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狼子野心
昭和四十六年,臘月寒冬。
大晁國離京城的皇宮中,一群奴僕侍女跟在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身後,神色皆是輕蔑嘲弄。
彼時,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飄着鵝毛大雪,華美莊重的宮殿被大雪覆蓋,白茫茫的一片,潔凈無暇。
姜荼歌呼出一口冷氣,繼續向前爬去,身後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
她的一身衣裙早已在反覆的刑罰中破爛不堪,被血污泥濘沾滿的裙擺下,是空蕩蕩的兩條小腿,那裏原本的一雙玉足,在昨日的天牢中,自腳踝處,被齊齊斬下。
從天牢到墨台的距離,姜荼歌覺得彷彿過了一生般漫長。
刺骨的寒冷與疼痛一遍一遍的折磨着她,讓她幾近麻木。可心底的痛楚恨意卻絲毫不減,只要想起這些時日所經受的折磨,她的心就宛如被反覆凌遲一般,痛到痙攣!
她恨李晏祁!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扒皮吃肉!
可是,她知道,報不了仇了!
今日,就在墨台之上,這個男人將會昭告天下,登基為帝,再冊封她那個好妹妹為後!
她不甘心啊!她恨吶!恨蒼天無眼,恨自己識人不清!更恨李晏祁涼薄無情!
時至今日她方才醒悟,昔日的舉案齊眉,鶼鶼情深都是這個狼子野心的男人在做戲罷了,這個男人對她從未動過心!倘若不是為了權勢地位,這個男人怎會千方百計的討好她!
她的這一生,也曾風光無兩,張揚肆意過,哪個世家女能越得過她去!
可就為了一個李晏祁,她賠盡了一生!
當年李晏祁十里紅妝迎娶她時,曾當著天下百姓,文武百官之面,立下重誓,今生絕不負她姜荼歌!
成婚後,為了替李晏祁爭奪帝位,她做了多少錯事,最後落得眾叛親離!可是這個男人還是負了她!
就在幾日前,外祖父一家因她而滿門抄斬,最疼愛她的皇后姨母,自盡於鳳鸞宮中。
而她,容貌盡毀,雙腿被廢,變得不人不鬼!
這些,都拜李晏祁所賜!
那日將軍府的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她被李晏祁押在門前,親眼看着那些疼愛她的親人一個一個被斬殺殆盡,府中上下百餘條性命,頃刻間命喪九泉,鮮血如河般蔓延,她至今都能聞到那股濃烈的血腥味。
姜荼歌仰天長嘆一聲,看着高坐墨台的李晏祁,無聲的笑了出來,眼角倏然劃過兩行血淚!
那跟在她身後的奴僕皆跪拜如儀,恭敬如斯。領首的女官出列,再一拜下,朗聲道:“陛下,罪婦姜荼歌帶到。”
李晏祁居高臨下俯瞰着她,笑容得意且冰冷,緩緩道:“姜荼歌,見到朕還不跪下?”
姜荼歌沒了腳,只能跪坐在地,聞言,她反而縱聲長笑,聲震山河道:“李晏祁,你也配?!”
李晏祁神情倏變,面色鐵青,一雙眸陰狠毒辣。
姜荼歌抬眸,冷眼看去,眸光冷冽如寒川,怒斥道:“你不過是一個卑賤姬妾所生之子,若非得我,你如今還不知在哪塊泥里撲騰呢!你娶我之時,明明說過的,今生永不負我!可你,狠心薄情,違背誓言!就不怕遭天譴嗎?!”
李晏祁聞言,頓時大怒,他出生卑賤,生母不過是一個洗腳婢,先帝醉酒時才有了他。可是陛下卻覺得寵幸了一個低賤奴婢,顏面盡失,並沒有冊封他的生母。
五歲以前,他都過着和生母居住在柴房中,日日做着粗活,被宮人婢女欺辱的日子。
他的生母時常告誡他,縱然陛下不認,他身上也流淌着皇室的血,將來定要做那人上人的!他一直堅信父皇只是將他忘了,直到生母病重,他卻連父皇一面也見不到的時候,突然心底生了恨意!
從那時他就立誓,一定要不擇手段登上帝位,再不受人欺辱!
所以他最恨別人提及此事!
“天譴?”李晏祁冷冷一笑,眼底一片陰鷙,咬牙切齒道:“朕如今是天子,天命所歸,天譴也不敢降禍於朕!”
“好一個天命所歸!”姜荼歌揚聲冷喝,旋即凄然一笑,聲聲質問:“這五年來,我為你做了多少事?連戰場都敢親上!只為了你的宏圖霸業,替你爭一爭這個天下!”
“你可還記得!昭和四十二年夏至,寧王派人暗殺你,是我替你擋下了那支毒劍,差點命喪九泉!昭和四十三年冬,陛下親賜毒酒要你的命!是我,當場飲下,解你之困!若非姨母心疼於我護你無恙,你此刻早已爛在地里了!”
“如今你違背誓言,屠我外祖父滿門,逼死我姨母!”頓了頓,姜荼歌緩了口氣,眼底恨意翻滾,忿聲道:“你,不配做這天下之主!”
“呵,不配?”李晏祁發出一聲輕笑,他譏諷的摸了摸座下的龍椅,看了看侍立兩旁的文武百官,眼中閃爍着濃烈的殺意,冷冷道:“這天下如今都是朕的,而你不過是階下之囚!朕今日登基,你若從這到墨台之上,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的恭賀朕登基稱帝,朕還可留你一命!否則——殺無赦!”
姜荼歌仰天而笑,一雙眼赤紅如鬼,聲聲泣血,字字鏗鏘:“我姜荼歌就是死,也絕不認你為帝!”
倏然,她恨意深重的雙眸冷冷落在文武百官臉上,一字一句道:“今日,你們冷眼以待,認賊為帝,來日,你們也將如我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文武大臣位列兩側,皆是噤若寒蟬,無一敢言!
“放肆!天子面前也容你胡說八道!來人,將這賤婦拉下去處死!”
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傳來,姜荼歌一震,倏然回頭。
“父親!”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父親,大晁國丞相姜華盛信步走來。那是她的親生父親啊,可看她的神情卻那樣冷漠,彷彿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老臣來遲了,請陛下恕罪!”姜華盛上前,恭敬跪下,朗聲道。
李晏祁眼中是得意,是不屑,努力剋制着自己心底的激動,揚手道:“姜太傅平身吧。”
“謝陛下!”姜華盛恭敬道,他從地上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華姜身邊,抬手,一耳光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