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年級上 孔雀開屏

花了電影費5圓，保險費30加七七八八的錢，9月我成為了小學生。其實每年我都不想花電影和保險費的錢，可是爸爸要買。哪一天由得我做主，我肯定不買。畢竟學校放的電影也沒什麼好看的，一大堆人，大夏天在操場招蚊子，人又鬧哄哄。大冬天吹冷風，瞌睡的不得了。而且我能記得住的片段微乎其微，貌似一次是放一個戰爭片，裏面一個小孩是個神槍手，最後英勇就義。還有一群女人，無論如何都要高舉旗幟，身受重傷還立起旗子，最後被飛機扔下來的炮彈炸死了。

反正學校放電影，就圖個熱鬧，晚自修的年級都暫停，親友都可以來觀看，全民娛樂。所以，不付電影票也說不過去。大家買點瓜子嗑嗑，說說笑笑，體驗一下觀看電影的感覺，大家共同談論一個主題，散場的時候，緊跟大人不要走散。說真的，每次電影快要結束就不能去上廁所，否則找不到姐姐，黑漆漆我可不敢一個人回家，竹林的鬼太多。到後來幾年，大家有了電視，就不用買電影票了。街上即使有免費放的電影，看的人也很少。這兩年住寧波，鄞州銀泰門前夏季會放電影，倒有點小時候看廣場電影的感覺。

話說回來，一年級上課第一天，我坐在門口第一張桌子，上課後，門口來了一位叔叔，領着一個女孩子進來，坐在我旁邊。她穿着白色的羊毛衫，上面有很多小花小兔子，頭髮用五彩的皮筋往上一節節扎了兩個小辮子。耳朵上有銀色的耳環。真是美極了。他是門口那位老師的孩子，叫林昇華，和王新一起擔任班長，他們倆是班上最討老師喜歡的。而她就坐在我身邊。

下課的時候，我指着她的耳環問，你耳朵上的東西怎麼兩邊不一樣呀？她“啪”的一巴掌打了過來。我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想起這種人最好避而遠之，也不要告訴老師，免得她打擊報復，就嗚嗚咽咽，然後停止了。

過了一周，開始調座位了，我被調到了第三排，她還是坐第一排。我很高興離開了她，書本放好后，我對前同桌說：“現在我們分開了，看你還怎麼打我”。她徑直走下來，摔了我一巴掌。想打人的心不是兩張桌子就能隔斷的。被她扇了一巴掌，我哭着去初中部找我姐姐。她就在旁邊的大樓，她是一樓我也是一樓，跑過去不過二三十米。我姐姐領着我，質問她“你憑什麼打人，你是老師的孩子有什麼了不起，以後再敢打我妹妹試試！！”從此以後，她再沒欺負過我。

其實她當時真的很了不起。她的爸爸是老師，媽媽長得漂亮是個裁縫，爺爺奶奶知書達理，一家和睦。外貌衣着上，她是乾草堆里的花朵，顯眼的不得了，就連老師舉例小公雞的“花衣裳”，怕我們這群娃娃不理解，就特意叫昇華站在前面展示她的花衣裳有多好看。成績也是佼佼者。我就差勁多了。

幼兒園已經學了單韻母，和全部聲母，所以上一年級，歡迎新同學之後，正式進入讀書狀態。從複習aoeiuü開始，實在太簡單，課文也能滾瓜爛熟地”繞“出來，我們那裏管背的滾瓜爛熟，卻不陰白背的是啥叫”繞書“

“鳥叫啦，花開啦，鳥兒花兒可多啦，我們愛鳥不捉鳥，我們愛花不摘花”愛花姐姐不摘花，哈哈。

“小企鵝，美滋滋，旅遊穿件黑褂子，出門忘了系扣子，露着白白的大肚子“小企鵝太笨了，連扣子都不會扣。

沒想到，從bpmf開始，老師和以前教的不一樣，會讀這幾個還不行，要和āáǎà拼在一起”變成”八拔靶壩“，我就開始雲裏霧裏了。這個還不算，還說ü看到jqx就要脫帽子，我實在不懂什麼意思。最難的就是，扔了幾個拼音給你，互相連來連去，簡直了。反正除了抄寫，其他我都做不來。這兩個單元過後我只考了個80分，而且還是偷瞄了我同桌的答案，整節課左顧右盼，局促不安，絞盡腦汁，屁股生瘡。可惜同桌也是個笨蛋，我們都考的很差。我認識的只有慧娟考了90多，我突然覺得她好聰陰，能經常和我玩就好了，可惜自從我搬到新家，去她家就遠多了。她很少來我們這邊山玩，僅有的一次，她咬着蘋果，我帶她走田埂，她一不留神還摔了下去，幸好抓住了田埂，我拉着她才爬了上來，身上蹭了一大堆草和土，她眼淚掉出來，念着“蘋果掉了蘋果掉了”我只好安慰她，“撿上來也不能吃了，鴨子天天在這裏游泳”。

