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香煙如雲
姐妹情斷?夫妻義絕?
事情竟已到了這個地步!
賦雲豁然轉過頭,定定地望着她,顫聲道:“未曾逼宮,你們倒先來逼我?”
穆大有也覺得實在過份了,忍不住道:“和月,你還說你不理這些事,可現在簡直就是在當說客?”
穆夫人本就對穆和月有所忌諱,此時更不禁埋怨道:“還將話說到這個地步……你是盼着你妹妹過不上好日子?”
穆和月委屈地道:“我實在是一片真心為穆家,為賦雲,母親怎麼能這麼說?”
令暉撓撓頭道:“那也不用說到情斷、義絕上啊……太嚇人了!”
穆賦雲見母親滿面擔憂、令暉更是不解,而跟着穆和月過來的恆王府侍女在旁虎視眈眈,只怕多言露出破綻,便道:“爹爹、娘還有令暉,你們不必多說了。我看出來了,今日來的是恆王的說客,而非姐姐,既如此,多說無益。我與姐姐血脈相連,斷不會姐妹情斷,至於我與昭王殿下……若真是因為走上了不同的路,便要到那夫妻義絕的地步……”
雖說了不讓說,可穆夫人豈能不憂心女兒,便忍不住道:“不至於,不至於……”
可是一提到梁思讓,賦雲也是真憂了心,就禁不住哭了出來道:“我看很至於!不過……就算要絕、要斷,我也要他過來,跟我當面說清楚!想這麼不了了之,那是不能夠的!”話音落地,她就滿面淚痕地跑了出去。
穆和月見狀,心中也是一痛,滿心想着上前安慰幾句。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失望地長嘆一聲,望着妹妹凄絕的身影,而後亦告辭離去。
回到恆王府中,想到眼下的種種事端,穆和月愁眉難舒,坐在那裏連連嘆氣。
坐得久了,才漸漸發現,呼吸之間,總在不經意間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似梅香,卻少了幾分酒氣,多了幾分清幽,並不濃郁,只細細一線,並不是一直縈繞在鼻端,刻意去偏偏嗅不到。可不經意間,它又飄到鼻端,彷彿被美人的水袖輕輕一拂。
和月初時不在意,聞得久了才刻意追尋起來。
外間會客的居室就設着一個大銅鼎,正焚着香,可與和月在卧室里聞到的香氣截然不同。
回到卧室再細尋,房間裏並非供着花,梳妝枱上亦沒有新添胭脂、水粉,那這個新的香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這好奇心一起,也是不得了。待到侍女進來服侍,就問起來。
侍女見她還未發現,倒先笑了,引着她走到床前,指着床帳上掛的兩個鏤刻着喜上眉梢圖樣的小金球道:“小姐清早的時候,不是提過依稀記得是在回京的路上,小姐乘船的時候,床上的帳子上掛着兩個小香毬,倒很有意思。誰知道,待小姐一出門,殿下就拿着這兩個進來,叫奴婢們小心掛上。”
和月心頭一動,不由得道:“我就那麼一提……”走近了細看,果然是記憶里的兩個香毬。
這香毬只有核桃大小,外壁鏤空,內里安着一個碗一樣的東西,此時正焚着香,淡白的香煙便從鏤空處徐徐泛出。
最為絕妙的是裏面盛香的碗,可以轉動,而且無論香毬如何轉動,碗口始終向上,絕不會撒出……
和月撫着那香毬下垂的流蘇,想到在那模模糊糊的記憶里,她彷彿一直躺在那裏看着那香毬晃來晃去,鎏金的,喜上眉梢式,映襯着淺緋色的帳子,異常綺麗……
和月還記得自己當時望着那香毬,心情彷彿很慌亂,看它搖晃得厲害,心裏也跟着狂跳,無措之下唯有閉上眼睛細嗅從香毬里散發出來香氣……
那是什麼香?是……果香?
對!那是一股極為奇異的果香!
記憶終於又有一個清晰的點,和月心頭正是一亮,恆王走了進來。
見她已看到了自己的用心,便含着笑道:“其實,你想起來的香毬也是我給的。這兩個雖不是那日的兩個,但樣子是一樣的。”
和月微笑道:“是,的確一樣,只是香氣不一樣……那時候,焚的彷彿是果香,很好聞的,這個卻不是果香了。”
恆王眼中閃過一線狡黠的光,淺笑道:“那時是在乘船,我是怕你暈船所以讓你焚果香。這會兒又不在船你,除非你還暈着……”他說著,就不由得低下頭來,將雙唇往她臉上湊……
侍女們識趣,便都無聲退下。
和月看着他的臉,心中竟有一股莫名的恨意,忍不住將他推開,勉強笑着道:“別鬧,我心裏煩……”
恆王看她面色果然不大好,便溫柔地撫着她的肩膀道:“是因為昭王妃?我就說,你不去也行……”
她知道他進來之前,必然先問過跟着去穆府的侍女,低頭暗思自己當時的一言一行並無破綻,此時更是毫不掩飾憂心與疑慮。因而,她就將頭一垂,滿心不快地道:“我不是想着我既跟了你,昭王殿下又與你是一起的,那麼穆家、賦雲就該和我們一條心。左右都不過是你們梁家人的江山,不必為此讓我們這一家子亂斗。”
恆王聽她只是婦道人家的短淺見識,愈發放心,便微笑道:“我正是這樣想着,才親自去勸了勸昭王妃。”
“可惜她不領情!不顧我,也不顧昭王,一心向著陛下!”穆和月冷笑道,“莫不是陛下對她太好,真令她動了心?”
