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念
卓麓看着那部叫做《念》的電影劇本看得非常入迷。
劇本是真的好的,現實而文藝,樂隊有四個成員,結他手、鼓手、貝斯手和鍵盤手,其中結他手和鍵盤手是主角,都是男人。結他手是一個極近現實的人,他認為,所有的歌都必須有商業價值,他做樂隊的目的不是為了單純地唱歌,他想要的是出名,鍵盤手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認為唱歌最重要的是開心。樂隊裏的主場有兩個,一個是結他手,鐵肺煙嗓,強項和祁單一模一樣,在唱搖滾的時候尤其厲害,本人也很喜歡朋克的東西,只是他覺得出名的音樂只有抒情樂,所以極力要求樂隊唱抒情的音樂,而鍵盤手是擅長抒情,鍵盤手本喜歡的音樂是搖滾,他覺得樂隊既然喜歡搖滾,那麼就應該唱搖滾的東西。
故事發展的路線很簡單,高中時代,鍵盤手組織出來一支樂隊,在學校元旦晚會的時候跨班級綵排,因為有特色就上了元旦晚會,在全校面前露了臉,這個時候,虛榮的情緒在結他手心裏發酵,他想成為更加有名的人,在更多的人面前唱歌,而相比之下,樂隊裏其他的人還是茫然不知道未來,只知道活在當下。在結他手的提議下,樂隊成員開始努力賺錢買更好的設備,節假日的時候帶着樂器上廣場唱歌,被保安趕過,也因為擾民而被投訴過,但是,樂隊就這樣堅持了下來,其中爆發了幾場小爭吵。樂隊的兩位主唱開始學習寫歌,在其他人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時候,他們在翻五線譜,在學如何作曲,看名著,提高文學素養,學習作詞,樂隊的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年。
高二的時候,與大人的矛盾終於開始爆發了。
樂隊的成員忙於樂隊的事情,忽視了學習,成績跌得很厲害,其中最嚴重的就是結他手,他原本是憑着中考在市裡排名第一的成績來到這所高中,但是現在,卻連年紀前三百都進不去了,老師發現了事情的根源所在,叫來的家長,把這些人好好教訓了一頓。樂隊的成員們在這一場類似於磨礪的批評教育中,對音樂的意志更加堅定了,與此同時,鍵盤手終於完成了他人生第一首完整的、好聽的曲子。他們大街上表演了這首歌,結他手叫路人幫忙拍攝,同時傳到了網上去,本意是對家長和學校的反抗,點擊量很高,這個時候,樂隊有點膨脹了,這裏,又出現了一點有爭議的故事,主要是結他手認為,成員們實力太弱,居然還這麼膨脹。
但,對於高中生來說,最重要的還是高考。
在周圍緊張的環境中,在父母一次又一次的教育中,鼓手和貝斯手終於開始為了自己的高考成績而慌張了,其中最主要的是,他們開始對未來茫然起來。在一次又一次的排練當中,他們表現得越來越漫不經心,分心得厲害,於是乎,結他手報了一個比賽,說是可以拿獎金,還可以打出名氣來,他從來不激勵任何人,但是這一次,卻破天荒地鼓勵了他們。鍵盤手想着讓樂隊的成員重拾信心,而結他手卻想着要靠着這一次的比賽一舉成名,鼓手和貝斯手想着他們的歌在網上的點擊量,那瞬間也有點心動了,他們想要拿到那價值不菲的獎金,想給父母證明他們的價值。
