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夢回
回頭剎那,盧茵茵身下已經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她似乎還有一點意識,眼睛大大地睜着,直直地盯着我。
她嘴裏湧出鮮血,微微張着,眼角還掛着淚水。
我慌忙地往回跑去,將她抱進懷裏,她嘴裏還在不停地湧出鮮血,她想要說話,卻被血液堵住了喉嚨,只剩咔咔的模糊聲。
最終,她放棄了說話,轉而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血色微笑。
那是她忍住身體劇痛,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擠出的一個微笑。
她柔弱無骨的縴手沾上了泥土,想要在我臉上輕撫。
只是,剛觸碰到我的臉頰時,便又重重地掉了下去。
“茵茵……”
我悲痛難以抑制,仰面痛喊,卻再也聽不見往日那聲甜甜地回應。
回憶流轉,那些往日裏細微的美好,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那些曾被我否定的美好與溫暖,也都齊齊衝破我內心的防線,直湧上我混亂的腦海。
我從未發現,盧茵茵竟然早在不知不覺間,就住進了我內心深處。
我一直否認打壓的感覺,竟是我已經愛上她最好的證明。
只是這份愛我發現得太晚,這份悲痛,太過於沉重。
我緊緊握起拳頭,手指深深地陷進肉里,指甲穿透皮膚,一滴一滴的鮮血滴落在地上,與盧茵茵殷紅的血液融為一體。
我懊悔,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即便她身上的過去令人不堪,但她對我的那份炙熱與誠摯,卻從未改變。
如今,為了成全我,竟不惜捨棄自己的生命!
我早該有所察覺,在她平靜地對我說出那些訣別的話語時。
我早該有所領悟,在她再次痛失孩子,還被百般羞辱,就連曾經的恥辱視頻也被人放網上供人圍觀時,我就該明白。
一個人,只有沒了對生的期望,才能平淡地談論着那些莫大的恥辱和巨大的悲痛。
終究,是我辜負了她的一片真心,終究,她還是因我而死。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或許,她還是那個在深圳某個醫院裏照顧病患的純美女護士,她的人生,也不會止步於此。
是我,帶她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我有悔,我罪不容恕!
此刻,我內心折磨,無人能解。
“姐!”
住院部大門口,傳來盧傑寶悲愴地一聲叫喊,緊接着,是盧茵茵父母悲慟的哭泣。
再後面,跟着跑來一群神色慌張又凝重的醫護人員。
我愣愣地凝視着一群人朝我這裏奔涌而來,我只覺心神恍惚,眼前一抹昏暗襲來。
在我失去感知之際,彷彿有一隻大手拉住了我即將傾斜倒去的身體,恍惚中,我好像聽見老弟在叫我“哥”。
我被困在黑暗中許久,黑暗之外,有人來人往的走動聲,也有一些我熟悉的聲音在我耳畔說話。
我分辨得出,這些熟悉的聲音當中,有老弟,他經常在我耳邊給我講以前的事。
也有阿兵,他時不時過來給我講大學時候的往事,以及近期公司里的重要決定。
方似錦也來過幾次,每次來都是向我彙報公司的大小事務,事無巨細地講,每次講完,都會耗費一兩個小時。
阿凱和孫祥以及趙合禮一起來過一次,阿凱全程沒有說話,只有孫祥和趙合禮假惺惺地慰問,其實是打聽我還會不會醒來,會不會直接死掉。
阿凱在當天晚上單獨來過一次。
他靜靜地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他說他後悔了。
如果不是他逼迫盧茵茵,把盧茵茵以前那些最不堪的往事統統提了一遍,又用話語刺激她,將她推向絕望的深淵,茵茵也不會決心去死。
他也後悔,如果知道他這麼執着地證明自己,為了自己的私慾會害死盧茵茵,害我長卧不起,他絕不會與孫祥苟同。
最後,他近乎懺悔般趴在我床邊痛哭了一場。
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
盧茵茵的家人,只有盧傑寶來過一次,他是來告別的,說是將盧茵茵的遺體運回老家喪葬。
至此,盧家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張叔張嬸兒和王隊以及韓建國都來看過我一次,只是一些簡單地慰問,便又匆匆離去。
