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額前新月
車子飛快穿過城市,最後一個左轉,徑直轉向了一處僻靜之處。道路人煙漸少,只有一側的垂柳森森,一團黛青隱在昏黃的燈光之下。夏斕抬眼只看見一棟高聳入雲的單體建築大樓,似乎寫着“蘭苑”兩字。
她隱約記得,蘭苑這一片園區,主打公寓樓盤和商業圈,都是晏家的產業。
晏秋離轉向地下車庫,更是無人。唯有地下車庫的燈,照得她的臉慘白慘白。她的手無意識的拽緊了裙擺一角,手心裏似乎升起了薄薄的冷汗。
晏秋離將車停好,車門重重一關,發出“啪”一聲巨響,夏斕眼瞼跳動了一下,抬眼便看見那人走過車身面前,朝着她而來。
晏秋離打開車門,聲音里毫無溫度:“下來!”
夏斕喉頭一滾,推開車門,慢騰騰的下了車。晏秋離正要去抓她的手腕,誰料夏斕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張嘴便朝他虎口狠狠咬住了。
晏秋離吃痛,怒火中燒,當下反手掐住了夏斕的下顎。那少年身形高大,手上力氣更大,他掐得她下巴咯咯作響,“夏斕,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底線。”
夏斕滿臉通紅,巨大的疼痛襲來,她輕輕舔了舔下唇,眼底閃動着如風雪一般的寒芒:“晏秋離,你大概也只有這點本事了吧?”
少年欺身而近,眉眼陰冷,叫人不寒而慄:“這點本事,對付你和你媽,足夠。”
夏斕眸色一冷,看準時機,趁他分神之際,順勢抬起腳直直踹在了晏秋離的膝蓋上。
那女孩子看着瘦弱,力氣卻很大,這一招幾乎拼盡了全力,毫不留情。
聽得“咔擦”一聲,似乎是關節錯了位,晏秋離臉色一白,悶哼一聲,痛得彎下腰去。眼前有風刮過,那女孩子得了空,瞬間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一般,瘋狂的朝着車庫外面跑去。
晏秋離惱羞成怒,反應過來,邁開長腿便追了上去。
地下車庫裏停着的車極少,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空着的停車位。顯得整個停車場空蕩蕩的,滲人得慌。偌大的車庫之中,只聽得那慌亂急促的腳步聲一前一後的響起。
一聲一聲,如此急促,猶如沉悶的雨點打在心頭。沒得叫人心頭亂跳。
夏斕哪裏是晏秋離的對手。
晏秋離手長腳長,不過十幾步便抓住了她的衣服一腳。夏斕又驚又怕,感覺到後方一股大力傳來,當下反手便胡亂拍了一掌,卻剛好拍在了晏秋離的腦袋上。
“找死!!”
晏秋離哪裏受過這樣的屈辱,當下更是勃然大怒。兩個人拉扯之下,晏秋離的手重重一推,只聽得夏斕一聲驚呼,那人長發拂過晏秋離的臉,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
下一秒,那女孩的身體便像是紙鳶一般飛了出去,撞在了牆角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隨後那人頓了幾秒鐘,身體便軟綿綿的滑落到了地上。
她的右側眉骨的位置上撕開了一條口子,暗紅色的血跡源源不斷的冒了出來,瞬間打濕了額前的頭髮。
夏斕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媽媽坐在床頭上,背對着她,似在暗自抹淚。
她轉動了眼睛,只看見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醫院。只頓了那麼一瞬間,回憶通通都跑了回來。
她記得晏秋離拽着她出了晏氏小樓,去了蘭苑的房子,在車庫他們發生了爭執。她記得她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
記憶戛然而止。
夏斕伸出手去摸自己的眉骨,誰知剛一抬手,便驚動了媽媽。夏卿幾乎是立刻起身,轉過頭來,一臉關切的望着病床上的夏斕。
“斕斕,別動傷口,你感覺怎麼樣?”
夏斕茫茫然的眨了眨眼,聲音剛一出口才發覺乾澀無比,她舔了一下唇,媽媽便已經遞過了一杯水。
“斕斕,你頭疼不疼?”
夏斕勉強一笑,“媽媽,我不疼。”她轉動了一下眼睛,只看見偌大的病房裏,卻只有媽媽一人,門外似乎還站着一個穿西服的中年男子,好像是晏叔叔的其中一個助理。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媽媽,是誰送我來醫院的?”
媽媽默然不語,只是問:“斕斕,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夏斕一頓,心中思考着要不要將整件事告訴媽媽。可是媽媽現在在晏家已經舉步維艱,外界風言風語不停,若是此刻在火上澆油,只怕——
她和晏秋離的事情,她要自己解決。
夏斕搖搖頭,“我記不得了。”
媽媽擁着她,雙目泛紅,“醫生說你可能有腦震蕩,短期內想不起來是正常的。你別想那麼多,我讓醫生過來再看看你的情況。
夏斕額前的傷口很深。
醫生給她縫了四針,趁她昏迷的時候便已經搞定了。這一醒來,痛覺也慢慢的回歸,夏斕疼得一直咬着牙,指節因抓住床單,用力過度而有些泛白。
饒是如此,她卻從始至終安安靜靜的。
她皮膚很白,眼睛隨了媽媽,又大又圓,眼尾微微下垂,楚楚可憐。
那醫生是個很年輕的阿姨,見到她的時候還衝她打招呼,笑眯眯的問着她的情況。那阿姨看她年紀小,大約也是把她當做小朋友對待了,檢查的時候有些可惜道:“這麼漂亮的小妹妹,以後就要留疤啦。”
媽媽坐在一側,輕輕擁着她,默然垂淚,不發一言。
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便走了。臨走還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句:“這孩子倒是很能忍,真是懂事啊。”
醫生前腳剛走,晏叔叔後腳便來到了病房。晏叔叔似乎有些疲累,不知從哪裏風塵僕僕的趕了過來。
見夏斕已經清醒,晏嶺放心了很多。
他手裏拿着一個很可愛的木偶熊。那是一隻棕色的布熊,模樣憨厚,笑得可愛。晏叔叔半蹲着身子,將熊輕輕放在她懷裏。
抬眼,就瞧見晏叔叔沖她微微笑,“斕瀾,秋離不懂事,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替你道歉好不好?”
晏叔叔竟然知道是晏秋離?
莫非是晏秋離送她來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