比賽的黑幕再加上贊助商的無視,讓樂隊開始動搖了起來,結他手和鍵盤手吵架了,原因是因為他們唱的歌是搖滾而不是抒情,結他手覺得,如果他們唱的是抒情的話絕對不至於被人無視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是鍵盤手卻認為,如果不選擇他們最擅長的東西,會失敗得更加徹底,而實際上,原因只是那些評委不懂朋克搖滾。樂隊被這麼一次小小地挫折打敗了,解散了,貝斯手和鼓手重新返回到學業當中,這,才是真正屬於高中生的生活,他們認識的世界太小了,在看不到未來的時候,比成年人更加容易迷茫。
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們投入學習的時間太晚了,高考以失敗告終。結他手憑藉著先天聰明的腦子,考上了大學,但是其他的人,卻連本科都上不了。心灰意冷的貝斯手掂量着,選擇上了一個大專,而家裏有點錢的鼓手選擇復讀,鍵盤手告訴他們,一起去尋找夢想,在上海會有一場樂隊比賽的選舉,為了夢想,他們應該參加,他買了四張火車票,後天離開,那一天他會在車站等着他們,如果願意的話,到時候在火車站見。
那一天,鍵盤手在火車站等着,等了很久,心灰意冷,打算上車的時候,他等來了結他手,只有那麼一個極端現實的結他手打算跟他走,那一刻,鍵盤手露出了笑臉,兩個人肩靠着肩走進了火車站……
後來的故事怎麼樣?結他手和鍵盤手到底有沒有等到另外兩個人?他們參加比賽到底有沒有成功?沒有人知道記下來的劇情了,因為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劇本的最後一幕,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看着角落裏的鍵盤,嘴角帶着笑,眼裏含着淚,從故事裏出現的着裝上來看,他過得還不錯。
卓麓看着這樣的劇本,覺得這個劇本比其他的都要來得好,就是不符合祁單要求的錢多這一條件,她打算嘗試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對祁單說道:“這裏有一部電影,承諾到時候給你分紅10%的票房收入,是文藝片,劇情很不錯,和音樂有關,雙男主,你打算拍嗎?”
祁單頭也不抬:“你知道我上一部電影的票房是多少嗎?三萬。再上一部呢?兩萬。我就演了這麼兩部,連粉絲都在微博底下群嘲我,人家都說我票房毒藥,居然還有人想着要讓我拍電影?膽子真大。假設,我這一次電影可以達到五萬,一部電影要拍三個月,你倒是幫我算算,我這三個月能賺多少錢?”
……不用算了,極低,比她在公司上班半個月的工資還少。
可是就是有點不甘心啊,這麼好的劇本……
卓麓把劇本遞到了祁單面前:“你先看一下吧,看看再說,這部電影能出現在你的面前,那一定有他自身的優點,要不然的話高裴能給你?”
祁單總算是抬起頭,他看了卓麓一眼,表情嚴肅,打開手機,立刻打電話給高裴,打開免提,嘟了幾聲之後,電話通了:“怎麼了?我正在忙着呢,有事不能找你的助理嗎?”“我想問一下,給我的劇本裏面有一個電影劇本,叫做《念》,只承諾了給我10%的分紅,我想問一下,你給我這個劇本是認真的嗎?”祁單一點都不寒暄,直接切入主題,只聽到手機那頭都高裴大叫:“啊,那個劇本你別接,我直接明明把它剔除了來着,應該是放錯了。我承認劇本好,但是這年頭文藝片掙不了幾個錢,別接了,公司高層雖然為了讓你能簽約今年打算讓你自己挑劇本,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們會樂意看着自己的錢打水漂……”
沒等高裴說完,祁單就直接掛斷了,他看着卓麓,認真地問:“你聽清楚了嗎?”