第三單元更坑了，兩個兩個在一起讀，第四單元戰況更加慘烈，要三個三個一起。我聽不懂讀不來，只能承認那時“我真的沒有天分，不懂你也不懂他”。兩單元結束，老師說上完複習課就要考試了。沒想到，千鈞一髮的時候，我的啟蒙老師來了，一隻孔雀。

複習課上，只見老師拿來一張彩圖，上面有一隻美麗的孔雀。孔雀的尾巴上寫滿了字，不是叫我們欣賞的，是叫我們拼拼音的。只見老師拿個棍子，指着孔雀尾巴上的外圈念“k”裏面一個念ong，然後念了“孔”，連在一起，“kong孔”，又用木枝指着屏扇的外圍念“凄”指着裏面一排念“躍”，連在一起成了“雀，然後加快“凄躍雀”！哇，我突然發現這個好神奇，從前學的單獨招式，如今串在一起，融合貫通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我認真聽老師複習其他的拼音怎麼拼，我掌握了拼讀的規律，標聲標的規律，“ü看到jqx就要脫帽子”也變得有意義了。正如“從前我是風聞有你，如今我親眼看見了你”。毫不意外地我接下來馬上有了很大提高，更意外的是，昇華竟然成了我的好朋友，於是我們一起欺負坐在第二排的宇峰。

有一天早晨，宇峰不小心把水倒在我的語文書上，昇華提議，滴水之仇，湧泉相報，就由我每節課前在他的書上畫一筆，直到今天要上課的書都被畫過了。第二節課上課前，在昇華的見證下，我畫了他的數學書一刀。第三節課是音樂課，上課前我早就忘了報仇這回事了。老師教我們唱一隻青蛙一張嘴，我唱得正起勁。昇華突然轉過來說，你還沒畫他的音樂書。我拿起筆，身子探到前桌，往他的書上畫了一筆。誰知楊鳳銀老師劈頭蓋臉把我整本音樂書給撕了，我趴在桌子上哭了，十分沒面子。下課後，昇華說，宇峰這下更加得罪我了，我說還是算了，一筆購銷吧。損人不利己。

我經常向夥伴們吹噓說我們家的山有很多野兔，松鼠，野豬，溪里有蝦，蟹，魚，泥鰍。我周末又抓到什麼什麼。當時班上最派頭的當屬謝平，他爸爸是賣煤氣罐的，聽說家裏很有錢。他有很多厲害的玩具，旁邊總是跟着很多小男同學。不知什麼時候，風聲傳到了他耳里。有一節課下，他讓人找我出去，問我哪裏有長尾雀。我們山上確實有飛過，但是萬一他們抓不到賴我可怎麼辦，我心下打着小算盤，就說我也不知道，他們就放我走了。

我可是兩耳不聞混混事，一心只讀教科書。自打我參透拼音的秘笈，我就把手裏有的教材通通看了個遍，課本變成故事書，看了自己的，又去拿二姐姐以前的課本和作文素材看。昇華有十二生肖和格林童話，等她看望，就借給我看，書裏面的拇指姑娘，田螺姑娘，六隻天鵝的故事和課本上的故事一樣精彩。我的課外書很少，所以每年一發新書我就鑽進書里看個夠，津津有味地”預習“，整理房間的時候，蹲在地上翻着姐姐們的書，不知不覺就過了一下午。除了這些書，還有偶爾得到的課外書，比如到了二年級的時候，家裏不知哪裏來了一本民間笑話，上面的段子到現在我還記得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被改成“”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糧食不賣給八路軍“被改成“糧食不賣，給八路軍“

“烏魯木齊“被印成“鳥魯木齊“，一點值萬金

“無米面也可，無雞鴨也可，無魚肉也可，無銀錢也可“變成“無米，面也可;無雞，鴨也可;無魚，肉也可;無銀，錢也可“。大部分是這種咬文嚼字的，還有題匾“竹苞“暗罵“個個草包“等。

三年級大部分在看一本唐詩，四年級學校有開放圖書館，開始看《瓦特與蒸汽機》等人物傳記，五年級看國外文學，愛麗絲和伊索寓言印象較為深刻，六年級迷上了紅樓夢。這都是后話。

到了寒假，我和姐姐們跟着爸爸去山上種太子參。媽媽喂好豬，備了飯送到山上給我們吃。我們在山上整整吃了9個寒暑假的野餐。其實，挖了整整9年的義務太子參想來真的是美好的回憶，雖然當時不覺得，只希望趕緊弄完早點回家。因為辛苦也是有一點的。