只是除了這些人,每個夜裏,都會有一雙細嫩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這個人每一次來都沒有說話,只是輕撫我的額頭,臉頰,替我整理亂了的衣服,壓緊被子,然後便是握着我的手坐上許久,直到我沉沉入睡。
日復一日,我被困在黑暗中,雖然有意識,但卻形同植物人一般,不能說話,不能睜眼,不能做任何活動。
老弟是那個不分晝夜照顧我拉屎倒尿、擦背換衣、活動手腳的人。
每每感動,我都能感覺到滾燙的眼淚劃出我的眼角。
一開始老弟見我流淚,還會興奮大喊叫醫生,後來經歷的次數多了,我除了當時因感動流淚,卻沒有後文之後,老弟也只能在我旁邊哀嘆。
他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哥,你快醒來吧,我還想吃做的番茄雞蛋面。”
我當我聽見番茄雞蛋面的時候,情緒會起伏比較大。
或許是醫生想通過刺激的辦法讓我醒來,番茄雞蛋面幾個字出現得愈加頻繁。
在我被困在黑暗中的日子裏,由於阿兵和方似錦堅持不懈地向我彙報公司的情況,我對公司這段日子以來的運營也算是了如指掌。
我昏迷不醒之後,孫祥在公司趁熱打鐵,要將我之前的戰略方針做反向修改。
阿兵極力反對,阿凱始終沉默,竟破天荒地保持了中立。
秦珍珍也出席了那場會議,她自然是堅定地站在了我們這邊。
但孫祥用我不在,他是最大股東來壓制秦珍珍,雖然秦珍珍強勢,但股份持有佔劣勢,她再生氣,也不能越權替整個公司做決定。
最後,是由韓建國出主意,因為我是最大股東,處於昏迷不醒狀態,所以,由法定程序裁決,老弟暫繼我的股份,替我行使股東權利。
這樣一來,才暫時擊退了孫祥的狼子野心。
往後,便是在秦珍珍和韓建國做後盾和軍師,老弟在阿兵和方似錦的扶持下,很快將公司不斷地發展壯大。
最終經歷了200人、500人,到1000人以上的規模,發展成了一家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型文娛公司!
這一天,老弟又在開始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他給我講,公司現在發展壯大了,在行業內也徹底站穩了腳跟。
我失信被執行人的身份也得到了撤銷,現在我是正常公民了。
至於我之前為自己奮力洗去的冤屈,也終於得到了行業的認可。
趙合禮被撤職了,他現在活成了過街老鼠,沒有一家公司敢用他,聽說,是秦珍珍親自站出來為我正名,將趙合禮打入地獄。
而且,這件事牽扯到其他人,也都沒有了好日子過。
這口惡氣,總算出了。
雖然沒有親眼見證,但能親耳聽到,我心中也是暢快得很!
最後,老弟還說,我現在是個清清白白的五好公民了,所以,他們決定為我正名,將我推舉為公司的董事長。
而老弟,依舊是作為代理董事長主持公司業務。
聽到惡人被懲罰,公司發展得這麼好,我心中也常常感慨和激動。
還好有老弟的不離不棄,阿兵和方似錦的忠誠信任,以及秦珍珍和韓建國在背後的大力扶持。
能得這些好人的幫助,我這輩子吃的苦,也總算是得來了回報。
在黑暗中待久了,對時間的流逝便沒有準備的把握。
也不知道我在這片黑暗中還要被困多久,但在我出院的時候,醫生說過一句話。
他對老弟說,我心中有一個執念,就像是我的心魔,我的心魔把我困在了這裏。
我想要醒來,只能靠自己衝破執念,否則,將會永遠成了一個植物人。
周圍漸漸起了白色霧氣,這是頭一次,我在這片黑暗中看見其他顏色。
白霧漸濃,直到伸手不見五指。
白霧散去,眼前的黑暗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周圍也有了一些模糊的事物。
這些模糊的事物隨着白色的消散漸漸清晰,直到白色徹底散去,周圍的一切變得纖毫畢現。
“這裏是……醫院?我不是已經出院了嗎?”
我猛地從病床上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的確是醫院的普通病房。
我呢喃着下了床,拔掉吊針,走出病房,來到護士台。
護士台里只有一個護士,她正埋頭看着手機。
我又順着一條過道走進去,突然,一道甜美的聲音將我叫住。
“誒,那是誰?大晚上不睡覺起來瞎蹦躂啥?”
這聲音在我心裏回蕩了無數次,再次聽到,我竟頓時淚流滿臉。
我轉過身,那倩麗的身影婀娜多姿,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