“也許吧……”
穆和月抬頭望他一眼,見他面上毫無疑色,也就放了心,又嘆一聲道:“她警覺得很,我亦沒有替你打聽到陛下的身體究竟如何……”
恆王輕拍着她以示安慰,微笑道:“不怕。他的情況我忖度得出,若再無靈藥相救,他至多七天的命!這已是松年先生神醫的名頭在顯靈了,否則……他早就死了!我只待他一死……”恆王說著,不由得抬起手,緩緩握成拳頭,漆黑的瞳仁里泛出幽幽冷光……
穆和月心下駭然,便有驚恐之色自眼神滲出。
恆王低頭看到,連忙握住她的手,有些疑惑着問:“……你怎麼了,你這是……”
穆和月慌忙低下頭,怔怔地道:“我在想……若是陛下死了,我孩兒的仇……是不是就可以報了?我心中痛快,可又很害怕……他畢竟是陛下!”說到這裏,她眼中又滿是淚水。
恆王憐惜地撫着她的臉,深有感觸地道:“不用怕他!你不用怕,我亦再也不用怕!”他的語氣里透着一股狠勁,彷彿要把這些年的怨氣都抒發出來。
和月看着,反倒更為害怕……
心頭裝了太多的事,必須要找一個人商量才行。
和月暗自忖度半晌才問:“對了,今日昭王殿下可在府內?”
“這幾天一直在,怎麼了?”
“我要找他說幾句話去。”
恆王連忙問:“說什麼?”
穆和月坦然道:“勸說賦雲時,我提了昭王,她讓我跟昭王說,要他有什麼事當面說清楚。這話,我得傳到……”
恆王覺得無關緊要,便道:“好,那你去吧。”
穆和月看他這樣漠然,反倒起疑,便又忍不住道:“你說他們兩個一見面,賦雲撒個嬌,哭鬧一下,昭王殿下會不會就凡事聽他的?”
恆王略一沉思,終究泰然一笑,撫着和月的面頰,肯定地道:“若是你我,那我多半會的。但五弟必然不會……”
略顯粗礪的手指,撫過和月冰冷的皮膚,使她心頭起膩,便含笑躲開道:“我不信你的前半句,後半句嘛……我也不十分信!賦雲與昭王如何恩愛我是親眼所見,我不信昭王會一下子鐵石心腸。”
“從前昭王妃是他的心頭肉,那當然是心頭肉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可現在她不再是了,五弟當然得聽自己的……”
和月冷笑道:“殿下此話何意?昭王殿下還能有了新歡不成?”
恆王沒有回答,只是氣定神閑地笑。
梁思讓近來一直住在恆王府西院,就是恆王之前制茶的地方。
穆和月聽了恆王的話,心頭到底存了個疑影。
過去時,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梁思讓穿了一襲湖藍色寬衫,鬆散着頭髮,負手立在走廊上,姿態十分閑雅,與以往冷峻的樣子大為不同。她正想着果然人不是都只有一面時,又見蘇昭惠手裏端着一個罐子,笑嘻嘻地跑過來將罐子遞給梁思讓。
梁思讓含笑接過,用小勺從罐子裏挑出一點鳥食,便喂起了走廊上掛着的一隻畫眉!
穆和月看到這一幕,心頭已經有些震驚,卻又見那畫眉在籠中撲了一翅膀,蘇昭惠被盪起的灰塵迷了眼睛“哎呀”一聲捂住。梁思讓就騰出一隻手,托住她下巴,柔聲詢問……
穆和月見此一幕,想到賦雲提到梁思讓時滿面凄絕的樣子,心頭震怒,便重重咳嗽一聲。
“我找昭王殿下說句話……”待兩人看過來,和月冷冷地道。
梁思讓便將手中的罐子遞給蘇昭惠道:“拿進去……”
昭惠接過罐子,滿面通紅地跑着進去了。
和月心頭有氣,狠盯梁思讓一眼,道句“跟我來”便轉頭走了。
西院內有個花圃,種的都是茉莉花,花圃中央有個涼亭。茉莉花低矮,藏不住人,因而涼亭雖四壁通透卻是個隱蔽的說話處。
因而一到涼亭里,梁思讓就舒口氣道:“哪裏都有恆王的眼線,他自己府里看似眼線最多,其實反倒因為他過於放心,最為他所鬆懈。這裏並非旁人,蘇昭惠又羞得那樣,正不好意思見人,也肯定不會過來偷聽。姐姐有什麼話,就放心說吧!”
和月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罵他,猛然聽了這話,不禁愣住了……
梁思讓英挺的雙眉急得皺了起來,愁容滿面地問:“我聽說姐姐去了穆府,可曾見到那小丫頭,她還好嗎?”
“你……你還想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