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美人
“喲呵,這不是王大公子么?”
璕狸張嘴正待反駁,只是卻從隔間傳出人聲來。
我睃了下璕狸的臉色,似乎比方才越加不郁,但是不作答,不慌不忙地捧過茶盞,卻換上一幅極為玩世不恭的摸樣,又斜倚迴廊上。
“在隔間雖是聽着不真切,但還是覺着像……”
我正狐疑,但見一位披散着頭髮的錦衣公子跨過門來,不待問過主人家,就逕自坐了在我對面的椅子上。
瞧着情形,是與我身邊這位是相熟的了。
“這是什麼在叫喚?聽着竟不像是人話……”
璕狸閑閑地把眼光從窗外收回,不意看到那人已經坐下身來,微皺了皺眉頭,也再不看他,只是對着我向尋常閑聊一般:
“難道是外邦或是北地來的番種?”
瞧這話說的,不帶市井之氣確是見骨的刻薄。我在心內暗嘆一聲,卻還是不動聲色。
不料那公子也不惱,只是說,“番種是不曾聽過的,就是記起來開蒙時師傅教過的‘物以類聚’……”他不曾移開逡巡我的目光,將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后,朝他一本正經的說:“嗯,瞧着模樣應是上乘了,眉目還有幾分相類……只是遮遮掩掩的瞧不真切吶!不知是不是比絳雪館裏的凰衣姑娘強……”
我真真是惱恨那人目無禮法,放肆地對我評頭論足不說,竟把我比作妓館裏的人!當真是可恨的緊!
不作聲地斜睨了一眼璕狸,看到是一張比平日還要雲淡風輕臉,修長的指節不緊不慢地撫着閃着清冷光輝的杯蓋,闔着眼帘,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錯覺的以為,他恬靜得不似凡人。
“呵,這女子,怎麼越看越……”那人兩隻手指摩挲着下巴,一雙眼越發肆無忌憚的在我的周身逡巡,眉目間甚是輕浮,“不若將紫煙還與你,你將這位美人給我,可好?”
錦衣公子見他許久不作聲,復又加上一句:“如此,那你就將她借我也成,就是不知這滋味,比得過紫煙那丫頭么?”
以為是默許了,不是是否是平日相處時浪蕩慣了,竟伸出扇柄欲要挑開我的衣襟!
“瞎了你的狗眼!”
我的眼此時已是寒到極致,正要一聲令下,令暗衛將他拿下,可還不待我發作,璕狸“嚯”的一聲,立時挺起身來,將手中的杯盞奮力一擲,正中那人面額。
一片帶血的碎瓷飛到我的腳邊,不等我聽清那聲悶哼,接着似乎就是微不可聞的皮膚破碎聲,那人向後倒去,立時又由口中湧出一口血來,分明就站不起來了。
我定定望着那孤白的茶盞便旋即在錦衣公子的額上片片落雨一般綻得粉碎,不仔細看,只是以為是一從染了紅梅的雪地……
急急回頭,卻看見璕狸紅着的雙眼似是閃着幽森如惡鬼般的光,只是一眼,就要把人嗜得乾淨。
這雙眼……驀地我一陣心悸地恍惚……
那公子似乎是從也未見過這樣的他,分明是流了一面的血,羅剎一般,卻如土像似的立在原地,也不用手止血,稍稍發白的嘴唇怯怩着,卻終是發不出聲來,驚惶地看着璕狸。
“這是什麼人,也是你能看能說的!”
似乎是已經怒到極致,璕狸一雙眼裏此刻就只剩冰寒,幾步走上前去,朝着他就是當胸一踹……
骨骼碎裂得便如天邊的悶雷,霎那間,他雪白的前襟暈開了漫無邊際的血色曼陀羅,殺意席捲着他的周身,凌冽得讓我如墜寒冬。
一滴,兩滴,三滴,似是窗外的風吹得急了,那一抹抹鮮紅,一滴比一滴急,到最後,一是滿地無際的黝黑。
“姓王的……不是你……”
“你……莫要太……太……過了……”
我看着碎得徹底的瓷白夾雜着一片猩紅,在深青的柏木地板上放肆的開出一朵朵無狀的鳶尾。
心,竟像是被莫名攫住了,緊緊的不得半分動彈,抽痛似的,陷入了莫名的慌張,霎時間,一陣陣人聲鼎沸,哀哭叫喊,在我眼中炸開,隱隱約約,分明是鮮明得像在眼前,但是任是我在努力睜大眼睛,就是看的不真切。
每一張臉,似乎是熟悉,可是我卻看不清,每一個畫面,似乎是經歷過,可是我就是記不起。
我的頭疼極了,可就是想不到辦法讓它們停下,莫名地恐懼在我心中慢慢的演化出惡鬼般的影響,撕扯着我的茫然與無助。我努力伸出手去,地抓着璕狸的衣袖,可是分明是近在眼前的東西,卻生生地像是遠在天邊般虛無縹緲。
幻想越來越多,哭聲越來越響,走馬燈一般,盤旋。
“你個小賤人……還不快起床……”
“跳不好這一段舞,今天就別想着吃飯了!”
“別怕,有我……”
這麼多人,是誰?……你是誰?
“別怕,有我……”……
“別怕,有我……”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哥……”
“阿茀……怎麼了?!”
身體突然落入堅實的依靠,熟悉的溫暖,風雨永世也侵襲不到。
只聽頭頂上隱約傳來一句為不可聞,卻足矣迷惑心智的安慰:
“別怕,有我……”
“主子,周家的公子重傷了……”
“那便拖去喂狗!”