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覺得當今陛下是個怎麼樣的人
穿過了林蔭小道，漸漸地，路上的行人變得多了起來。
站在甬道上，看着絡繹不絕的各地客商，楚陽不禁有些感慨。
這便是書同文，車同軌的好處啊！
否則想要從這裏前往沛縣，估計還得拖上十天半個月，至於這些客商，沒有度量衡的統一，更是諸多不便。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
昔日那些課本上學到的東西，只有到了此時此景，方能真正品出其中的味道。
此時，呂氏姐妹早已清醒過來，聽到楚陽的話，不禁開口道：
“可是，那些讀書人卻說陛下修建甬道，是勞民傷財，統一度量衡更是多此一舉，折騰百姓，還說他收天下之兵聚於咸陽是……橫徵暴斂……”
呂雉推開車窗，歪着腦袋看向楚陽，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公子見笑了，我這女兒對時事頗感興趣，平日與老夫鬥嘴慣了，你莫要理她便是了。”呂公苦笑着搖了搖頭。
楚陽笑了笑，不以為意。
“看問題要從大的歷史格局上來看，秦國未統一之前，難道其他六國就沒有修路？兵甲本就歸官府管轄，控制兵器在民間的流通，就能夠有效地減少地方上的叛亂，減少人員的傷亡，這又和橫徵暴斂有什麼關係？”
“至於說統一度量衡……”
楚陽指了指路邊的一個商販。
“這無非是動了各地那些投機倒把，不法商販的利益罷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問，看他現在的生意難做，還是過去的生意難做？”
看到呂雉若有所思地模樣，楚陽笑着說道：
“所以說，人都是利益動物，很多情況下，所謂的輿論，亦不過是為了某個的利益代言的說辭罷了，就拿你口中的那些讀書人來說，你信不信，要是有一日，朝廷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他們立馬就會將當今陛下吹捧到天上去！”
“廢黜百家，獨尊儒術！”
聽到這個，呂雉倒是沒什麼，但一旁的呂公卻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連忙看了眼周圍，見沒人注意到這邊，才鬆了口氣。
“楚公子慎言！此地人多眼雜，要是被別的學派弟子聽去了，怕是要惹出事端的！”
“呂公說的是，晚輩也只是玩笑而已。”
楚陽打了個哈哈。
廢黜百家，獨尊儒術，那也要等到漢武帝的時候。
眼下的儒生么，還成不了什麼氣候。
呂素全神貫注地聽着姐姐與楚陽的對話，突然開口道：
“誠如公子所說，人都是利益動物的話，那不知楚公子為何人代言？”
“嗯？”
楚陽有些意外地看了呂素一眼，沒想到一路上這個不愛吭聲的女孩，居然會問出這樣一個的問題。
他沉吟片刻道：
“楚某雖是一介游士，足下無立錐之地，卻身負凌雲之志，若有一日，我為執宰……”
“你當如何？”呂公笑道。
“我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你……”
聽到楚陽的話，呂素緊緊捂着小嘴，震撼地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呂雉則深深看了楚陽一眼，便低下了腦袋，不知在想着什麼。
此時，呂公也是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
他完全沒有想到，會從眼前這個年輕人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
難道這就是鬼谷高徒的底蘊么！
果然非同凡響啊！
正當所有人還沉浸在驚訝的氣氛中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說的好啊！假若天下的官員都能有公子這般心思，我看這大秦盛世也就不遠了！”
隨着這道聲音，就看到兩個衣着華貴的中年人騎馬靠了過來。
“我家主公方才聽到公子高論，不禁心生結交之意，還望公子勿怪！”
楚陽拱了拱手，看這兩人的穿着，就知道是非富即貴。
“好說好說，不知二位怎麼稱呼？”
“老夫姓李，我家主公姓趙，我那邊帶了吃食，諸位要是不嫌棄，咱們不妨邊吃邊聊？”
楚陽看了呂公一眼，見他點頭，便笑道：
“如此就叨擾兩位了。”
說著，他們在路邊找到一處空地，圍圈坐了下來。
當看到對方從行李中取出的食物時，楚陽這邊眾人不由呆住了。
上好的燒雞，香氣濃郁的葡萄酒，以及各種新鮮水果，無一不有。
“大家放開吃，別客氣！”滿臉絡腮鬍的中年男子豪爽地說道。
眼見主人發話，楚陽等人也不客氣，紛紛享用起來。
酒過三巡，眾人都喝得有些微醺，說話也變得隨意起來。
“我說小楚呀，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我們聊點別的如何？”
楚陽擦了擦嘴上的油脂，笑道：“可以啊，不知道趙叔想聊點什麼？”
相處下來，楚陽也覺得這兩人挺對自己脾氣，不由放鬆了起來。
中年人撫須一笑，這個年輕人一個一個大叔叫的，雖然有點奇怪，但卻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以你所見，咱們秦國是實行分封制好呢，還是郡縣制好啊？”
聽到這話，楚陽的酒頓時就醒了一半。
我去，這是什麼神仙問題！
這裏可是秦國啊！
妄議國政還不分分鐘被人舉報了。
他看向呂公，見對方也是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要開口。
“哎呀，小楚你放鬆些嘛，咱們就是閑聊，閑聊而已……”趙叔笑道。
眼看着趙叔死纏爛打，楚陽深深吸了口氣，才說道：
“當然是郡縣制好了，要是實行分封制，還不是重蹈周朝的覆轍，苦的終究是天下的百姓。”
趙叔臉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哦？可是朝中有些大臣卻說分封制好，還搬出了《呂氏春秋》呢……”
楚陽一怔，沒想到這位趙大叔居然連朝廷上的消息也能打聽到。
楚陽沉吟了一會道：“搬出來了也沒用，陛下不會聽的。”
趙叔眼裏閃過一絲詫異，“這是為何？”
楚陽聳了聳肩。
他自然不能說是因為嬴政和呂不韋根本就尿不到一個壺裏，又怎麼會用對方的理念治理國家。
“秦國如果只是想要分封的話，早在秦昭襄王時，就能辦成了，何必拖到陛下手裏，所以啊，這分封制自然不會成功的。”
“不過說起來，這種事情應該很隱秘吧，趙叔你是怎麼知道的？”
中年人臉色稍微有了些許變化，隨後笑道：“我家裏有人在宮中做事，聽來的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不要在意這些.”
楚陽點了點頭。
沒想到這老趙還有這層關係，難怪行事如此豪奢。
中年人不知道楚陽的想法，此刻還在回味對方之前的那些話。
是啊，奮六世之餘烈，如果只是做到了分封制，不就白費心血了么……
趙叔仰頭又飲下一杯，眼睛變得微微發紅，他看向楚陽，幽幽道：
“小楚啊，你覺得當今陛下是個怎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