種太子參：從地里挖出太子參種子。種子一般是夏天挖好的，存放在地里，地面鋪着稻草保溫，所以挖出來還是暖和和的。爸爸挑廢料，我們搬太子參上山。不需要扛很多，夠種一天的量就好，而且每人分一點拿就更省力了。種的時候，先把土弄鬆軟，因為水田是灌溉過的，土沉澱變實了。需要用鋤頭鬆開，大概我讀五六年級的時候，村上的人才用機器，不過機器一天等於一個人工的價格，很多農民還是靠鋤頭松田。爸爸有時前一天來不及，才鬆了一半的田。第二天我們就一邊種，一邊松。他用鋤頭刨一個長條，和鋤頭一樣寬就好，我們沿着他挖的小溝，蹲在地上，沿兩壁整齊擺列太子參，一顆一顆，間距7厘米左右，位置上下居中。一蹲就是一整天，蹲久了，腰部拉伸得痛，腿彎曲的疼。大概蹲個半個月，頭一天最難受，後面慢慢適應。我們擺了小溝的一半長，爸爸就開始撒草灰和肥料，撒在溝的中間，太子參的尾部。不能掩蓋太子參的身體。撒好了，就緊貼着上一條溝挖第二條，刨出來的土正好蓋在覆蓋我們擺列好的撒了肥料的太子參上面。我們擺完了第一條的下半段，又輪到第二條的上半段，速度常常很協調。誰快一點，誰就去撒灰，撒肥料。不過，灰撒多了，手上黑黑的，抓太子參就黑掉了，要在地上抹兩下。不然，太子參的身體直接接觸，會“太辣”。等種個四五行，爸爸就空出一行不種。留給拔草的時候踩的。

管理太子參：除了撒肥料等，太子參管理最重要的就是上文提的拔草。由於太子參植株矮小，只有十來公分高；土地又鬆軟，肥料也充足。許多雜草就來霸佔底盤。春天要拔兩次左右。拔草要半彎着腰，或者半蹲，否則就把後面的植株壓彎壓斷了。最喜歡和太子參作伴的草叫糯米草，從一個草心均勻長出二十公分的“頭髮”，每根“髮絲”左右長着葉子，樣子類似迷你版垂柳。若從溪里取一塊鵝卵石，將糯米草拍了土，往上一蓋，就是鵝卵石姑娘美麗的秀髮。攤在太子參上面，擋住了太子參的太陽。拔草的時候又不能太使勁，想把它連根拔起，否則太子參脆弱的莖都被扯斷了，它的根還好好的。所以，對付它只能是修剪修剪它的頭髮就好。不修剪也不行，否則不用幾天好太陽，它就瘋狂長起來，太子參就慘了。

挖太子參：暑假要做的事就是挖太子參，得花上兩個月減去幾天。不用蹲着，或半蹲，可以坐着。用破衣服做一些墊子，一次性把簸箕，耙耙，大太陽傘拿到山上。早晨吃了飯，拿了水就出發，到了田裏，從傢伙堆里拿出鋤頭和袋子，先把太子參的葉子拔了塞在袋子裏，帶回去給豬吃，然後用鋤頭犒掉上面的雜草，就比較乾淨了。拿出各自的墊子，耙耙，簸箕，往地上一坐，對着太子參的一整株一揮耙，往身前順手一拉，整株就連土就到了你面前。不能從株心耙下去，否則好幾根都身首異處了。可以按着鋤頭挖的溝痕看，很容易找到一整株。吃了中午飯，稍稍休息一會兒，否則馬上窩着肚子，大中午很容易中暑。等消化了些，就進行下午的工作。說說笑笑不影響進度，所以可以聽聽老一輩的故事解解悶。到了傍晚，就將今天挖的所有集中一起，派一個人跟着爸爸去溪里洗太子參，其餘繼續挖，直到他們洗好太子參。我們桌下嶺溪就在邊上，很方便。拿着孔大一點的竹筐在水來回晃蕩，土就隨水流而去了。小時候，洗了就背回家，帶着水很重。後來環境好很多，沒人偷農具農產品了。我們就中午去洗，曬一下午，就干很多，下午挖的就存着第二天中午洗。再後來。讀六年級的時候，我們有一塊田被人做了墓地，我們就利用那裏的水泥地，把太子參曬那裏。

整理太子參：等全部挖完，或者晚上有空的時候，將晒乾的太子參揉搓掉毛須，只剩繩子那部分，硬挺挺光溜溜的。貓須還是給豬吃，很補的。不過，由於曬硬了以後，毛須混在硬邦邦的太子參里，特別不好弄出來。我們後來有了好辦法，在山上曬得半乾的時候，去搓它就好弄多了。不過，頂着大太陽，在水泥地上，上面下面熱氣圍攻，十分煎熬。

寒假到春天到夏天，如此往複九年，雖說辛苦，但我們獲得的東西是城裏不用干農活的孩子得不到的

一，寒暑假和家人一起。我們備嘗了父母和兄弟姐們陪伴的感覺。

二，勞作的感覺。不是體驗生活，而是生活本是如此，學會付出辛苦，“忍耐等候秋雨春雨。”

三，鍛煉身體，每天早晚上下山，身體真的很強壯。我們家就有一個體育生。

四，美味的野餐。在山上吃飯，總是特別香，我們有幸吃了九年。

五，學到很多生活的技巧。吃了完飯就拿個籃子坐在水裏，飯菜往上面放，螞蟻就不會來偷吃。或者拿根吊在樹上，懸在空中也有相同效果。忘記帶筷子，就掐斷蘆葦杆子做個天然的。

日子很長，這才第一個學期，還有八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