪得着你個瓜娃子管?”癟三掙扎了一下,我還是沒有鬆手。
他怒了,一把揪住我的領子,一字一頓道:“滾開!”
想我二十齣頭,年輕力壯,就是再窩囊也輪不到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訓斥,不由竄起一股邪火,伸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掰,再順勢一擰,使得他背對我,照着屁股上一腳給他踹到一邊去了。
“叫你等就等,嗶嗶啥?”
我大喊道。
癟三本來就是軟骨頭,他斷然沒有想到我會直接對他動手,嚇都嚇壞了,只是抱着胳膊呻吟,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再也不敢嘚瑟,悄悄地退到一邊,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村子裏都是馬後炮,見癟三不敢嘚瑟了,都圍上來勸架,癟三一見其他人都圍了上來,又來勁兒來,躲在人群後面,大聲罵我,什麼難聽罵什麼。
“誰在鬧事兒?”
忽聽一道爆吼,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回頭一瞅,大牛正跟着他爹匆匆忙忙的趕來。癟三頓時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我瞪了癟三一眼,然後向村丈走去。
“李叔,瞎子上吊了。”走到村丈跟前,我道。
村丈點頭:“嗯,大牛和我說了。”
“你怎麼看?”我問道。
“不能聲張,把屍體埋了。”
又是偷偷把屍體埋了,這讓我很是費解,為什麼每次村裡死了人都不報警,而是把屍體偷偷埋了呢?
村丈來了后,讓大家在院子裏等着,他帶着我和大牛先進了瞎子家。
進門之後,一股濃烈的土腥味兒便撲面而來,我們村都住着土房,瞎子家最窮,這房子太破舊了,所以味道特別沖。
來到裏屋,炕上的被窩也沒有往起疊,屋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但是瞎子家的大紅柜子上卻供奉着一尊金光閃閃的四面佛神像,四下瞅了瞅,村丈來到大紅柜子旁,取出一塊黃布把四面佛包起來,交給大牛道:“把這個帶回去。”
“帶這個幹嘛?”大牛一臉的困惑。
“以後你就知道了。”
大牛和我對視一眼,我倆都一臉懵逼的樣子,我把手一攤,聳肩道:“就這樣嘍。”
取了四面佛,村丈帶領我們把瞎子的屍體取下來,找來牛車,拉到山腳下埋了,把那條寫了血字的布條在墳前燒了,臨走的時候,村丈先把其他人支開,然後在瞎子的墳頭刨了個坑,鬼鬼祟祟的把一個東西埋了進去。
我很是疑惑,卻並沒有多問,這個我從小長大的村子裏,有着太多的秘密,所有的人貌似都沒有表面看來這麼簡單,在事情還沒摸清楚之前,藏拙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這一頓折騰,完事兒后都已經下午三點了,我被村丈和大牛帶到他們家吃飯,才到村丈家門口,就看到他家院子裏停了一輛嶄新的奧迪Q7。
看到這輛車以後,我的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自卑的情緒漫上心頭,不由耷拉着腦袋,神情沮喪了起來。
大牛拍了我一下,在我耳邊小聲道:“振作起來,想想你奶的話。”
我眼眶濕潤了,點頭道:“知道了。”
可整個人還是沒有一點精神。
進屋后,我的目光落在子墨身上,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是一眼,這些年來我隱藏在內心的情愫全都爆發了出來,眼眶濕潤,身體都跟着顫抖了起來。
再看子墨,她目光如水,水剪一般的眸子微曲。
村丈家擺了一張八仙桌,桌子旁坐着三個人,子墨、子墨娘,還有一個儀錶堂堂,氣度不凡,穿了一身西裝的男子。
桌子上還擺着兩瓶茅台。
“咳咳!”
西裝男握拳抵在嘴邊,故意咳嗽了兩聲。
我急忙移開視線,有些尷尬。
大牛招呼我坐下,大牛娘和子墨忙裏忙外的把熱在鍋里的飯菜端上來,熱氣騰騰的一桌子飯菜,很是豐盛。
坐定后,子墨尷尬一笑,向我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張鐵軍。”
我手一抖,筷子差點兒都沒拿穩,果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西裝男露出屬於勝利者的微笑,向我伸出手來,道:“你好。”
“這是我同學,秦哲。”
在我和張鐵軍握手的時候,子墨道。
“你好。”
我勉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倒也不失風度,誰知,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嘎嘣嘎嘣的幾聲脆響,我的手被他攥的生疼。
他竟然和我玩陰的。
張鐵軍臉上依舊掛着笑容,手上卻越來越用力,我被他握了一個猝不及防,臉刷一下紅了。
我正待用力反擊,誰知他卻猛地撒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道:“來,吃菜,這些都是我們從省城帶回來的,都是些反季節的蔬菜,鄉下這個時候還吃不着。”
我有些尷尬,咽了口唾沫道:“好。”
村丈有些不高興了,陰沉着臉道:“我們莊戶人家什麼呀的菜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