高裴是目前這個世界上,祁單最了解的人。
卓麓有點無奈,硬着頭皮把劇本交到了祁單的手裏:“你先看看吧,先看看再說,這劇本真的不錯,不複雜。”祁單有點煩了,但還是把劇本打開了,開始讀起來。
祁單讀書很快,不過才十分鐘的時間,他就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邊,卓麓都在懷疑着,他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劇情。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讀書的時候都是這樣,愁眉緊鎖着,就好像是這其實不是什麼劇本,而是一個重要的項目工程,能夠影響到未來的那種重要的項目工程,她有點擔心,擔心着他等下把劇本砸回到她手裏,說一句“就這樣的劇本也值得你這麼重視”。她沒等來他的回答,只是得到了一句:“你到樓下醫護室去給我拿點葡萄糖。”
他看着手中的劇本,一直在強忍着,終於,在卓麓離開之後,開始忍不住了,手抖着,眼睛發脹。
高中時代開始的音樂夢想,一開始樂隊在元旦晚會露臉,鍵盤手和結他手努力地學習寫歌,因為現實里的種種原因最後分道揚鑣……在中國,高中生組織的樂隊有很多,最終走出來卻是一個都沒有,曾經的高中樂隊成員不管在學生到底是怎麼樣的風雲人物,在現實生活面前總是一敗塗地,甚至跪地求饒。他在高中時代,也有一支樂隊,最後也是分道揚鑣,高中畢業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收到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消息,這個故事太寫實了,寫實到他以為是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包括後來的,樂隊只剩下兩個成員……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太苦了,苦到回憶都不想回憶。
祁單上網查這部叫做《念》的電影,只有一條,是個網絡作家說自己的劇本《illusion》要翻拍成電影了,會有所改編,大致劇情不變,她不參與執筆。作家是個女的,上網死命搜了一番,她上的高中不和自己在一座城市,這個故事大概是從其他樂隊身上找來的素材,而天底下所有高中樂隊的故事都一樣。
賺不到多少錢,但是他認了。
祁單決定,接下這麼一個不賺錢的劇本。
卓麓拿了一杯葡萄糖水上來,這個時候,祁單已經整理好情緒了,光從他的臉色來看,和卓麓離開之前沒什麼區別,她把葡萄糖水放在了桌子上,祁單已經吃完飯了,吃得一乾二淨,他拿起了葡萄糖水,其實肚子已經飽了,再喝一點會很勉強,但是既然找了這麼一個借口,他還是要喝下去,卓麓站在邊上:“我本來是想要拿一整袋,但這裏是醫院,葡萄糖水只能給一杯,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下樓買一袋來。”
“不用了,一杯就夠了。”祁單一口喝完一半,就把桌上的東西掃到一邊去,示意卓麓扔進垃圾桶里,然後拿出一張紙巾來,認真地擦拭着桌面,他等下還要寫歌,不能弄髒紙,“還有,劇本不錯,我接了,我想要演那個結他手的角色,你覺得怎麼樣?”
“結他手?那個現實主義者?一心想要出名的那個?那個不適合你吧,我覺得你比較適合那個鍵盤手的位置,理想主義者,喜歡搖滾,單純地喜歡音樂、為了音樂。”卓麓上手幫助祁單擦乾淨了桌面,然後扔掉了紙巾,祁單點着頭說道:“我只是覺得那個結他手看着比較聰明,你看看,他們能在網上出名都是因為結他手把他們的街頭表演,一開始學習怎麼寫歌都是那個結他手在提議,後來參加比賽,雖然失敗了,但也是結他手報名參賽的。結他手不是為了他們的未來一直在籌謀着嗎?我覺得這個角色比鍵盤手要聰明一點。不過如果你說我適合鍵盤手的那個角色,我也可以同意。”
聽到了祁單同意出演這個由自己選擇的劇本,卓麓很開心,但同時還有點不安:“報酬低也可以嗎?你不是說一年只出演這麼一次嗎?還有,剛才高裴不是說這部不能接嗎?”
“呵呵,你剛才也聽到高裴說不能接了,還是硬把劇本往我手裏塞,結果現在在這裏說什麼?一年只出演這麼一次,高裴說不能接。”祁單現在臉上的表情看起來要多刻薄就有多刻薄,這一刻,卓麓倒是真的覺得這個人適合出演結他手了,因為劇本中的結他手也是一個挺刻薄的人,在鍵盤手鼓舞士氣的時候打擊他們,讓他們看清現實,同時也給他們指路,指出一條通往未來的大道。
卓麓吃完飯,正打算吃藥,聽到了祁單說:
“我有預感,這將是我的演技巔峰,你看着,我能靠着這部電影賺到很多錢。”
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卓麓便知道了,祁單這是在安慰她,她笑了:“嗯,我也覺得這會是你的演技巔峰!”
祁單抬起頭,緊緊地盯着卓麓,盯到卓麓不好意思,然後說了一句話:“你剛才的話是瞧不起誰?”
???
這話不是你先說的嗎!
男人說的話,跟放風箏有什麼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